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諒解書 等高考結束以後再告訴你。(2 / 2)

破繭 曲小蛐 21000 字 10個月前

遊烈下意識地俯身,彎腰朝她靠近了一截。

小狐狸輕軟的呼吸就撲在他鎖骨下的黑色毛衣上:“既然你管我叫小姑,那管奶奶喊祖奶奶也行。”

遊烈:“。”

“?”

遊烈落眸,不動聲色地給小狐狸壓下去一個“你確定你要在這個時候這樣捉弄我”的眼神。

夏鳶蝶繃住沒笑,轉過身:“奶奶,他就是我同學,您還記得嗎?我跟您提過幾次。”

遊烈剛到嘴角的自我介紹,聽見最後一句,找回來沒兩秒的思維就忽地原地消失了。

他怔然低下眸,從後麵盯著身前的女孩。

夏鳶蝶是脫口而出的,說完以後她才反應過來,有些不自在地頓了下。

好在奶奶已經笑起來,扶著沙發起身:“我記得,記得,你說班裡有兩個同學特彆照顧你,他就是裡麵那個男孩子,是不?”

“對,是他。”夏鳶蝶拽了拽不知道怎麼就停在她身後突然沒反應了的遊烈的袖口。

遊烈回神:“奶奶好,我是遊——”

啪。

小姑娘拽他袖口的手下一秒就捂到遊烈下頜上了。

房間裡其他三人同是一驚——隻不過戴玲和夏奶奶是驚訝夏鳶蝶的舉動,姚律師則是驚喜。

遊烈則沉默著,也隨她捂著,隻低眸朝小狐狸挑了挑眉。

“!”

夏鳶蝶慌忙將手收回來。

轉過去前她還暗暗睖了他一眼,以示警告。

而此時,姚律師已經拿著一張名片過來了:“您就是遊烈同學吧,”姚律師將名片遞向他,“您好,我是夏永才先生的代理律師。”

遊烈停了下,還是抬起手腕,接過名片。

他敷衍地朝對方點了點頭。

“遊烈?”夏奶奶嘴唇輕顫了下,有些無助地看向夏鳶蝶,“小蟲,他,他就是遊家那個……”

想瞞也瞞不住了,夏鳶蝶隻能點下頭。

夏奶奶驚愕望著遊烈,老人的眼圈很快就紅了,她蹣跚著走到遊烈麵前:“對不住……是我們家對不住你們,我得替我兒子給你賠罪啊同學……”

說著話,走到遊烈身前的老人竟是膝蓋一彎,就要跪下去。

“奶奶!”

夏鳶蝶驚顫了聲,慌忙去扶。

趕在她之前,一隻冷白有力的手將老人一把托住,筋脈在男生手背上微微綻起,透著淩厲隱忍的力度。

遊烈半彎著腰,長睫半垂,遮了他眼底情緒:“這不是您的錯。”

老人泣不成聲:“是我的錯,都是我沒教好他……我求求你了同學,我們一定把還差的錢還上,你能不能……能不能繞過他這一回、就這一回……”

戴玲也過來攙著哭得顫巍巍的老人:“夏奶奶您彆這樣。”

“小玲,小玲,律師說的那個叫什麼來著?”夏奶奶攥住了救命稻草一樣,顫聲拉著遊烈的大衣袖口。

“諒解書。”

戴玲為難地看了遊烈一眼。

他似乎對眼前這一幕並沒有任何的意外,從說完那句話後,就自始至終一語未發地彎腰站在那兒。明明隻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但那張沒什麼情緒的側顏叫她都覺出一種漠然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像是在冰封的海麵下,藏了一場能掀翻整個海域的巨潮。

誰都不知道冰麵會不會裂開、什麼時候裂開。

“對,對,諒解書……”老人緊緊攥著黑色大衣的袖口,將它捏得起皺,陳老的皮膚裡溝壑都好像填滿了她這一輩子的苦澀和眼淚,“求你了,求你了同學,就隻要你肯答應,我,我以後——”

“奶奶!”

低著頭的少女終於忍無可忍。

眼淚幾乎要隨話聲落下,但最後還是被她死死咬住嘴唇,靠疼痛感憋回去。

夏鳶蝶低頭,堅決又固執地從夏奶奶手裡拽出遊烈的衣袖,她握住老人枯槁的手,將人扶向房間裡側:“…我有話跟您說。”

遊烈深吸氣,直身,眼角輕緩地抽了下。像是強行忍下什麼亟待爆發的心潮,他眼尾都低抑著能割傷人似的薄厲。

戴玲剛想張口。

“玲姐,要麻煩你幫我把律師先生和遊烈送到樓下。”

“……好。”

