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號在上麵。”遊烈將沒拆封的電話卡放在她的書桌角。
夏鳶蝶點頭,筆尖一挑:“那裡麵的話費我先……”
“你敢說給我試試。”
遊烈側靠著牆,似笑非笑地漆著眸子來了一句。
夏鳶蝶:“……”
突然就感覺窗外夜色都額外黑沉了一截是怎麼回事。
於是沉默過後,小狐狸非常識時務地探出指尖,爬過書桌,拿起桌角被他屈折的指骨抵著的電話卡。
11位數的手機號,前三位是運營商決定的,後八位隨機。
跳過前三位後,夏鳶蝶的目光在四五六七位上微微停滯:“0217?”她慢吞吞挑眸,看向遊烈。
“嗯。”
“你是在提醒我,你還有三天就要過生日了?”夏鳶蝶很自然淡定且平靜:“生日快樂大少爺。”
遊烈氣得低頭笑了起來,幾乎想抬手對書桌後的小姑娘做點什麼,但還是強忍下去了。
他撐回桌麵上,朝她俯了俯身:“沒良心的狐狸。”
夏鳶蝶嘴角不明顯地輕翹了下,視線劃過最後四位:0712。
燈下,小狐狸側影兀地僵停。
一兩秒後,夏鳶蝶輕眯起眼,仰臉:“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知道什麼。”遊烈低聲,語氣鬆弛又散漫。
見小狐狸沉默不語,他低勾了唇,假裝恍然地直回身:“哦,你是指,知道你和我的生日隻差一個順序、而你還一直瞞著,不肯告訴我的事情?”
夏鳶蝶:“……”
提到理虧部分,小狐狸假裝沒聽到,低頭拆電話卡,往她新買的二手手機裡安裝。
開機以後,對著還有些陌生的操作界麵,夏鳶蝶熟悉了會兒,就要把手機放回桌上。
“謝謝你的手機卡,我還要再做半麵卷子,你不回樓上嗎?”小狐狸仰臉看向遊烈。
“回。但你先存上我的手機號。”
“好吧。”
夏鳶蝶又將手機拿回來。
就聽著那人聲音浸著台燈區域以外的昏昧夜色,低低啞啞的,報完了和她相同的運營商號,然後一頓——
“0712,0217。”
夏鳶蝶指尖驟停。
台燈下的小狐狸僵了大概有十秒。
遊烈已經忍俊不禁。
沒再留下讓小狐狸尷尬,他輕叩了叩她麵前的卷子,“早點做完,早點休息。”
“…………”
小狐狸麵無表情地磨了磨虎牙。
但遊烈走時,從門外,餘光瞥見女孩埋回卷子前的耳尖都透起細膩的紅。
遊烈沒忍住多盯了兩秒,最後啞然笑了笑,走進昏暗的走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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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最後一個學期,大概算得上是許多人人生裡最神奇的一個階段,每一天都漫長得好像一整年。永遠是刷不完的題,做不完的試卷,聽不完的嘮叨,背不完的知識點。
每個學到頭昏腦漲難以為繼的晚上,夏鳶蝶就會抬起頭,看看晚自習教室外的夜色。
她那時候以為,這樣漫長又深刻的一年,將來回想起來,一定是曆曆在目恍如昨日。可直到真正來到了很多年後的“將來”,她才忽然發現,能在記憶裡尋找到的,竟然隻剩下了一些零星的碎片。
有時候是無數個晚上的月亮下,身後陪她一遍遍走過那條校園林蔭道的長影;有時候是陽光明媚的閱覽室桌上,伏在她身旁困倦得睡過去的少年。
不過,也偶爾會有那麼一兩個難以忘懷的細節,深刻地鐫在回憶裡。
那會已經是三模後了,離著高考時間隻剩一個月,整個高三年級堪稱民不聊生。連高三教學樓旁,樹上的蟬都慘遭毒手,聽說是被校長副校長領著一幫老師連夜重溫童年,粘了一周的知了,直接導致食堂加餐。
