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光蒙塵 對不起。(2 / 2)

破繭 曲小蛐 22496 字 10個月前

一隻小狐狸十分莽撞地撲進了他懷裡。

撲得遊烈人都愣了。

夏鳶蝶鮮少有十分情緒外露的時候,譬如此刻,她胳膊穿過他解開扣子的大衣外套,緊緊抱著他毛衣外的腰身,整張臉都埋在他胸口,垂在肩上的長發有一絲絲不易察覺地抖。

就算沒察覺,胸膛前逐漸濕潤的感覺,也足夠遊烈發現問題了。

遊烈有些慌。

“狐狸…?突然哭什麼?今天在學校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你跟我——”

話沒說完。

隔著薄薄的毛衣,哭得快背過氣去還沒出聲的小狐狸在他腰側狠狠掐了下。

遊烈忍聲斷了話。

夏鳶蝶不許他說話的意思很明顯了,遊烈隻能忍著略微急切的情緒,他將身前的女孩打橫抱起,直接帶進房間裡,最後擱到了那張沙發上。

放下人以後,遊烈略微退後了點。

在哭得眼睛通紅了,偏還繃著臉裝沒哭過的小狐狸麵前,他忍不住有些心疼又想笑:“這是怎麼了,說給男朋友聽聽好不好。”

遊烈屈膝,在夏鳶蝶腿前蹲下身來,好叫他仰頭看著她,而她一垂眼睛就能對上他的。

夏鳶蝶抽了抽氣。

“沒事,因為氣你忘了。”

等她把生日禮物拿出來,遞給遊烈,在他驚喜得有些興奮的眼神前,夏鳶蝶卻更難受了,她忍著泛上鼻尖的酸澀,壓平語氣:“我還怕你對我給你準備的禮物和驚喜覺得不滿意。”

“我是瘋了嗎?這可是你第一次送給我禮物。”遊烈眉尾都抑不下地揚起,那點熟悉的大少爺似的桀驁淩冽的笑叫人挪不開眼睛。

他將她壓抵在沙發裡,愉悅難以地親了她好一會兒,興奮得都沒了個章法。那條圍巾更是都能沒離開過他們兩人中間,最後他還非哄著夏鳶蝶給他戴上——在這個熱烘烘的開著暖氣機的房間裡。

然後遊烈就發現,戴完圍巾以後,小狐狸看著眼尾紅得更厲害了。

他慢慢斂下笑:“到底怎麼了。”

“你租這麼貴的公寓,隻是因為擔心我上課下課路上的安全問題嗎?”夏鳶蝶努力繃住了聲,不讓他聽出自己的情緒。

“誰跟你說什麼了?”

遊烈頓了下,有些無奈:“還有,什麼叫隻是。你的安全這已經是最重要的問題了。”

夏鳶蝶睖著他。

遊烈鬆下語氣,坐到她身旁的沙發裡,將小狐狸抱起:“不要想那麼多,你是因為我才來到這裡的,我當然要照顧好你的生活。”

“但是這樣你很累,”夏鳶蝶咬了下唇,又深呼吸了下,才把又湧上來的酸澀情緒壓下,“我還怕你覺得驚喜不夠,可你連自己生日都忘了……”

明明在國內他是有過最好的一切的。

“小狐狸。”

夏鳶蝶聽見遊烈略帶警告的嗓音。

她仰頭。

然後就被遊烈在唇角咬了下,有點疼,但又小心控製過了力度,沒破。

遊烈直回身去:“不許胡思亂想了。”

“我沒有。”

“你又想在我麵前撒謊是不是?”

“……”

夏鳶蝶沉默了會兒,從他懷裡坐起,轉過來正對著他:“我們換一間公寓吧。”

遊烈眼都沒抬:“行啊。”

不等夏鳶蝶說話,遊烈懶聲續上:“我媽留給我的家族信托基金,等我拿到本科畢業證以後就能調用了——或者你等不及的話,我先回國賣掉外公送的那套房子,過來買套新的。”

夏鳶蝶讓他哽得接不上話。

過去好一會兒,她輕歎了下:“隻是換成一居室呢,還是在這邊,安全性不是沒什麼變化?”

“彆想。”

遊烈眼神一晃,有點危險的情緒在他眼底壓成一線:“小狐狸,你最近是對我越來越放心了?”

他扶著沙發迫近她,故意蠱惑也嚇她:“你就不怕住在一個房間裡,半夜被挪了窩,還拔了狐狸毛下了鍋嗎?”

