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秀一是奔著梅克斯來的。
他今晚做的那幾個任務, 在組織裡並不算是秘密,稍微推測一下就能猜出最後可能出沒的地點。
離開酒吧之後,赤井秀一直接驅車來了這邊, 順道還去隔壁的便利店買了包煙,打火機倒是一直隨身攜帶。
他隱在黑暗裡, 麵容模糊不清, 隻能看到一點零星的火光, 然後啪, 火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同樣猩紅的亮點。
赤井秀一半靠著牆壁, 這是一個絕佳的角度,他能清晰看到從這個巷口來往的車輛和行人,墨綠色的狼眸緊盯著每一個可疑的過路者。
他隻見過梅克斯一次。
實際上, 赤井秀一對梅克斯的印象並不深。
或者說他根本沒有和對方近距離接觸交流的機會, 唯一記得的可能就是“琴酒的小尾巴”、“一直沒說過話”之類的印象了。
現在想想,他覺得琴酒和對方的傳言多半是真的。
知道結果往回倒推,赤井秀一仔仔細細地回憶著那段簡短的碰麵,竟然還發現了不少隱晦的細節,基本都可以看出琴酒對梅克斯似乎有些過度的……保護?
赤井秀一可不覺得那個男人會有這麼正麵的情緒,多半隻是新鮮感沒散,又或者是類似於那種強者麵對所有物變態的占有欲。
不過占有欲這麼強, 琴酒竟然還放心讓他一個人出來……這件事肯定不止任務這麼簡單,或許也是個機會。
赤井秀一的頭腦相當靈活, 他咬著煙,微微仰起頭,左手啪嗒啪嗒劃拉著金屬打火機的外殼,眼底一片晦暗。
他口袋裡的手機在震動, 這個時間點,不用想肯定也知道是宮野明美不放心的問安電話。
自從赤井秀一說明了自己隻是想借助她加入組織這個目的後,他跟宮野明美就達成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約定,後者幫忙假扮情侶去維護這段虛假的身份關係,而赤井秀一……在能力範圍允許之內,會幫他照顧一下妹妹。
沒錯,雖然不是內部成員,但作為親屬,宮野明美已經知道了妹妹宮野誌保即將回歸的消息。
可她能力有限,也清楚自己才是被組織留下牽製對方的那個,更無法將手伸向保密度最高的研究組,隻能將希望寄托於這個主動撞上來,身手超絕的諸星大了。
而且宮野明美不知道為什麼,總有種莫名的直覺,她直覺對方的身份並不如表麵上那麼簡單……
“沒事,我隻是出個任務……”赤井秀一用鞋底狠狠碾著煙頭,說話的時候眼睛依舊沒有離開觀察範圍,不敷衍,但照例把自己在做的事情含糊了過去,“你先睡吧。”
“……你還在想那件事嗎?阿大。”
因為要偽裝情侶,宮野明美怕自己會露餡,稱呼上一直都保持著同一個,就算被組織的人聽見也不會出事。
她坐在書桌前,澄黃的燈光映著半邊臉,清晰顯露著眼眸中濃濃的擔憂情緒。
“這幾天,你的心情一直都不怎麼好。”
“……”
“或許你應該好好休息休息,”宮野明美聽著電話那頭沉默的呼吸聲,下意識攥緊了手機,“雖然我很清楚,你這段時間肯定在拚命清理任務,好有機會去——”
“明美。”
話說到這,赤井秀一忽然打斷了她,聲音甚至帶了幾分強硬,“時間不早了,你先休息吧。”
“……我知道了,”宮野明美自然聽得出男人這句話的意思,她知道對方不想再進行這個話題了。
……每次都是這樣。
雖然已經猜到了,但多少還是有些無奈。
掛斷電話後,宮野明美看著窗外,眼底的憂色一點沒散,反而更深了。
——過幾天,是赤井秀一一個……朋友的忌日。
知道這件事完全是個意外。
宮野明美並沒有主動打聽彆人私事的習慣,她隻是在某次出門時,偶然撞見了走進花店的赤井秀一。
宮野明美那時還以為對方是有喜歡的人的,畢竟聽他和老板的對話,完完全全能帶入這個角色……
可這樣一來,她這個名義上女友的身份就相當尷尬了,於是宮野明美在回去的路上特意問了對方,需不需要避嫌什麼的。
結果沒想到,得到了那麼一個意外的答案。
雖然赤井秀一一再強調這隻是自己的朋友,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可宮野明美作為一個心思細膩的女生,幾乎瞬間就看破了這句岌岌可危的謊言。
而且赤井秀一準備帶的花還是向日葵。
一株漂亮的、燦爛的向日葵。
……
掛斷電話沒多久,赤井秀一很快就看到了自己要等的人。
不過那個人現在的狀況,倒跟他想的有點不一樣。
