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千峰似劍 那些輾轉途徑過的淒涼地,善……(1 / 2)

社稷山河劍 退戈 8263 字 8個月前

有時傾風也會遲疑, 那些輾轉途徑過的淒涼地,善惡不拘的流離客,究竟是人心確實如此, 還是山河劍這場曆練故意想要壞她本心。

見過這形形色色的眾生, 傾風自然也是心有怨悱,鄙棄世俗的。

胸中的秤杆上掛著大大小小的不平事, 交織著憤怒與悲哀。有時見大道如此淒慘, 可人心依舊渙散, 省不去爾虞我詐, 改不了貪婪庸鄙, 也想撒手不管, 或是一劍了事。

可最後到底是壓住了。

因為她手中有劍, 而他們沒有。

她可以圖個暢快, 辭行而去浪蕩天涯,舍得一身清淨無塵。他們隻能枯坐於原地, 悄然等死,連怨天尤人都缺口心氣。

天道不仁、世道不公。她立於山巔, 目視青天明日,如何能去苛責山石滾滾下苟延殘喘的螻蟻也要處處與人為善?

沒有這樣的道理。

可有些驅之不散的蒼蠅,非要找死, 她也是樂得成全的。

依北城中扛得住兩下打的, 隻有傾風與白重景。

白重景為了守那兩車糧食,已經數日未眠,傾風回來之後, 才好不容易得以歇息片刻。災民們也鬆下緊繃的神經,出門去開荒。

可不到一日,城外又出了事情。出去打理荒蕪田地的青壯, 俱被幾名小妖圍攻折斷了一隻手。對方放言,傾風不自縛請罪,往後眾人永無寧日。

糧草尚且珍貴,何況藥材?斷過的骨頭,接不好,長歪後就直接成了廢人。

白重景領著傷員徒步去往映蔚求助,尋到一個大夫,當了父親留下的最後的遺物,才幫眾人接好斷臂。

待他回來,傾風提著長劍,沿著足跡在城外追蹤了一日夜,終於在河邊逮到一名小妖。

傾風發出信號,等著白重景找來,準備當著他麵處置這個匪賊。

河中水流潺潺,清澈見底,白石累累。

傾風坐在濕潤氤氳的岸邊,長劍擺在地上,任由白重景將已被打斷手腳的小妖又從頭到尾綁了一圈,在地上挑揀著圓潤的石頭。

白重景氣急敗壞,很想對著那小妖拳打腳踢一頓以作泄憤。

他們數百人走過漫漫長沙,趟過浩蕩急浪,早已遠離都城,招惹不到那些高座堂上的貴人,緣何要如此陰毒,連一幫無辜黎庶也一並趕儘殺絕?

白重景踹了他兩腳,得了對方獰笑的一句:“我不過是奉命行事。我與那幫為了一口吃食可以易子而食的‘無辜’百姓並無不同。甚至比他們要高尚許多,起碼堅守虎毒不死子,賺自己的本事錢。你為了護著他們,拿我泄憤,說到底不過是所求不同,何必掛著滿嘴的仁義道德?我聽了惡心!”

白重景被他噎得無言,想反駁,可一時理不清頭緒,嘴笨得不知該從哪一條開始說起。

傾風抬起頭,扔了剛撿好的石頭,拍去手中泥沙,說道:“我有些好奇,你的主子眼高於頂,或許會覺得我沒有眾人傳言中的那麼厲害。可你這樣的小妖,該自知打不過我,難道覺得我這人過於良善,僥幸在我這裡惹事生非,還可以保得全身而退?”

小妖轉向傾風,惡狠狠地道:“恩怨有頭。是你先在都城虐殺我族大妖!”

傾風直指上空,說道:“是啊。恩怨有頭。我殺他,是因為覺得他該死,所以我徑去殺他,沒拿他底下的人作要挾。我這人很講原則的,一貫從大的殺起,以免後頭來尋仇的人沒完沒了。可你隻敢欺負比自己小的,就很沒意思了。”

小妖冷笑道:“莫說廢話,今日落在你手裡,我自認倒黴。你若想離間,不如早點閉上嘴,還能省些口水。你們這樣的賤民,也敢以下犯上,甚至搶占一地自立為王,我主不過是使計驅散,已是極大慈悲!”

