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分手吧 再等等我,好不好?(2 / 2)

破繭 曲小蛐 16816 字 10個月前

而在女孩那個空洞得接近冰冷的眼神下,男生慢慢屈下了他桀驁淩厲的頸骨,他折低下頭,聲音啞得近哀求:“夏鳶蝶,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你告訴我,我一定能解決的,好不好?”

“你解決不了。”

女孩輕勾起唇,她踮腳:“拿了這幾百萬,我可以在國內過得很好,一輩子都衣食無憂,我為什麼遠離我的家人和朋友,跑到上萬裡外的異國他鄉,還要陪你在國外受累吃苦?”

遊烈捏緊她手腕,夏鳶蝶幾乎有一秒覺得她會被他捏碎在這場雨裡。

但他隻是咬得顴骨都顫栗:“你說謊。”

“你明明知道,我一直都是這樣的人,我在你麵前從來沒有掩飾過,你說過我和遊懷瑾很像的——你忘了嗎?”

夏鳶蝶盯著他漆黑純粹的眼眸,一字一頓,像親手把冰冷的釘子楔入:

“遊懷瑾拋棄了你和阿姨,我也終究會拋棄你。”

“——”

話聲出口那一秒,像錯覺,夏鳶蝶看見遊烈眼底的光亮寂了下去。

他僵栗,鬆開了她的手腕。

夏鳶蝶在雨中滯立。

那是他隻敞開給她一個人看的,他心底最柔軟最不設防的地方。他把她捧在那裡,像心尖一塊軟玉琉璃。

然後被她親手,在那捅下了最深最狠的一刀。

她大概生來就是注定做個惡人的。

看,多徹底。

夏鳶蝶轉身,僵著身,朝前麵走去。

夜色在雨幕下黑得透徹。

然後她手腕一緊,在她不可置信的栗然下,遊烈再一次拉住了她。

“夏鳶蝶。”

那是那天晚上的最後一個意外。

——

她知道他愛她,隻是她從來沒想過,那樣天之驕子的遊烈可以為她折儘傲骨,在最後一刻狼狽至極卻不管不顧,他隻固執地握著她手,聲線澀啞。

“五年,最多五年時間,我會給你想要的一切。”

“再等等我……好不好?”

“——”

雷聲轟鳴,那場如瀑雨裡夏鳶蝶終於泣不成聲。

好在雨夠大,夜色夠黑。

她沒回頭,一根根掰開他手指,甩開。夏鳶蝶走出去,在路旁招停了一輛計程車,上車,關門。

夏鳶蝶報酒店名,計程車撕開雨幕。

後視鏡裡,那抹狼狽支離的身影漸漸遠去。

車身拐彎。

他消失在了她的視野裡。

女孩平靜地坐在後座。

像是沒事人一樣,她低回頭,慢慢整理自己的頭發,衣服,背包。

司機擔心地看了眼後視鏡:“那人是你男朋友吧?他是做了什麼壞事,你要這樣懲罰他啊?(英)”

整理長發的手指停住。

像沙子城堡坍圮。

後視鏡裡,麵無表情的少女忽然蜷下身去,號啕大哭。

-

飛機起飛前最後一夜。

夏鳶蝶回去公寓裡,收拾她自己的東西。聽說酒精可以麻痹一個人的情緒和感知,她特意去便利店買了一瓶,回酒店喝完了,刷牙,漱口,整理衣服和長發,然後回了公寓。

到樓上前,夏鳶蝶都挺平靜的。

然後她發現公寓房門沒關。

敞著一條縫隙。

門裡漆黑一片,隱隱有點什麼聲音。

夏鳶蝶推門進去。

所有燈都關著,隻有客廳裡,遊烈當時買回來但沒用過幾次的投影儀,幕布放了下來,熒熒的光將大半個客廳攏得明滅。

夏鳶蝶走進去,看見那部正在播放的宇宙起源模擬。

也看見了遊烈。

他就坐在沙發前的地上,一條長腿散漫地屈折,斜靠在茶幾上。冷白淩厲的腕骨搭過膝蓋,他修長的指節鬆散垂下,指骨間懶懶夾著根煙。

猩紅的一點偶爾被他遞到唇前,薄唇銜抿,煙頭時亮時暗地明滅。

也被熒幕上的光掠過那張漠然冷冽的側顏。

青霧繚繞在客廳裡,尼古丁的味道嗆人得窒息。他腿旁,蓋過了整個煙灰缸,一地煙頭散亂,還有兩三個煙盒躺在一旁。

而那人一動未動,像沒聽見有人進門。

夏鳶蝶被煙的氣息嗆住,沒忍住,她咳嗽了起來。

眼淚也嗆出,忍在眼眶裡。

遊烈拿煙的手停了下,仍是沒回頭,他無聲地看著熒幕裡緩慢放映的紀錄片,星辰在銀河裡徜徉。

夏鳶蝶咳完,放下包:“我來收拾東西。”