戴玲心情複雜地點頭。

最後隻剩祖孫兩人的房間裡,蔓延了許久的哭聲。

薄薄的門板在身後合上。

招待所裡的隔音算不上好,即便走出去幾米,遊烈依然聽得到,身後房間裡老人的哭聲裡夾藏著女孩忍著哭腔的勸聲。

遊烈聽得胸口都快憋炸了。

但他知道那是夏鳶蝶唯一視為親人的存在,是她相依為命的奶奶,他不能有一句指責和傷害。

他不許人傷到一丁點的狐狸,原來在她的家裡受傷最深。

古金色的扣子被少年淩厲的指骨粗暴地解開,大衣帶起深冬涼得沁骨的風,他聲線沙啞冰冷地走過那兩人身旁。

“我先下樓。”

“……”

街邊的風更冷,但至少不像裡麵的憋悶窒息。

遊烈靠在這條老街的電線杆前,任街邊店鋪裡的陌生女人嬉笑著聚首打量,凍得指節微紅的冷白指骨間,黑色圓石飛快翻轉。

手機在大衣口袋裡震動不停,遊烈卻像沒察覺,隻虛著黑漆漆的眸子焦點,偶爾抬眼望一下二樓的某扇窗戶。

他的下顎線會在此時扯起清晰而銳利的弧線,像黎明時天際處最具美感的薄青連綿的山脊。

叫路過的人看一眼就很難挪開。

姚楓從招待所出來,準備離開時,就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原地停了幾秒,姚楓還是徑直走過去。

斜倚著電線杆的男生落下眼,眼尾的餘光冷淡刮過他,像冬季凜冽的風似的,沒有一絲遲疑和停留。

姚楓不禁有點想笑。

不愧是遊氏集團的太子爺,一點都不遮掩自己的好惡,尤其離了那個小姑娘身邊,更是疏離得一副冷淡厭倦漠視眾生的勢態。

姚楓調整語氣,剛想張口。

“諒解書我會讓人寄給你。”

姚楓一愣,這個確實出乎他意料:“遊烈同學答應得這麼痛快?”他停頓了下,笑了笑,“也是,畢竟老人家確實可憐,不知道吃過多少苦,她又隻剩這麼一個兒子了,換了我我也很難忍心。”

遊烈冷嗤了聲:“我沒那麼善心泛濫。”

“噢?那您這麼輕易就答應了?”

“……”

遊烈沉默抬眼,再次望向二樓的窗戶。

幾秒後,他輕勾唇角,但那甚至算不上一個笑,更多是帶著戾氣的譏嘲。於是那點情緒渲染下,遊烈低落回律師臉上的眼神冷得刺骨。

“再拖下去,是在折磨誰。”

姚峰笑容頓了下,慢慢消退:“老人家也有她的苦處,她也不是不愛孫女,隻是有些觀念根深蒂固,夏家奶奶恐怕是連學都沒上過的,去哪裡懂那麼多道理。”

“所以我沒有怪她。隻是讓我覺得心疼不是她。”

遊烈從電線杆前直身,似乎懶得再說話了,他一邊低頭拿出手機,掃了上麵的未接來電。

點開,撥了回去。

在離開前,遊烈隻留下了兩句。

“姚律師,苦難是會遺傳的。”

“該在諒解書上簽字的人從來不是我。”

-

判決正式下達時,大年都已經臨近。

諒解書的出具下,夏永才最終被判了兩年有期徒刑。

減去抓捕後拘留到立案和開庭審判的收押時間,大概最晚到後年年中前就能放出來。

夏鳶蝶算著時間,那時候她已經是大一下學期了,應該已經離開了坤城,到一個夏永才不知道的城市去讀大學,終於能徹底遠離這個帶給她陰影的渣滓。

噩夢結束以後,會有嶄新的、美好的未來。

她很期待。

不過因為判決書下得晚了些,夏奶奶又想在兒子入獄後再去探望他一回。兩人的歸期就拖到了大年前。

然後夏鳶蝶就發現了一個尷尬的事情——

春運將近,買不上票了。

“沒關係的奶奶,”夏鳶蝶在招待所房間裡安慰老太太,“這學期申請的助學金,還有期末考年級前五的獎學金,我都還沒花呢。就算在這邊過年,那也沒問題的。”

老太太心疼得直皺眉:“那都是留給你以後上學的,哪能這麼糟蹋啊。”

“怎麼算糟蹋了,”夏鳶蝶忍不住笑,坐在沙發上抱著奶奶胳膊,靠著她肩膀笑,“我不是說了嗎,以後一定會帶你住到這種大城市裡的,再過幾年,我們就不回去了。”

“哎喲胡說,帶我這麼個老太婆乾什麼,你以後找對象都不好找的!可不許再提……”

夏奶奶說著,一愣:“你看我這個記性,昨天小玲回家過年前,陪我出去了一趟,我還給你買了好吃的呢。”

“啊?”