傾風聽著不耐煩,打斷了他問:“你其餘的兄弟呢?你說出他們的位置,我繞你不死。”

小妖怒斥道:“滾!”

傾風笑著鼓掌道:“聽起來真是豪情義氣,你是不是覺得自己一腔俠肝義膽,死而無愧了?實在是無恥得荒唐。”

傾風朝他走近,蹲下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線平緩道:“你今日若是來殺我的,我會敬你三分,江湖人出門在外,各憑本事,生死由命,無所怨咎。可他們不是。他們隻是連活命都要苦苦哀求上蒼垂憐的小民而已。我從沒見過哪個英雄,是因為一腳可以踩死一窩螞蟻而成就賢名的,隻聽聞過聖賢人舍身成仁,教化萬眾,濟弱扶傾而傳揚後世。所以我瞧不起你。你這樣沒用的廢物,手中執刀,也不敢抬頭去看更高處,隻搖著尾巴做彆人忠誠的狗,四處撕咬過路的人,也好意思擺出這張視死如歸的臉?”

傾風抓著的頭發往地上重重撞去,直將他撞得頭破血流。再看他那張血跡斑斑的臉,覺得順眼多了。

她鬆開手指,捏了捏關節,仁慈地道:“我這人好說話,還是可以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隻要你肯留在我依北踏實做事,我不管你心中如何作想,都算是你的功德。”

小妖抖動著肩膀,發出一聲冷笑。昂起頭顱朝傾風啐了一口,顫聲道:“不必你假仁假義。”

“冥頑不靈。”傾風闔了下眼,漠然一揮手,冷淡說,“殺了吧。屍體掛到城牆上去,我不信這次來的小妖,都同他一樣不識好歹。”

“啊?”

白重景沒殺過人,聞言激靈了一下,正做猶豫,身後傳來一人聲音。

“小友且慢。”

白重景倏然扭頭,就見一青衣老者攏袖從樹梢躍下,沒看清腳下步法,人已飄轉至他身側。

“小友方才所言,很合老夫心意。若是換個時間,我也想將這小賊風乾成一塊臘肉,掛在外頭,給那群不開眼的家夥漲漲世麵。而今不同啦,廢物都成了寶貝疙瘩,浪費不得。”

老者看著仙風道骨、慈眉善目,一雙眼睛溫潤有神,可嘴裡說出的話卻是十分不客氣。

他抬起腳,狀似隨意地踩在那小妖的背上,麵上還笑如春風,一副和藹至極的寬仁模樣,而趴躺在地上硬撐好漢的那名小妖,此刻已是冷汗淋漓,身軀不自然地弓起,好似背上被壓了萬斤中的巨石,要將他碾為肉泥。渾身承受著刀割般的痛楚,偏偏大張著嘴也發不出一聲哀嚎,唯有猙獰扭曲的表情,暴露出他生不如死的痛苦。

老者隻看著傾風,兀自客套說:“你依北壓不下的硬骨頭,我映蔚可以。若這蟊賊真跟茅坑裡的石頭一樣,臭氣熏人還不知悔改,我養著他偶爾放放血,喂給我的護城大陣,也是筆劃算的買賣。小友你看如何?”

傾風起身相迎,熱情笑道:“老先生開口,晚輩自無一話。”

青衣老者這才將腳挪了開去,拂袖一揮,解開小妖身上的繩索。

小妖已經疼得神誌不清,大口喘息,嘴裡發出尖銳的抽氣聲,手掌胡亂往前揮動,險些抓住老者的衣擺,被老者一腳踢開。

白重景被嚇得呆滯在原地,微張著嘴,回不過神來。

傾風與他寒暄兩句,回頭道:“白重景,跟著老城主好好學學。前輩修為精深,隨意一句指點,都夠你受用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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