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傾雲的眼淚滴在江安流手上, 是滾燙的,帶著少年人也許是灼熱卻絕望的感情,有人說, 帝王之淚足以讓天地動容,卻打動不了麵前神情漠的男人。
“你應該慶幸我沒有心, ”江安流有些嫌棄地把手收回, “不然我肯定會恨你, 而不是這樣平靜地跟你講話。”
“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麼會讓你喜歡我,”江安流是真的有些疑惑,“以我對你做的這些事,我覺得你該恨我才對,要是你我地位互換,我隻會恨你。不過現在,我對你沒什麼感覺。”
萬傾雲覺得自己的心臟一定很強悍,不然怎麼還能理智地聽見江安流的一字一句話鑽進他的耳朵呢?
到底做什麼,到底還能做什麼才能讓他多看他一眼?
“那你恨啊!恨我啊!為什麼不恨!?”胸中那種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積攢的怨憤終於隨著眼淚爆發而出,他紅著雙眼, 伸手去拽江安流的衣袍,江安流被他直接拽了起來,就看見小皇帝發瘋一樣地拿起他的手, 往自己身上扇:“那你打啊, 來,打我,狠狠地打我啊,罵我啊!罵啊,你不是很喜歡罵我嗎,你不能愛, 那恨我好不好,求求你恨我!”
他對自己也沒有省力,如果江安流的手真的被萬傾雲攥著順勢扇到他的臉上,可能明天萬傾雲的半邊臉就要腫起來了。
江安流雖然打不過萬傾雲,還是用了點巧勁掙脫了萬傾雲的手,收回來,皺著眉看到有些歇斯底裡的萬傾雲:“你瘋了?”
他看到小皇帝在自己的手輕巧的掙脫之後忽然失去了動作,怔在了原地,布滿血絲的雙眼隻盯著江安流那隻抽出的手,緩緩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是……也許遇到你的那一天……”
我就瘋了。
那種病態的迷戀,像是沙漠裡瀕死的旅人,而麵前之人是他唯一的水源,沒有他,他連皮膚都在焦躁難耐,隻有他才可以緩解,哪怕是撫摸著麵前的人的皮膚都讓他感覺到一種讓靈魂都震撼得舒適。
心中有一頭饑餓的野獸,它嘶吼著,猙獰著,必須要靠這個人才能喂養它,才能讓它懶洋洋地趴下,才能讓擁有它的萬傾雲做個正常人。
也許,他骨子裡本來就跟這個人一樣暴虐——不,這個人不是暴虐,他隻是隨心所欲慣了。
暴虐的人是他,歇斯底裡的人也是他,求而不得的人還是他。
“係統,我原諒他了。”江安流在萬傾雲流淚的時候,還在跟係統說話,“誰會跟一個瘋子計較呢?”
哪怕被男人吻了讓他覺得很惡心,但是畢竟是自己從小養大的崽,怎麼著,瘋了他也要負個百分之二十的責任吧?
係統沒吭聲。
這劇情,它已經死機了嗚嗚嗚。
江安流看著麵前無聲流淚的小皇帝,覺得這人不發瘋的時候還是很可愛的,他拍了拍萬傾雲的頭以作安撫:“好了,發瘋完了嗎?用膳沒?沒用就先去用膳,還有今天送來的飯裡放了香菜,下次告訴禦膳房彆放了,我不愛吃香菜。”
他的手腕上還有萬傾雲剛剛抓著他留下的淤青,嘴唇紅腫出血的,可是江安流還是平靜得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甚至還有心情跟他討論今天飯食。
萬傾雲覺得自己的嗓子刀割般的疼,他咽了咽口水,卻咽不下心頭湧上來的那種絕望。原來比愛而不得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無愛無恨。
他緩緩地站起身來,深深地看了江安流一眼,然後一聲不吭地走了出去。
江安流不明所以:“啊?他到底聽沒聽見我跟他說明天菜裡麵不要放香菜啊?今天那羊肉湯聞起來挺好喝的,但是因為有香菜我一口沒碰,太可惜了。”
係統:“……宿主你就關心這個?”
