奧莉維亞十足惡毒大小姐的做派讓眾人不由得偷笑,本來逃跑的緊張和不安也消去不少。
“我還真有點舍不得這裡。”尤萊兒看著房內柔軟的稻草堆和芬芳的草藥燈,這可是她們好不容易打理出來的窩。
蕾塔西沒好氣地催促:“以後我們躺在羽絨大床上,吃著新鮮的乾酪和果酒還有時間慢慢懷念的。”
聽到外頭的石門一個接著一個被推開,牢房內的凱瑟琳立刻甩掉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自己想太多了,她以前就太過敏感,常常惹得父親大人不喜。本來冬天太陽下山比較快,現在又一片白雪茫茫,也許離晚鐘還有一段距離吧。
蕾塔西催促著她們收拾收拾,趕在今晚離開,不過其實也沒什麼行囊好收。
凱瑟琳拿起窗台的燈台,一盞白鐵鍛造的袖珍屋,鑲彩玻璃的窗口煥耀著鵝絨般的燭光,和木盒子一樣都是母親留給自己的遺物,曾經陪伴著女孩們度過一個又一個冰冷難捱的夜晚;她們寧可餓著肚子,榨點菜油也要點燃燈台。
“母親,我愛妳的心就像每夜點燃的燭火,請祝福我和我的朋友,還有蕾塔西病重的父親。”
鵝黃的燭光照耀在手上,就像有人輕輕捧起她冰冷的手嗬氣。
她的石門也被打開了,蕾塔西提著燈芯草的油燈探頭進來。燭光雖然小,但卻讓少女美麗的金發光芒熠熠,凱瑟琳想起小時候童話故事,那發如融金的王子打開了塵封的城堡,喔,這裡應該是發如融金的鐘表匠。
“妳對著我傻笑乾嘛?拿上妳的台燈,我們走了,和聖女院這個鬼地方說聲永遠不見。”
蕾塔西將點燃的燈芯草放入燈台,小屋頓時暖光大放。
少女麵頰紅潤,眼眸晶亮,凱瑟琳也很為她高興……..嗯?蕾塔西的父親不是病重嗎?啊阿,自己又想太多了,那應該是焦急的表情。
她沒有忘記:“蕾塔西,謝謝妳替我把盒子修好,還替我複製出鑰匙。”
凱瑟琳在少女不解的目光下拿出那個小盒子,匣中小鳥生出一把翅膀形狀的把手,似乎隻要轉動翅膀,小鳥就能低聲歌唱。
蕾塔西神情古怪地盯著盒子,好半晌說不出話。
最後她隻能僵硬地帶過去:“等出去後再說吧。”
奧莉維亞早就出來了,甚至有空給自己換上新裝,嫩綠馬甲描白蕾絲,一件輕便俏麗的女騎手裝,招搖得像夏天的青草,一看就知道是沃頓從哪個老鼠洞給他們小公主偷渡進來的禮物。
本來急匆匆的蕾塔西看到都有些咬牙切齒了,她之後還得給這個家夥做牛做馬…….但為了蒔蘿女士的托付,她蕾塔西今天用用綁的也要帶她們離開聖城。
最慢的就屬尤萊兒,她在稻草堆東扒西扒,不知道藏了多少東西,像極了一隻囤貨的倉鼠。
“外頭風雪很大,我可不想做聖城的冰雕。”她不知道從哪裡抽出一件又破又舊的黑羊毛大披風。
四個女孩躲進大披風,袖口和頸口縫隙塞滿稻草堆,算得上一層保暖。記路能力最好的凱瑟琳走到前麵,提在手上的小燈台像是一顆亮閃閃的星星,溫柔地指引女孩走出黑暗。
蕾塔西將最後一點用來挪動石門的油全倒入凱瑟琳的燈台,她喃喃道:“祝特莎和伊莎貝拉那些老巫婆下地獄吧!我們要離開了!”
幾人小心翼翼摸索著下樓。一走出石塔,風雪如冰冷的刀劍,手上的燈台就像暴風中的小屋,鑲彩玻璃的窗口時明時滅。凱瑟琳一邊帶女孩們沿著建築壁走,一邊儘可能用披風擋住岌岌可危的燭火,
她們在刺骨的風雪中前進,軀乾四肢就彷佛穿戴著一件冰冷不合身的鋼鐵盔甲,每一步都是那麼艱難笨拙,彷佛一不小心都會狠狠摔在堅硬的石地,變成七零八落的慘狀。
凱瑟琳試著安慰她們:“風雪會蓋住我們的足跡和身影,這可是聖城百年來最大的一次風雪。不過燒鐵河沒有結冰,傑洛夫大人告訴過我,燒鐵河從不結冰,它的溫度最適合鍛造,他還曾經告訴我一個煉金配方…….”
