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越來越清晰, 聽到動靜的仆婦們連忙動起來,圍在裴澤周邊,生怕是陌生人來訪, 騎著馬衝撞了小郎君。待看清是自家世子那匹十分具有標誌性的坐騎之後才放鬆了些,候在路邊,等著給主子見禮。
裴澤看螞蟻打架看入了神,連有人走到他身後都不知道,口中依舊在為兩隻小小的動物配著音。
“聲東擊西!”
“虛晃一槍!”
將這幾句話聽得清清楚楚, 南望嘴角抽了抽,直起身:“你們家小侄子還真是...有趣。”看個螞蟻, 詞倒是不少。
聽到動靜, 裴澤起身, 因蹲得久了,剛起來時踉蹌了幾步, 撞在裴鉞腿上才穩住步伐,順勢揪住裴鉞衣裳下擺, 晃了晃腦袋,歪頭看了眼,有些不確定道:“南叔叔?”
隨後, 努力穩住身體,回憶著長輩的教導, 躬身給南望見禮。
南望本來已經做好重新自我介紹的準備,沒想到裴澤小小年紀居然還記得自己, 一時措手不及, 又見裴澤這樣有禮,竟也躬身,回了裴澤一禮:“見過裴小世子。”
明棠走出亭中, 所見的就是一陌生男子一本正經向裴澤躬身的場景。
裴澤年紀幼小,個頭不高,這人彎著腰跟裴澤見禮的場景怎麼看怎麼違和,明棠忍著笑,給裴鉞遞了個疑惑的眼神。
裴鉞接收到信息,輕咳一聲,介紹道:“這是我的好友,南望,南夷州南夫人的長子。”
南望這才醒過神,起身,莫名有些尷尬,摸了摸鼻子,與明棠見禮道:“我癡長裴鉞幾歲,便厚顏稱你一聲弟妹了。”
他生得風流俊雅,言談間如個風度翩翩的讀書人。外表看起來這樣大相徑庭,出身也扯不上關係,明棠波瀾不驚還了禮,心中著實有些好奇這兩人是怎麼成了好友的。
從看螞蟻大業中被喚醒的裴澤在大人們見麵時乖乖的在一旁觀看,等看到他們不說話了,便到明棠身邊,拉住明棠袖子,帶著明棠,獻寶似的道:“娘快來看,螞蟻打架!”
明棠便歉意地朝兩人笑了笑,跟著裴澤到他方才蹲著的地方,與他一同蹲下,兩人湊得極近。才不過幾息,就聽見明棠道:“這有什麼好看的?”
揮手叫來聞荷,片刻後,從聞荷手中接過一個小碟子,又取了細細的竹枝,蘸取了碟上的東西,在地上寫了個“澤”字。
隨後,明棠起身,喚人搬了個凳子過來,坐在一旁,而裴澤則一直蹲著不動。
過了半晌,裴澤驚喜道:“地上有字!”
被蜂蜜吸引的螞蟻呼朋喚友,漸漸爬滿了明棠在地上留下的痕跡,在土地上留下一個黑色的大字。
“這個字念‘澤’,就是阿澤的名字。”
裴澤驚喜萬分,仔細地看了又看,直到螞蟻漸漸散去的時候才起來,起身時又是一個踉蹌,撲在明棠膝頭,仰頭看明棠時目光崇拜不已:“娘真厲害!”
在一旁邊與裴鉞說話邊旁觀了這整場互動的南望歎為觀止,拐了裴鉞一下:“是我方才想岔了,你家小侄子他就居然真的吃這一套啊。”
用蜂蜜寫字吸引螞蟻這種事,他三歲時候已經不屑於這種把戲了。
裴鉞以手擋住南望撞過來的手肘,兩人身形未動,轉眼間已經過了幾招,以南望連忙收回隱隱作痛的手臂做終。揉了揉被裴鉞使勁捉過的地方,南望嘟囔道:“你現下真是了不得了。”以前就算拿他容貌開玩笑都無礙的。
但,看了看那邊兩人相處和諧的場景,南望不得不承認:“你先前沒說錯,你這位少夫人的確難得。”
無論她是心中作何考量,孩童心性敏感,她能於裴澤如此親近,至少行為上是出於真心的疼愛。
裴鉞點點頭,毫不客氣:“這是你今天說的頭一句像樣的話。”
南望氣結,心中卻不自覺為這位好友歡喜:娶到合意的妻子確非易事。尤其明家四小姐還是和離後再嫁給他的,一人結為夫妻這件事,恐怕比他一個南夷州過來的人,卻與定國公家一公子成為好友還要更離奇些。
亭中布置還在,一人見明棠與裴澤正有說有笑,便移步到亭中坐下說話。
聞荷正在跟自家小姐一道逗裴澤玩兒,回身瞧見世子和世子的朋友進了亭子,心裡一跳:小姐先前看的話本她還沒收起來呢。
急忙進了亭子,瞧見兩人是剛入座的模樣,聞荷上前,帶著其他人重新為兩位沏了茶,又收拾桌上明棠的茶盞,順手將那話本也一道帶走,動作輕而敏捷。
南望目送她出了亭子,心下頗覺好笑:“她不會以為我們沒看見那話本子吧?”
裴鉞抿了口茶:“非禮勿視。”
他眼力極佳,進來頭一眼便看見了那倒扣在桌上的書籍,本以為是明棠出來閒坐時也手不釋卷,看的又是那日他在明棠枕邊發現的那類極無趣的書籍,再一看便能發現那封皮上極明顯的《鏡中仙》三個字,分明是市井之人用來解悶兒的話本子。
但...妻子有這樣的小愛好,裴鉞自己心下驚訝已是足夠,卻不許友人也拿此說笑。
南望無奈:“好好好。是我無禮了,我方才什麼都沒看見。”
裴鉞頷首:“下不為例。”
南望翻個白眼,起身:“你這人,真沒意思,我去拜見老夫人。”
裴鉞點點頭,命人帶他過去,自己卻不起身,而是坐在位中,目光落在那一長一幼身上,不自覺露出些微笑意。
待得晚膳時分,因南望與裴家素來熟悉,裴夫人更拿他當自家子侄看待,知道南望是個不拘束的,便特命將晚膳擺在了莊子後的花園中。
名為花園,實則並無多少奇花異草,多是些常見的植物,也不多加打理,自然而然便透著天然的野趣。園中唯一株桂樹如今花開點點,微風拂過,滿園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