“那你被狗咬了還會關心那狗怎麼樣嗎?”江安流在進這個遊戲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錢難賺屎難吃的準備,他這個人沒什麼彆的優點,最大的優點就是看得開,什麼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如果不是這樣的性格,他怎麼從那個吃人的江家活下來?
萬傾雲可能被他刺激到了,江安流連續兩三天都沒有見到萬傾雲,每天他的飯食會被人用一個小竹籃吊在窗戶門口,他這幾天吃了睡睡了吃,沒事就躺著讓係統給他放劇,日子也不難熬。
本來因為寒毒的影響讓江安流整夜都睡不好覺,但是萬傾雲打造的逐江閣似乎就是專門考慮了他的身體情況,就連杯盞用的都是暖玉,再加上每天的藥膳調養,江安流倒是每天都能睡得著覺了,日子過得更是像神仙一般。
不過人沒了什麼事情乾就容易放縱,江安流前幾天還按照生物鐘睡覺白天看劇,後麵就越睡越晚,有的時候過分的甚至讓係統給他連放十二集團綜,幾乎看了個通宵。
不過這些在外麵透過窗戶觀察他的影衛是不知道的,在他們眼裡,攝政王每天除了吃飯就是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一副沒有生誌的模樣。
於是在某天晚上,江安流正在看自己喜歡的女團成員演的小甜劇的時候,可愛的女主眨著亮閃閃的眼睛和男主在電影院的黑暗中接了一個青澀的吻,忽然感覺自己的唇上一重。
“係統,你們什麼時候變成5D電影了?”還帶觸感的?
不過江安流馬上發現了不對——甜美軟妹子可不會有胡渣。那人碾著他的唇,用力地恨不得把整個舌頭全部伸進江安流的口中,微微露出的胡渣紮在江安流細白的臉頰上,有些刺癢,還有些疼。
江安流扭頭想要避開,一邊伸手打掉那作亂的人,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很重,指尖連抬一抬都做不到,他又讓係統關了電視劇,想睜開眼睛,卻發現眼皮沉得出奇,像是用五零二黏住了一樣,怎麼也睜不開。
“係統,怎麼回事?”
“宿主被下藥了,目前是渾身麻痹的狀態,他,他在……要給宿主直播嗎?”雖然係統沒有說名字,但是他們都心照不宣那是誰。
萬傾雲似乎感覺到了身下江安流的掙紮,帶著些薄繭的手重重地壓在江安流的額頭,強行捂住了江安流的眼睛,這下江安流是真的沒有辦法睜眼了。
“彆播了,我沒有看自己被性騷/擾的愛好。”
雖然早就猜到了是怎麼回事,但是那種被男人親吻的感覺還是讓江安流渾身難受,被萬傾雲觸摸到的地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萬傾雲的舌頭還在深入,江安流感覺自己被萬傾雲強行撬開的牙關深處終於受不住,發出一聲乾嘔聲,終於讓本來沉迷的人清醒了過來。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哈,但是惡心是生理反應,真的忍不住。
萬傾雲緩緩地退開兩步,和江安流拉開了一絲距離。可哪怕灑睜不開眼睛,江安流似乎能感覺到萬傾雲灼熱的視線,那種從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的,灼熱的視線現在再無收斂,像是要把他整個人生吞活剝的,江安流感覺到萬傾雲有些粗糙的掌心在他的鎖骨處滑動著。
停,stop,過分了啊少年。
江安流問係統:“能不能給我解開一下麻痹,讓我說句話?”
係統:“啊這……不好吧宿主,你現在應該被全身都動不了才對。”
江安流冷笑:“你們家全身麻痹還能跟主角攻親嘴到拉絲啊?”倒是把他的觸覺也屏蔽了啊。
係統說不過他,隻好哭唧唧地給江安流打開了權限。
正當萬傾雲著迷般的用手指撫過江安流雪白晶瑩的臉頰,玩弄著他的滿頭青絲,最後覆上他的喉結的時候,忽然感覺到那喉結輕輕地跳動了一下。
“萬傾雲,你想讓我死的話就繼續。”
江安流的眼睛還是閉著的,那被他吻的殷紅的嘴唇一張一合地吐出錐心之言,“你能困住我,但是很難阻止我去死吧?”