而高三樓旁也再沒了蟬鳴吵鬨。
但那幾天夏鳶蝶心情有點淡淡的煩躁。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總覺著這一兩個月來,隨著高考時間一點點臨近,遊烈對她的態度反倒是愈發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矛盾感。
就好像冰火兩重天。
時而熱烈到炙燙,忽而又冷淡疏離到萬丈遠。
雖然學習時間夏鳶蝶不會讓自己分心,但偶爾閒暇,譬如像這樣一個食堂晚飯時間——
再次見到遊烈望見她後,驀地一止,然後轉身拎著高騰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小狐狸肅然地眯起眼。
“小蝴蝶,怎麼不吃啦?看什麼呢?”喬春樹敲敲飯盤。
夏鳶蝶低落回眼:“遊烈。”
“啊?大少爺紆尊降貴地來食堂吃飯了?”喬春樹新奇地仰起脖,即便是在人滿為患的食堂,想找那麼一個聚光體似的存在,還是太簡單了。
順著不少女生悄然望去的同一個方向,喬春樹成功找到了不遠處剛拉著高騰坐下的側顏冷淡甚至繃出了幾分薄厲感的大少爺。
“他怎麼了?”喬春樹轉回來。
“最近他很奇怪,”夏鳶蝶說,“可能是考前壓力大?”
“噗。”
喬春樹笑得差點噴飯,“就這少爺壓力大?就算全班都壓死了,他也沒壓力好吧?”
夏鳶蝶不置可否。
喬春樹八卦地往前湊了湊:“我這噩夢般的高三就靠你倆這點樂子了,細說說,咱們大少爺最近哪奇怪?”
夏鳶蝶試圖拒絕,未果。
央不住喬春樹的軟磨硬泡,夏鳶蝶還是說了:“就是覺著他情緒很反差,有時候特彆冷淡,有時候又特彆……”
語文穩定135+的小狐狸難得在形容某人上卡了殼。
喬春樹:“特彆?”
“就,”夏鳶蝶蹙眉,“很難形容的一種狀態。”
“噢——”
喬春樹恍然,壞笑湊近:“特彆騷,是吧?”
夏鳶蝶:“?”
夏鳶蝶:“……”
夏鳶蝶:“???”
經曆了漫長的數秒,對這個詞的理解和質疑和重構,小狐狸表情複雜地凝視著喬春樹。
“不要這麼嚴肅,多上上網吧我的小蝴蝶,”喬春樹樂不可支,“早在高二那會,論壇裡就有帖子聊過了。”
“聊什麼?”
“遊烈啊,他們那會就說,烈哥雖然特冷淡,但偶爾不經意笑一下,旁觀都覺著蠱人得要命。最後得出結論,說以後他要是有了女朋友,絕對是人前冷淡人後騷的典型!”
喬春樹聊得眉飛色舞:“那會兒大家還遺憾看不到呢,沒想到還是我們家小蝴蝶爭氣,機會這不就來——哎小蝴蝶,我還沒說完呢,你上哪兒去?”
“……”
被迫接受新世界詞彙科普的小狐狸已經逃之夭夭。
好在夏鳶蝶一貫定心快,回教室做了半麵數學大題卷子以後,她已經基本把這件事忘得差不多了。
離晚自習第一節還有兩分鐘,夏鳶蝶拿起水杯晃了晃——沒水了。
她離開座位,往樓層的開水房走去。
高三最後一個月的學習氛圍還是異常明顯的,雖然還沒上自習,但走廊上幾乎已經空了。偶爾見著個學生身影,基本也是腳步匆匆。
夏鳶蝶還好,她早已適應了高強度的預習複習和刷題,高三對她來說也隻是節奏稍稍加緊,並沒有什麼大的壓力。
尤其方才解決了一道難度高的數學真題,夏鳶蝶此刻心情幾乎是可以哼兩聲歌的。
這樣想著,女孩腳步轉入開水房,然後驀地一停。
半片落日前,窗邊的男生正抄著兜側過身,似乎在她進來前正準備要離開。
兩人目光對上,同時停下。
然後夏鳶蝶就見遊烈低闔了睫,半藏在昏昧裡的喉結似乎動了下,但最後也沒說什麼,他就那樣往她身後的走廊走去。
“?”