夏鳶蝶怔然。

坐她旁邊的夏奶奶已經開心得像個孩子似的,扒拉開她手,去桌上她隨身帶來的那個老舊的布包裡翻。

沒一會兒,老太太就捧著寶似的過來了。

見老人眉開眼笑,獻寶似的,夏鳶蝶也忍不住笑:“您身上又沒什麼錢,到底買了什麼呀。”

“喏!”老人將手打開,露出掌心的東西來。

夏鳶蝶低頭看過去。

那是個三角飯團。

就是躺在大城市每一個便利店角落裡,用紫菜皮包著的,巴掌大的一個飯團。用來給城市裡忙碌的打工人充饑的便利食物,此刻卻被老人用枯皺的手,雙手捧在掌心裡,小心翼翼又期盼地看著她。

“前幾天吧,小玲陪我坐在這屋裡,看這個電視喲,我就瞅著裡麵的人在吃這個,咱們那裡哪有?我問過店員了,就是這種,你彆看它這麼小,可貴的嘞!肯定好吃的,小蟲你快嘗嘗……”

夏鳶蝶明明覺著老太太怪滑稽的,是想笑來著,但不知道怎麼就鼻子有點酸。

她知道奶奶肯定就買了一個。

估計當寶貝似的,一路小心翼翼揣回來,連紫菜皮都沒弄裂一點。

“哇,這個我想吃好多次了,一直沒買,”夏鳶蝶吸了口氣,笑著接過去,仰起臉把老人拉回身邊,“我們一人一半。”

“這麼小一點,分什麼分,你自己吃。”

“不行,奶奶你都不知道,我們學習前不能吃多了的,吃多以後會腦袋不靈光,學習效率都會變低的。”

“啊?還這樣啊?”

“嗯。那這半是你的,這半是我的……”

窗邊的暮色裡,祖孫倆分完了那小小一隻的飯團。

夏鳶蝶靠著奶奶的胳膊,輕輕撫平她手上的褶皺,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好像這樣就能把身旁的老人變成年輕人一樣。

她低著聲,輕輕說著。

“奶奶,你一定要長命百歲,等到小蟲以後可以賺很多錢的時候,就帶你去好多好多地方,吃很好吃的東西,我們去環遊世界,你說好不好?”

“好,都好。”

老人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以後奶奶還要看著小蟲嫁人呢,我們小蟲穿上婚紗,肯定是最漂亮的新娘子,奶奶當然得活得久,那才能閉得上眼呢。”

“……”

月升月落。

天重明後,是大年二十九,除夕夜前一天。

夏鳶蝶很早就起床了,到沙發旁打著台燈複習。招待所的房間便宜,暖氣也開得低,屋裡冷得厲害,她乾脆把兩條浴巾都給自己披在外麵。

好在投入以後,對溫度的關注都會遲鈍些。

書翻得外麵天都一頁亮過一頁,不知道幾點時候,房間外的門忽然被叩響。

全神貫注的夏鳶蝶怔了下,才醒回神。

她將浴巾挪開,放到一旁,起身去門口。門上掛著內鎖,但她還是開得小心翼翼,直到從漏下一隙光的走廊裡,看見了披著滿肩薄雪的遊烈。

夏鳶蝶怔住:“你怎麼來了?”

“開門,狐狸。”遊烈啞著聲,聽不出情緒。

夏鳶蝶猶豫了下,解開掛鎖,門被遊烈抵著推開,他帶著一身冰涼的雪意就進了房間。

溫差一下子來得突然。

大少爺麵無表情地忍了個噴嚏:“可以,在坤城過年都不告訴我。”

“臨時決定的,買不到票了,”提起這個夏鳶蝶就有點無奈,“不過你呢,趙叔叔說你已經回北城你外公家那邊,準備過年了,他還說你一直都是正月十五後才會回來坤城的?”

“是。”

遊烈漆眸裡眼神壓迫,抬起冷得微紅的指節,輕點了下女孩的額頭:“要不是因為你隱瞞不報,我還用在大年前再飛回來一趟麼。知不知道這個時候想臨時弄張票,我得陪那個老頑固推幾個小時的麻將?”

“?”

夏鳶蝶惱然地握住他手指,不許他戳。

遊烈剛意外,跟著就眼神一沉,反握住她的手:“你手怎麼這麼涼?……這個房間怎麼回事,暖氣片是讓他們老板吃下去了嗎?”

夏鳶蝶連忙抽回來:“寫字寫得。”

“……”

遊烈睨了她一眼,最後也沒拆穿。

他直接轉身,往她沙發那邊堆滿了書的地方走過去,長腿一停,就折膝下來,抵著地給她收拾東西。

夏鳶蝶愣了幾秒才反應,立刻過去要拿回自己書包:“你乾嗎?”

“打劫。”

遊烈垂著結了霜似的長睫,冷冷淡淡地:“人財都要,收拾東西,待會等奶奶醒了你就一起跟我走。”

“?”

夏鳶蝶剛要嚴詞拒絕。

遊烈忽地薄勾了唇,涼淡地側起漆眸瞥她:“你要是不答應。下學期開始,我就在全班麵前喊你另一個名。”

夏鳶蝶蹙眉:“喊什麼。”

下一秒,遊烈已經勾著那點輕淡戲謔的笑,他錯身過她肩側,黑線衣領口上一點雪色融開,浸得他嗓音蠱人:

“…小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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