“不怕。”

夏鳶蝶仰臉,在遊烈頓住的眼神裡,她不退反進。

白皙纖細的足踝穿著波浪邊的淺咖色毛線襪,女孩襪尖戳到他修長的腿上,幾乎感覺得到長褲下的肌肉像是蓄勢似的瞬時緊繃。

向後撐著沙發的女孩歪了下頭,眼神無害又狡黠。

還紅著眼尾的小狐狸輕下了呼吸。

這一次,她還他無聲口型。

‘有本事你吃了我啊。’

“——”

小狐狸為她的挑釁付出了代價。

係在遊烈脖頸上的圍巾換了位置,轉去了女孩的手腕和沙發抵著的餐桌桌腿上,結扣緊得讓後來夏鳶蝶一看見遊烈戴這條圍巾就整個人都不好了。

整個房間裡光和聲音交錯,遊烈一邊懲治她,一邊用啞得厲害的嗓音惡劣地問,這是誰家的小野貓哭了一晚上啊。還停不停得下。

夏鳶蝶快瘋了。

最能逼瘋她的是,即便如此,即便這樣那樣了,遊烈卻硬是在最後一刻給他自己拉了手刹。

結果還是苦了她的腿。

等一切結束,堅決拒絕了某人的人道主義援助,夏鳶蝶在浴室裡磨磨唧唧了半小時,最後幾乎是扶著牆出來的。

頂著緋紅欲滴的臉,小狐狸回到了餐桌旁。

遊烈有點意外,眸子裡仍還勾著漆亮,淡淡笑意曳在垂低的眼尾,一副欲壑已填的饜足模樣。

“我以為你到明早都不會想出來了。”

小狐狸沒情緒又惱然地睖他,在遊烈拖開的椅子裡坐下。

因為腿軟有點沒控製住,坐得重了,小狐狸輕呲了下,虎牙都露了個尖兒。

遊烈眼尾笑意更難抑:“腿還酸嗎?”

“…不許問。”

夏鳶蝶夾起一筷子已經快涼透的菜,放進遊烈餐盤裡,她小聲咕噥了句:“你也不知道熱一熱再吃。”

“不行,這可是你專給我做的,熱了就算臟了。”

“?”

夏鳶蝶用一個你是不是有點毛病的眼神譴責過他,又拿起旁邊的紅酒瓶,給他和自己分彆倒上了一杯。

杯子推到他麵前,趁他拿起,她在上麵用自己的杯子碰了下。

“生日快樂,遊烈。”夏鳶蝶輕聲,“我希望你永遠幸福,永遠快樂。”

撞進女孩眼底春湖似的,純粹又溺人的情緒裡,遊烈怔了下。

他斂去那點欲色,鄭重又認真地在女孩杯子上碰住:“隻要你在我身邊,我會的。”

“好。”夏鳶蝶彎下眼角。

她有點幼稚地抬起手,伸出小拇指:“那我們一言為定。”

那天其實是夏鳶蝶第一次喝酒。

第一次就把自己喝得醉暈暈的。

遊烈將她送到房門外,問她能不能自己進去,夏鳶蝶掐著小拇指想比劃ok,但怎麼也找不到o,在房門口苦惱了很久。

遊烈被她逗笑,乾脆把穿著睡裙的小姑娘抱進了房間,擱在了床上:“明早見,小狐狸。晚安。”

“遊烈。”他剛直起身,轉向房門,就聽見身後女孩醉呼呼喊他名字的聲音。

讓他心口都柔軟的。

遊烈停下:“嗯?”

“今晚,”夏鳶蝶輕拍了下床,仰臉,眼角彎成月牙似的,“你要不要睡我這裡呀?”

“……”

遊烈頓了下。

她睡裙領口邊上還留著他今晚作惡的痕跡,偏她還這麼不知輕重地挑撥他。果然是隻狐狸吧,專門吸人精氣的那種。

“不,行。”遊烈抬手,抵著小姑娘額頭,把人推進她身後的軟被裡。

他轉身要走。

“為什麼啊。”躺在床上,四仰八叉的小狐狸忽然仰著天花板問他。

那句語氣太平。

遊烈一時都不確定她是醉著還是醒著。

安靜半晌,房間裡,燈將那人挪動的修長清拔的身影投在夏鳶蝶身旁,就好像他和她並肩躺著一樣。

然後遊烈停下了。

他輕歎了聲,單膝屈起跪到床上,遊烈略微側過上身,摸了摸夏鳶蝶的頭,然後他俯身下去,在她額心落了個很輕的吻。

“你還小呢,小蝴蝶。我怕傷到你,更怕有些措施…防護不及,會出事情。”

“小蝴蝶”是夏鳶蝶第一次聽他喊。

好像酒精下情緒反而有點敏感,叫她耳尖都慢慢紅了起來。

“那,我可以吃避——”

沒說完。

就被遊烈低頭在她唇上親了下,“狐狸,今天可是我生日,不許惹我生氣。”

“幾率很小哎,”夏鳶蝶側過身,趴到離他心口很近的地方,帶著星點醉意的眼睛烏亮地仰他,“你不想嗎?”