奧莉維亞凍得快喘不過氣:“謝謝你喔,凱瑟琳,但我比較想念香料熱酒的配方,像是蜂蜜、烤蘋果、丁香,肉桂…….”
“沒有香料熱酒,但邊角屑料要不要?”尤萊兒掏出一個小包包,隻是一些收集來的香料殘渣,八成又是從廚房偷偷摸來的,但各種五花八門的香料氣息就像是寒夜中的一團火。每個女孩拿了點,放在嘴裡去寒,凱瑟琳也拿了點香料碎屑加在燭火,讓它散發異香。
“感覺尤萊兒妳一個人就可以活得很好了。”蕾塔西忍不住歎一口氣,這家夥總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仔細想想磨坊的田鼠也是這模樣,自己都快控製不住想去掏掏看對方身上到底藏了多少東西。
“伊莎貝拉她們偶而也會偷吃消夜,香料和麵粉的數目早就被做胡塗了,我那點手腳不算什麼啦。”
尤萊兒偷偷笑到一半,凱瑟琳打斷她。
“到了。”
關押罪犯的危塔地處偏僻,一路不會遇上什麼人,但要離開聖女院,她們就必須穿過禱告大廳——平日修道女們用餐和宴客的地方。
鑲彩玻璃窗凝著冷白的霜霧,聖女的麵容模糊不清,隻能隱約窺見廳內的燭光若隱若現。凱瑟琳猜想是神像下的銀燭,她在幫忙勞作時,暗暗記得每個紅袍聖修女的習慣,像是院長特莎總是勤勞地點起至高神像腳下的銀燭,睡前還會再檢查一次。
但那是在晚鐘之後的事。凱瑟琳很慶幸鐘還沒響起,她們應該可以直接穿過無人的大廳…….
香料燒焦的氣息讓少女微微一愣,凱瑟琳看著突然熄滅的燈台,微微皺眉,
懷中突然感覺到一絲灼熱,衣服似乎噴濺上些許燃燒的餘燼。少女往身上一摸,拿出那一條綴有穗子的護身符,小小的鵝卵石在掌心滾燙發熱,像是有什麼亟欲要誕生。
凱瑟琳收起吊墜,抬起燈台,餘溫融化了玻璃窗的冷霜,也讓她看清楚裡頭的場景,隔著一道牆後,溫暖的廳堂就彷佛另一個世界——
大廳坐滿了人。
奧莉維亞的聲音在耳邊探問:“怎麼回事?今天有晚宴嗎?”
凱瑟琳搖搖頭,她屏氣凝神看入大廳——那幅聖女手持木紡錘的鑲彩玻璃畫在燭光中栩栩如生,在她前麵黑袍交織著紅袍,所有修道女都在這,包括特莎和伊莎貝拉;她們坐在最上位,閉著雙眼,似乎在帶著所有人進行禱告。
尤萊兒像小鼠一樣動起鼻子:“渾蛋!她們吃了那麼多好料,我看看,餐前的水果和奶酪、燉湯……我聞聞,這味道是蜂蜜烤雞,杏仁奶燉豬排、洋蔥紅酒釀鵝肝……還有一整隻香料烤天鵝!!”
本來急匆匆的蕾塔西也看得目瞪口呆:“這是宵夜嗎?根本就是慶祝的盛宴吧。”
不過她很快回過神,趕忙催促:“彆管她們了,既然她們人在這,那廚房那邊應該空著,我們可以從後門溜走……”
“不對。”凱瑟琳終於無法再忽視那些違和感:“今晚不太對勁。”
她看著那些雙眼緊閉完全不敢動彈的女人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凱瑟琳倒抽一口氣:“她們在聽鐘聲。”
奧莉維亞皺眉:“什麼意思?鐘聲沒有響啊。”
“…….安靜凝聽,直到鐘聲完全消失……”凱瑟琳下意識抱緊燭台,想借著餘溫取暖。她看著一頭霧水女孩們,正想著要怎麼說才能儘可能降低恐懼時,一聲淒厲的尖叫讓她完全不用煩惱了
不知是誰再也受不了這種沒有儘頭的等待,一陣陣尖叫和咒罵像是在用力拍打著窗戶,然後是杯碗摔碎一地,玻璃窗後的大廳似乎亂成一遍,酒水和香料氣息相互混雜,交織出一種近乎濃烈如腐臭水果的香氣。
恐懼的碎語和憤怒的咒罵越發高亢,最後逐漸變成奇異的嘶吼,就像是竭力想掩蓋那不存在的鐘聲。
其他女孩也聽到了,她們安靜地看著到映在玻璃窗上的景象,麵容變得如雪花一樣慘白。
“這是夢吧?這是噩夢吧?”
凱瑟琳雙腳一軟,她整個人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