撫摸著他的喉結的手指停下了。
“你為什麼還醒著?”萬傾雲啞著嗓子問道。
“把我解開。”江安流沒有解釋這個問題,他的眼睛依舊無法視物,隻冷淡地命令道。
“解不開,”萬傾雲看了江安流半晌,忽然笑了笑,湊上去親了親江安流的嘴角,“白月光的藥天下第一,你難道已經不記得他了?”
“……”怎麼可能忘了主角受。可是按照攝政王的個性,肯定不會在意一個給他治病的小醫者的。
沒想到萬傾雲忽然笑出了聲,聲音裡麵有著掩飾不住的愉悅:“沒事,記不住也好,義父隻要記住我就好。”
江安流看不見萬傾雲的模樣,但是係統是看得見的,萬傾雲的喜悅是發自內心的,本來剛剛沉重的表情被現在的愉悅感給取代,萬傾雲甚至連眉梢都是向上的。
係統驚恐:主角攻不會真的被江安流逼瘋了吧?
“我隻是想給義父暖暖身子,沒有想過要有什麼發展,”萬傾雲嘴角含了絲有些得意的笑,“義父這樣說,是想象過跟我……有最深的發展了嗎?”
江安流:裝死。
誰特麼能知道一個喜歡男人的變態到底在想什麼啊!
“義父不說話也沒關係,”江安流忽然覺得身旁一重,有人順勢在那張不算很大的床上躺了下去,伸手攬住了一動不能動的冷美人的腰,很輕鬆地把他攬在了懷裡,頭埋在江安流胸前,癢癢的,“我知道義父平常有想到我,就很好。”
豈止是很好,想到義父這張高傲冷淡的臉上麵無表情的時候,心中哪怕有一瞬曾會幻想到他和他做那種事……萬傾雲就有種快意的感覺,他覺得那人張怎麼寫都染不上色的白紙,可是他成功地把他弄臟了。
心中那總是撕扯的絕望感似乎終於被什麼東西填上,讓萬傾雲能心滿意足地抱著江安流睡一覺。
感覺到身邊的人逐漸平穩的呼吸聲,江安流——你倒是睡好了,我怎麼辦啊?他難道要醒著一整晚,時刻警惕萬傾雲對他做什麼嗎?
好在萬傾雲睡著了之後也沒有對他做什麼事情,相反少年身上火熱,身上暖烘烘的像是個大火爐,讓身體一直很冷的江安流感覺很舒服,江安流糾結了一會,也就睡著了,就當萬傾雲是個人肉抱枕了。
第二天江安流醒來的時候,萬傾雲已經去上早朝了,守了一夜的係統迫不及待地問:“宿主,你不是恐同嗎?我怎麼覺得你接受得很好!?”
江安流活動了下終於能動的胳膊,慢悠悠地回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做愛情誠可貴,自由價更高,若為生命故,二者皆可拋?”
係統:“……宿主是欺負我沒讀過書嗎?這話原來不是這樣的吧!”