夏鳶蝶的好心情頓時蕩平。
在男生的白襯衫要從她身旁擦過前,夏鳶蝶忽地向斜後邁了一步——
正準攔在遊烈身前。
那人長腿停得急,險些沒收住。回過神,遊烈低哂了聲,抬眸:“碰瓷麼小狐狸?”
夏鳶蝶眯眼。
又來了。
——他最近就總是這樣,莫名其妙地對她冷淡,但她主動說點什麼或者做點什麼以後,他卻又毫無嫌隙,甚至熟稔得有些……
夏鳶蝶腦海裡再次掠過喬春樹帶著壞笑的那幾個咬字。
女孩不明顯地僵了下。
她強壓下那點記憶,仰臉看他:“你最近對我有什麼意見嗎?”
遊烈原本已經挪開眸子,聞言又掠回來,他似乎有些難置信:“我對你,有意見?”
“嗯。”
夏鳶蝶不為所動:“不然你為什麼總躲著我?”
遊烈一停,恍然,有些好笑又無奈:“不是你說的嗎?狐狸。是你不許我打擾你學習的。”
夏鳶蝶蹙眉:“不打擾我學習和躲我怎麼會是一回事。”
不等遊烈回答,夏鳶蝶身後的鈴聲拉響。
他神色停頓了下,像是從什麼沉淪的情緒裡醒過理智,遊烈眼尾垂壓下去。
“…之後再說。打完水你就回去上自習吧。”
遊烈說完,就側過身要從夏鳶蝶旁邊繞過去——甚至特意隔出了半米。
夏鳶蝶難得來了火氣,她想都沒想,抬手攥住遊烈口袋外露出的半截腕骨,就把人拉得一停。
“不、行。”
女孩掌心貼上來的那一秒,遊烈低抑著的眼角就已經抽跳了下似的。
他闔了闔眼,歎聲。
夏鳶蝶:“等你說清楚,我再放你走……”
“走”字尚未完全出口。
一聲沉嗤壓住了她的聲音:“狐狸,首先你要弄清楚——”
“?”
夏鳶蝶隻來得及看見遊烈抽出另一隻手,反握住了她的手腕,他隨便掀起往上一提,長腿跟近迫抵,一秒就將她扣在開水房冰涼的瓷磚前。
受製的小狐狸怔仰起臉。
而身前的人折腰俯身。
遊烈撩起的長睫下,緊盯著她的那雙眸子漆黑晦深,像是能將她吞下去的翳影。
他的呼吸第一次這樣近,幾乎灼人。
“弄清楚——到底是誰在放過誰。”
像是被那個黑漆漆又藏著什麼可怕情緒的眼神釘住了,夏鳶蝶僵在涼冰冰的瓷磚牆前。
遊烈眼底侵略性不減半分,握著她手腕的五指收緊,讓她感受著他一根根指節抵在她手腕上,慢慢陷入肌理相觸的溫度。
“來,”遊烈低眸,聲線微啞,“放過我。”
“……”
夏鳶蝶終於有點扛不住他俯近的眼神,小狐狸難得慌亂地偏過了臉,音色平靜裡帶一點加速:“遊烈你彆這樣——”
遊烈俯低的身影驟僵,漆眸裡回味過一絲自亂。
見他自責,小狐狸就在這一秒大腦過速地接上了後半句:“太騷了。”
“……”
遊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