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定定地停在她的肩頭, 最後,它還是沒說話。
這不是它能問出口的話。
壁爐裡的火光搖晃, 映得人發悶。
蘇藍在客廳裡站夠了, 靈魂的她雖然並不會累,但也不想一直在這個空空蕩蕩的地方待著。
她走向窗邊。
屋外的雨下得越來越大,陰沉的雲翻卷交織在天空, 劈裡啪啦的雨點打在玻璃上,襯得屋內更靜了。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 她環視一圈,目光掃過仍在原地的鐘予。
黑發美人側臉精致, 斂下的墨綠色眼眸沉沉。
他站在那裡, 火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纖薄又濃重,蔓延到她的腳邊,將將就要碰到。
她低頭看去, 腳步退後了一步。
她下意識避開了他的影子。
“鐘予……”
蘇藍遲疑著, “也挺難的。”
她終於注意到了自己生前名義上的伴侶,慢慢說了句, “阿梓鑽起牛角尖起來, 真的會很難纏。估計還得他頭疼一陣子。”
想到這個,蘇藍也開始有點頭疼。
蘇梓是個什麼性格, 她再清楚不過了。
她活著有她看著他還能收斂利爪,現在她死了, 小狼無人管束, 肯定炸毛要瘋了,見誰咬誰。
鐘予,肯定會被他對上。
蘇藍想到這兒, 就更頭疼了。
誰知道蘇梓會做出什麼來。
她至今都不知道,阿梓為什麼這麼討厭鐘予。
他看見了的那件“不該看到的事情”……到底是什麼?
蘇藍想不出來。
不會真的是因為她的哪個認識的人,跟鐘予是地下情人吧?
蘇藍臉色有點微妙。
想起她認識的那群Alpha一個個亂七八糟的模樣,無論誰的臉跟鐘予配對在一起,都顯得……
暴殄天物。
“暴殄天物”。
這是第一個跳入蘇藍腦海裡的詞。
鐘予那張漂亮的臉,太過瑰豔,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靠,其他的事物都顯得相形見絀起來。
讓人又畏懼靠近,又想要靠近。
高嶺荊棘裡的玫瑰。
蘇藍身邊那群無論是著調還是不著調的Alpha,每次見到鐘予,都出奇地老實收了嬉皮笑臉,在驚豔的美人麵前低下頭默不做聲。
本來一個個無法無天的Alpha,見了鐘予就矜持得像群夾尾巴的狗。
低眉順目,惹得蘇藍嘴角直抽。
雖然她並不在意也不吃醋,但麵子上的維護老婆總得有。
她就一條條狗挨個踹過去,然後摟住鐘予的腰,跟他說,“夫人,我們彆理他們。”
鐘予每次,就會用他那漂亮的綠眸輕輕睨她一眼,然後任她摟著自己離開,一言不發。
……
蘇藍:“……”
現在想到她踹的那幾條狗裡麵,說不定真的有一個是鐘予的地下情人,蘇藍就頭疼。
是真的頭疼。
還是彆想了。
蘇藍不自在地回過神。
她抬頭看向窗外。
窗外疾風驟雨,琳琳琅琅。
但現在的她並不怕。
“我出去走走。”她說了句,也不知道說給誰聽。
邁腿,身子穿過牆,蘇藍的身影消失在客廳中。
蝴蝶並沒有回應。
-
客廳內安靜一片。
走廊的腳步聲又響起。
鐘予本來已經準備離開,他站起身走到邁入走廊的拐角,目光映到走過來的人,他還是頓下了腳步。
壁爐的火光映在他線條優美的側臉上,染出淡淡的暈光。
火光搖曳,忽明忽暗。
蘇梓抱著手臂走過來,少年眼眶通紅,明顯又哭過一會兒。
他站定在鐘予麵前。
鐘予靜靜看他。
“還有什麼事麼。”
他問得緩慢,精致的臉上幾乎不帶情緒。
目光交彙。
蘇梓沉默著一聲不吭。
“你怎麼做到的?”
就在鐘予轉身要走的時候,少年猝不及防地問。
“……什麼。”
“在我姐姐死了之後,還看起來這麼平靜。”
蘇梓嘴角扯起,笑意都很勉強。
他的聲音很慢。
“我還以為,你至少會裝出個悲傷的樣子。”
“是因為姐姐死了,所以裝都懶得裝了麼。”
鐘予斂下眼。
他沒有辦法回答這種話。
他側過身,與蘇梓擦肩而過,走入走廊。
身後傳來少年的聲音。
“鐘予,姐姐死了,你哭過哪怕一次嗎?”
空曠的走廊裡,這句緩緩吐出的話帶著回音,很輕,很重地回蕩。
提到姐姐的死,蘇梓心都要破碎掉。
他看著鐘予離開的背影,聲音放輕,卻一字一句:
“你哭過麼?”
“你傷心過麼?”
“你有哪怕一點點對她的留念嗎?”
問得很慢,少年笑起來,眼淚都流過嘴角,鹹的發苦。
“如果你有一點點對她的留念,你都不至於能夠這麼精致地出現在彆人麵前。”
“你怎麼做到的,鐘予?”
“你怎麼這麼平靜,你還是人嗎?”
“你真的一點不難過嗎?”
少年的問話噙著悲傷,淚水啪嗒啪嗒順著他的下巴往下落。
“你要是真的不喜歡姐姐也就算了……”
“姐姐喝醉的那天晚上,你讓司機送我回去的那天,……我看見了。”
“我沒有走,我看見了。”
“我知道你跟姐姐睡了。”
鐘予停下了腳步。
走廊裡聽不見雨聲,但屋外的雨仿佛落了進來。
驟雨連密,將所有人淋濕澆透,無一例外。
鐘予的手都冰涼。
“你是喜歡姐姐的吧。”
蘇梓的聲音哽咽又輕,“可是我不明白,你又憑什麼?”
“你跟姐姐,不都各自有情人麼?那你為什麼還要跟姐姐睡?”
“你都有了情人,為什麼還要勾引姐姐?”
“你憑什麼又要彆人,又還要姐姐?你就這麼濫情放蕩,既要又要嗎?”
“你把姐姐當什麼?”
少年眼淚掉著,身體都在抖,
“你知道嗎?我最怕的就是姐姐記起這件事情,我怕她會對你產生感情。但我又怕姐姐不記得這件事情,她就不知道你都乾了什麼,是個什麼樣的人。”
“現在好了,我不用擔心了。”
少年哭得調子都在發顫,
“我現在再也不用擔心了。”
……
鐘予走出蘇家大門的時候,手指都在抖。
他不得不用另一隻手捏上這隻手的手腕,才能遏製住那種從心底湧出來的鈍痛感。
……很快。
很快就好了。
鐘予迷茫地斂下眼睫。
長睫在臉上灑下一層陰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