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不動聲色, 隻管細細打量她。隻見她濃眉之下,雙眸湛然,雖是女子,卻有幾分少見的颯爽之氣, 站立之時更是身姿筆挺, 有一種尋常侍女沒有的氣勢, 更是心生好奇。
紅纓知道自己怕是會讓少夫人心中有些疑慮, 低聲道:“從前承蒙夫人看重, 把奴婢指到了誠毅堂,管著誠毅堂中大小事務並世子的衣飾等物。如今既然已有少夫人在,且您帶了陪嫁侍女,奴婢懇請夫人撥一名姐姐接過奴婢手中有關世子爺的事務。”
誰知出乎她意料,明棠聽了她的話, 不置可否, 卻是問道:“你可是學過武嗎?”
紅纓一怔, 想不通明棠是怎麼把話題轉到她身上的, 仍是仔細答道:“奴婢父親是府中護衛, 奴婢也曾學過些粗淺武術, 不過後來進府之後就沒再練過了, 如今也不過是比尋常人力道大些。”
撿到寶了!
這年代想要找個學過武的侍女可說是艱難萬分,明棠自幼就想在身邊放一個,還張羅著讓她院中的一眾侍女們集體鍛煉身體,惜乎計劃才進行了幾天就被母親無情叫停, 還挨了一頓訓斥。
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 今日卻遇見了。
她看紅纓的目光頓時多了幾分方才沒有的喜愛,聲音都放柔了幾分:“你既然以往便管著,以後也照樣如此吧, 乍然換了人手,恐怕世子會覺得有些不慣。”
紅纓立時便要推辭,就又聽麵前的少夫人道:“況且我身邊也實在是沒人可堪此大任。”
指了指折柳:“她可是我的女掌櫃,時常要代我去鋪子裡巡視的,平日裡已是忙得了不得。”又指了指門外,“聞荷也是我身邊離不得的人。”表明了自己身邊之人的確沒空,明棠看著她,殷切道,“所以,你就一切職務照常吧。若是有閒暇,隻管來找我說話。”
話說到這份上,紅纓自然不好拒絕,一頭霧水地應了,回到住處,恰與剛聽完聞荷指示的同住之人青玉撞上。
青玉素來與紅纓交情良好,也多少知道些紅纓的心事,見她回來了,低聲問:“如何?少夫人可怎麼說?”
紅纓微微搖頭:“少夫人沒允,說是身邊之人都忙,叫我繼續管著。”
青玉有些傻眼:“這燙手的山芋,怎麼還就扔不出去了呢?”青玉與紅纓同住之前,也覺得紅纓多半以後要做世子的通房,這麼些日子下來,也看出來不僅世子沒那個意思,紅纓也沒那個意思。
偏偏因手中的差使交不出去,紅纓又不好大張旗鼓反駁,許多人都已默認紅纓將來必定是世子的人。這次世子定了親之後,就有人到紅纓跟前說些不著調的話,話裡話外都是叫紅纓抓緊的。
眼下少夫人進門,紅纓本想著夫人定不會容許她繼續手裡的差使,也好順其自然把這樁事交出去,誰知卻是沒成,心中不禁有些煩悶。
見青玉麵色也不好,紅纓收斂了自己的情緒,問道:“你那邊呢,怎麼樣?”
想到方才的事,青玉麵色也有些古怪:“那位叫聞荷的姐姐是個直爽人。”她解釋道,“出來之後,叫我們都過去聽她訓示,卻是一句空話都沒說,隻把少夫人尋常的生活習慣和素來的規矩說了一遍,叫我們以後在少夫人的事上依這些規矩行事。”
“還說,少夫人賞罰分明、極好相處,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壞了規矩。”
紅纓長舒一口氣:“若真是賞罰分明,還真是我們的福氣了。”
若是劃出個條條框框,她們自然知道能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最怕的就是主子什麼也不說,等看人不順眼了就隨意尋個理由打發了,讓人連自己哪裡做錯了都不知道。
這位聞荷姑娘既然是少夫人的陪嫁,又深受倚重,敢把這話說出來,必然有幾分可信。少夫人既是這樣的人,想來她既在少夫人那裡過了明路,隻要不動那攀高枝的心思,就是繼續做著眼下的差使也不會有事。
紅纓想著,心中大石總算是鬆開幾分。
明棠自是不知道院中人的心思,在她看來,這事既然已經被她交給了聞荷,以後就是聞荷負責,她隻要負責發工資和享受聞荷的勞動成果就是了。
認親儀式已經結束,又跟以後的下屬正式見過麵,晚間也不用去請安,正是無事一身輕。明棠立即去內室卸了簪環,又換了輕便些的衣裳,長長鬆了口氣。
聞荷端著茶水過來,見明棠的表情,到她身後為明棠捏了捏肩膀,輕笑道:“瞧小姐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怎麼累著了。”
明棠一手錘了錘頸側:“端了一天的架子,可不就是累得慌?”
當初她有意嫁到陳家去,也有陳家沒什麼親眷,亦沒這麼多高門大戶的規矩的原因。婚後第二日認親不過是跟陳太太說了幾句話,用了餐飯而已。
哪像今日,光夠格過來參加儀式的人就有這麼多,準備禮物都花了她好大功夫。
但,也不是沒有好處。想到今天收的各色見麵禮,明棠覺得,雖說日後總要還禮,不妨礙她現在先在心中暗自滿足一番。
在明家熏陶了這麼多年,果然她骨子裡還是個愛財之人,達不到視金錢如無物的境界。
裝模作樣在心中譴責了自己幾句,明棠叮囑道:“把今日夫人送我的頭麵留出來,明日去給夫人請安時挑兩件戴上。”
上午在定遠堂給裴夫人行禮時她就覺得那首飾做工著實巧奪天工,實在精致,既有了新的,自然要戴出去。
如若不然,這金銀珠寶在工匠手中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才形成現在這樣華美的樣子,卻被主人放在匣子裡吃灰,它們若是在天有靈,恐怕也會覺得懷才不遇的。
聞荷自是應下:“是。”
此時,折柳從門外進來,手中拿著本厚厚的小冊子,過來後,遞給明棠:“小姐,膳房派人送了這旬的菜單子來,問小姐晚上要用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