“那是因為你真的沒有遇到過生死危機的時候,”江安流就著熱茶漱了好幾次口,然後才放下茶杯,“如果那時候隻要給你一個能活命的機會,你什麼都能做。”
什麼尊嚴啊,自由啊,還有他從來沒體會過的愛情都可以不要。
江安流也不知道,自己身為一個無父無母孑然一身的孤兒,怎麼就有這麼強烈地想活下去的欲望,他也沒什麼遠大的理想,不像是江雲想為他母親報仇,也沒有想為全球變暖負責。
他就是想活著,想每一天睜眼能看見陽光,呼吸到新鮮的空氣,感受一切美好的事物——比如雙馬尾美少女和大長腿小姐姐。
他長了張高冷出塵的臉,卻偏偏比誰都豁得出去。
係統不說話了,它已經暈了,從什麼時候開始,劇情已經和大綱差了個十萬八千裡,可偏偏這劇情還在平穩發展下去,總部也沒有發出停止的指令,那麼它隻能陪著宿主走完。
從那天開始,萬傾雲也不裝了,迷魂香也不點了,每天就光明正大地下了朝就往江安流這裡跑,奏折都搬到這裡改,膳也跟江安流一起用,晚上就和江安流一起睡,不過他一定要抱著江安流睡,江安流掙脫了一次,發現拗不過萬傾雲也就隨他去了,不過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萬傾雲不能側躺著抱住他,否則每天早上起來總有個什麼東西頂著自己,很尷尬。
就這樣達成了迷之默契。
夜幕降臨,萬傾雲認真地改著奏折,江安流就坐在他不遠處哢嚓哢嚓嗑著瓜子,有時候會出聲指導萬傾雲這份奏折怎麼做會更好,偶爾有瓜子殼掉地上也不撿——因為這裡除了萬傾雲沒有人能進來,所以這裡的衛生都是萬傾雲在搞的。
兩個人就這樣默契地達成了一種室友關係,內存裡有無數種小黑屋劇情的係統從來沒有想到有人能把小黑屋演成這樣。
然而,雖然江安流和萬傾雲都知道他們隻是純潔的,晚上會摟著一起睡覺的室友關係,但是其他人都不這麼覺得。
朝堂上規勸皇上和參攝政王的本子已經積攢了厚厚的一遝,萬傾雲不想把這些本子帶回來被江安流看到,也沒時間批改,沒有兩個月竟然積攢了小半間屋子,有宮人來問皇上的意思,萬傾雲隻是言簡意賅地說:“燒了。”
一直勵精圖治的皇帝忽然乾了一件荒唐事,那通大火燒起來之後,很多人都坐不住了。
不像獨斷專行的攝政王靠著暴虐□□上位,萬傾雲能夠奪回自己的權力仰仗了不少臣子的努力,而他們自然也不希望,冒著被攝政王殺頭危險擁戴的皇帝,不但沒有懲治攝政王,居然又跟那個妖媚的攝政王扯上了關係。
是的,妖媚。
現在攝政王倒台,以前礙於他的強權而不敢說話的一些侍人官宦終於找到了機會,開始大肆宣揚一些他們在宮內看到的似真似假的傳聞。
比如攝政王總是殺人砍頭,是因為他是鬼魅需要新鮮的人血……
比如攝政王之所以不殺小皇帝而把他留在身邊,是因為小皇帝早就成為了攝政王的入幕之賓。
比如攝政王誘惑人的妖術,那天他招了兩位宮女侍寢,那兩位宮女回來之後便魂不守舍,哪怕攝政王倒台她們這些人都要被遣送出宮,她們寧願做粗使仆役也要留下來,就為了有機會能再見攝政王一麵……
比如一直勵精圖治生活簡樸的皇上卻被攝政王迷了心智,卻為了攝政王大興土木,建了一座逐江閣,足有百丈高,那鑰匙卻隻有皇帝才有,而聽建造的宮人說,那裡麵就連地板都是暖玉鋪成的……
本來這些神鬼之說沒人會相信,可偏偏攝政王班師回朝的那一天,半個京城的人都見到了他的容色,紅衣美人落下的那滴淚,哪怕隻是驚鴻一瞥,也讓這些傳聞有了不少的可信性。
他們說,有這樣一張臉的男人,不可能不是精怪。
當然這些江安流是不知道的,他隻知道萬傾雲回來的越來越晚,眉心的煩躁幾乎是按捺不住的,就連晚上睡覺的時候,也不再是早早上了床攬著他一起睡,而是忙到江安流都快睡著了才輕輕地上床,伸手抱住他江安流的手臂有幾次失控地用力,把江安流從睡夢中吵醒,甚至在江安流白皙的手臂上留下了青紅交錯的瘀痕。
江安流第二天早上看到的時候隻想說,少年,有火氣要早點發出來啊,憋著不好。
可是他哪怕真的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敢把這些話跟萬傾雲說,他怕萬傾雲這個喜歡男人的瘋子一個腦抽,真的把他上了。
於是他隻能裝作看不見。
萬傾雲的心情一天比一天的煩躁,他恨不得把那些詆毀江安流,造謠江安流,還有迷戀江安流的人都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