據傳聞所說,這個叫做梅克斯家夥實力非常強勁,而且冷漠無情,下手乾脆利落,往常跟他一起去任務、或者任務過程中遇到的同伴,回來總是一臉恐懼。
赤井秀一在組織裡認識了不少人,曾經也旁敲側擊問過幾次,得到的都是類似的回應,所以他理所當然腦補出了一個難以接近、和琴酒一樣冷血殘酷的家夥。
可現在……
當初匆匆一麵,赤井秀一壓根沒太注意對方長什麼樣(更何況還戴著麵具),直到今天晚上他才發現,出現在視野中的梅克斯,看上去竟然這麼瘦弱。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傷了,他的狀態很不對,走路還踉踉蹌蹌的,最後甚至堅持不住,用手撐住牆麵才能勉強前行。
赤井秀一注意到,對方一直捂著胸口,眸光頓時一動,在心中的記事本上打下了“疑似有心臟問題”的問號。
隨後他盤算了一下兩人之間的距離,微微斂息,將自己徹底隱在了黑暗裡。
……但事實上,他這麼做完全是多此一舉,以梅克斯現在的狀態,就算赤井秀一大刺刺站在對方麵前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而且他沒想到,等快到拐角的時候,梅克斯甚至差點摔了一跤。
赤井秀一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因為在那個瞬間,他看到了一晃而過的燦金色,下意識就朝那邊伸出了手。
卻沒想梅克斯人昏迷著警惕卻半點沒鬆懈,廢了好大的勁才將對方徹底鉗住。
他的針織帽掉在了地上,黑色的長發瞬間散落,又被風吹的呼呼作響,赤井秀一好不容易避開麵前淩亂的碎發,凝眸去看那邊,結果刹那間停滯了視線。
此時已接近四五點,月光和晨光一起灑下,光線略顯晦暗,卻依舊清晰地落在了青年臉上……剛剛的爭鬥似乎把他的麵具打掉了,露出了一張蒼白而昳麗的臉。
這張臉……赤井秀一確信自己沒有看錯,卻同時又有些不可置信,眼底第一次浮現出了類似於驚愕的神色。
朔也?
不,不會是朔也,朔也已經死了。
剛剛浮起的猜測,被赤井秀一強行用理智壓了下去。
或許他都沒注意到,他那雙扣住狙擊槍扳機幾百米射殺目標都不晃動的手,此時此刻竟然有點微微的顫抖。
畢竟自己在組織裡的接近目標,傳說中殺伐果斷的梅克斯,忽然頂了一張他幾年前已經確認死亡的弟弟一模一樣的臉,這種衝擊著實有些大。
赤井秀一第一反應就是易容。
畢竟他剛剛易容過,遇到的貝爾摩德也同樣是組織裡的大師,這種事情並不算稀奇。
但他仔細查看過梅克斯的臉,沒有發現任何一絲不對勁、或者有所遮掩的地方……除了發色以外,簡直跟深名朔也長得一模一樣。
赤井秀一和深名朔也算是世交,在對方父母去世後更是一起住了好幾年,他最清楚深名朔也不可能有兄弟,更何況還是這樣一個長相相同的兄弟。
所以,到底是什麼情況?
赤井秀一幾乎按耐不住地有些心驚,所以他沒有猶豫,直接把人抱到了自己的車上,坐進駕駛室,握著方向盤的指節攥得很緊,甚至開始有些微微的泛白。
每開一段距離,赤井秀一總會忍不住去看後視鏡,盯著那張和深名朔也相同的恬靜睡顏,一次一次將心中升起的小小的竊喜壓下去,他一次一次地告訴自己這不是他。
深名朔也已經死在了四年前的春天。
那場爆炸將他整個人都吞噬殆儘,隻留下了孤零零的墓碑和一張冰冷的訃告。
而再過幾天,就是他的忌日。
所以這絕對絕對不可能是他。
*
深名朔也再次陷入了夢境。
和之前幾次一樣,本來被遺忘的、被忽略的那些內容,像流水一般慢慢地湧入了他的腦海。
可這次,還沒等他慢慢消化那些過於刺激的記憶,身體上逐漸浮現出的感覺,瞬間就讓他停止了思考。
燥熱感、束縛感……和疼痛。
這個夢境似乎有種奇怪的能力,深名朔也明明沒有痛覺,卻短暫的和那種滋味共感了片刻。
因為是第一次嘗試,那種尖銳的、劇烈的痛感,瞬間就讓他紅了眼眶,幾乎控製不住地落下了淚。
……原來這就是疼痛嗎?
“原來這就是疼痛嗎?”
本來吐露在內心的聲音,莫名其妙響在了耳邊,深名朔也確信自己沒有開口,可聽到的聲音的的確確是屬於他的。
——這到底怎麼回事?
很快深名朔也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因為他再次看到了和之前類似的場景,甚至不出意外的,這次站在自己麵前的又換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