“……”

在小狐狸那個與勾引無異的眼神裡,遊烈喉結深滾了下。

然後他抬手——

修長指骨漏下細微的光,遮在了夏鳶蝶的眼前。

“我當然想,我想得可以瘋掉。”他聲音低低地落在她耳邊,帶著細碎的吻,黑暗裡將他聲線深藏而壓抑的欲意更展露無遺。

“那……”

“但還是不行。”

遊烈遮著她眼睛,吻上女孩的唇,聲音輕而沉啞,“等你讀完書,等我們畢了業,等到我可以給你一個家庭而不隻是一段感情的時候。”

狐狸惱得咬他,遊烈卻笑了起來,低眸望著被他遮住眼睛的女孩,他笑著,但虔誠如禱。

“夏鳶蝶,你值得我這樣等。”

-

那天晚上夏鳶蝶醉得很厲害。

但遊烈的那些話,他說那些話的聲音,語氣,就好像連她沒有看到的他的眼神,都像刀刻斧鑿一樣,深深深深地烙在她的腦海裡。

在後來她每一場將醉的酒局裡,她都會忽然恍惚,好像又看見了那人的臉,聽見了他的聲音。

溫柔,低啞,小心翼翼。

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一個人對她像他如此,捧著她如他心尖上一枚易碎的琉璃。

他那樣愛她。

他說她值得一切。

然後從那天起,夏鳶蝶望著他每一次倦怠的神色,數著他每一次鬨鐘響起又摁下的時間,聽著他每一早為了去幾十公裡外的學校,發動機在安靜又清冷的早上轟鳴和孤獨離去的聲音。

她會忍不住望著鏡子,咬著牙刷問裡麵的女孩。

你真的值得嗎?

夏鳶蝶沒有找到答案。

是答案找到了她。

夏鳶蝶記得那是四月,一個下雨的深夜,淩晨兩點十三分。

她從一場噩夢裡忽然驚醒。

她夢見遊烈在開車去學校的路上出了車禍,醫院拚了命地給她打電話,而她正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上課。

震動聲驚醒了她。

發現一切隻是個夢的時候,夏鳶蝶如釋重負。她幾乎虛脫地躺在床上,望著黑暗裡的天花板。

然後她想起來,摸起枕邊的手機。

久睡的眼睛有些不適應手機強光的刺激,夏鳶蝶輕眯著眼,點開亮著一個數字1的郵箱。

一封未讀郵件。

難得的,標題是久違的中文。

夏鳶蝶迷迷糊糊地點進去,郵件很短,隻有簡短的幾行,她掃了一遍,然後驚栗地僵住。

大腦空白成片,夏鳶蝶從床上坐起,又讀了一遍。

郵件是戴玲發來的。

她郵件裡說,夏永才在這個月初出了獄,被他欠了賭債的債主找到了,對方逼債,為了還錢,那個敗類選擇了半夜入室偷盜。

但驚醒了睡夢中的房主,夏永才失手殺人。

一家三口,一死兩傷。

那家丈夫在送醫路上不治身亡,剛念完小學的兒子失血過多,重傷昏迷,到現在還躺在ICU裡。

“……”

夏鳶蝶讀了三遍,才在快要窒息的憋悶感下強行將每一個字塞進了意識裡。

她麻木而倉皇地開燈,下床,扔下手機,本能地往房間外走去。

她一直知道她從來沒有誰可以依靠,直到遇見遊烈。

是他用一句“在你身後”和他永遠的踐行,把靠近他變成了她的本能,在她難以思考的時候,她已經朝他走去。

但隔壁臥室是空的。

夏鳶蝶一下子就驚回了神,她下意識地打開所有的燈,在房間裡四處走動,找到他沒帶在身邊的手機時,她幾乎嚇得要報警。

夏鳶蝶外套都顧不得穿,就拿起手機快步朝外走去。

房門轟地推開,夏鳶蝶跑出去兩步,然後怔在了走廊上。

她要找的人,就靠在走廊的牆壁前。

清冷的月色勾勒出他瘦削的側影,縈繞的青霧模糊了他清雋的眉眼。那人在夜色裡一怔,回過身,下意識地將指節間的煙按下。

“——!”

像是最後一絲血被擠出心臟。

夏鳶蝶終於聽見了那個答案。

——

在他人生的前二十年,遊烈一點壞習慣都沒沾,乾乾淨淨的,一塵不染。

夏鳶蝶沒想過,他第一次學會抽煙原來是在國外,是在這樣一個或者不知道幾個,她沒見到的夜晚。

他應該是怕嗆到她,或者怕她嗅出煙味,連煙滅了都還站在外麵。四月的洛杉磯,深夜隻有十度,那麼冷的天,他修長的指骨都凍得發紅。

見女孩一動不動,遊烈上前,停住,又退了回去。

“對不起,”遊烈嗓音被煙草浸得微啞,他下意識地低聲道歉,“有點累了,就點了一支。”

“……”

不知道是尼古丁的味道太刺鼻,還是異國的風冷得撲麵叫人寒栗,夏鳶蝶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下來了。

他是養尊處優的大少爺,生下來就光芒萬丈的天之驕子,他哪裡吃過這種苦。

向上爬的路很難很難,但那是她自己選的,她可以不在乎。

可是她忘了,大少爺有顆金子般一塵不染的堅強又柔軟的心,他從非一座冷冰冰的隻駐守在天梯儘頭的像。

在她朝他邁出第一步時,他已經不顧一切地奔向她了。

夏鳶蝶從來沒有覺得那段日子有多苦。

直到看見他的光芒萬丈裡,第一次蒙上了她腳邊揚起的灰暗的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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