“……”

遊烈無聲,沒聽見一樣。

多數書和衣物她已經寄回了酒店,公寓裡其實早就沒剩她的什麼東西了,遊烈應該在昨晚回來時就知道。

兩個人的東西,夏鳶蝶都沒碰,一點不多的雜物被她收好。

從臥室出來以後,客廳裡倚著沙發的人姿勢都沒變過,隻是手裡夾著的那根香煙,比之前更長。

又點上了一根新的。

也可能不止一根。

夏鳶蝶再次輕聲咳起來,她嗆得厲害,酒精都攔不下胸口鬱疼的那股悶氣,她放下包上前,跪地,伸手拿掉了遊烈的香煙。

青霧薄繞。

那人緩抬了下冷冽深刻的眉眼,他睨過她沒一絲情緒,便偏過眼:“……滾。”

遊烈垂手,去拿地上的煙盒。

新的一支被他隨手晃出來,他低頭咬上,仰回修長的頸,抬手就要去拿旁邊茶幾上的火機。

夏鳶蝶再次伸手,拿住了他唇間銜著的眼。

但沒能拿下來。

——

男生淩厲而微微凹陷的顴骨顫緊,他咬著煙,終於緩慢地,將那雙漆黑得猶如死寂,又寒徹懾人的眼轉睨回來。

夏鳶蝶不懼也不動,她輕聲:“鬆口。”

遊烈咬著煙,冷冷嗤了聲,就要拂開她手腕。

少女就在那一刻俯身。

她忽然吻上他唇角,帶著淡淡的,果酒甘冽。

靠在沙發前的遊烈驀地一僵。

然後還沒點上的香煙就被她抬手拿掉,折斷,扔在一旁。夏鳶蝶慢慢支起上身,歪過頭,她朝他笑了下。

“換個健康點的發泄方式吧,萬一你死了,遊叔叔不會放過我的。”

遊烈像沒聽到,長睫漠然掃下,似乎也懶得再和她說一個字。

他拿起煙盒。

“砰。”

夏鳶蝶隔著那隻煙盒按下他的手,將人推在沙發底座上。

在遊烈冰冷寂然的眼神裡,夏鳶蝶慢慢呼吸著,輕軟下笑,她伸手,指尖輕輕挑過他喉結。

然後被遊烈漠然甩開。

“啪。”

夏鳶蝶的手腕磕在沙發軟墊上。

不疼。但又叫人崩潰地疼。

夏鳶蝶低聲,笑得像輕聲的哭,她變本加厲地勾住他肩頸,低頭附去他頸側,吐氣也帶果酒甜香:

“阿烈。”

要拉開她的指骨驀地停在她手腕上,捏緊,遊烈眼底抑著躁戾陰沉的怒意,望向身前的夏鳶蝶。

女孩微微歪頭,她吻了下他喉結,然後朝他仰臉。

她又笑了。

清與欲在她琥珀色的眼眸裡,在她眼尾曳著的輕紅裡融作一處。

她附耳,笑著,叫他一字一句聽得分明:“阿烈。你弄死我吧。”

“弄死我我就不走了,好不好。”

“——!”

他壓抑的欲意在她眼睛裡分崩離析。

客廳的燈一直暗著,投影幕布上,從137億年前的一場大爆炸開始,宇宙起源的模擬紀錄片緩緩放映。

那晚夏鳶蝶看見窗裡的星星被搖碎成影,在紀錄片空曠而恢弘的背景音裡,她顫不成聲,望著幕布上凝聚到奇點的爆炸,她也仿佛成為其中一粒星塵,感知著被撕碎一樣的狠戾與冒犯。

她真以為自己會死在他眼底的那片星河裡。

無比漫長又恍惚,爆炸後的物質與能量四散,空間無限膨脹,整個宇宙的溫度下降。

星係開始形成,恒星與行星散布其中。

最後一次裡,遊烈按住她細長脆弱的頸,熒幕上,墜落的隕石狠狠地撞如了初生的宇宙,將她的世界炸作一片刺目的白。

在模擬紀錄片令人震顫的轟鳴聲裡,她聽見他抵著她還顫栗的心口,對她說了今晚第一句完整的話。

“好。那就一起死吧。”

“——”

女孩忍了一夜的眼淚倏然落下,它滑過她臉頰,砸在他按在她頸前的手指節一側。

眼淚是涼的,又燙。

遊烈就僵住了。

他慢慢鬆開了五指。

熒幕上的模擬紀錄片已經臨近尾聲,音樂終於不再恢弘,柔和下來的背景音裡,宇宙中最絢爛神秘的星體們開始了新生。

最後他將自己退離,起身,扯起一件衣服,扔在了被落撻出漫綴紅瓣的雪白上。

離開前,遊烈站在客廳邊,居高臨下地低睨著漆黑的眼,而後他慢慢咬起最後一根煙,啞著聲笑了:

“算了。你也配麼。”

他轉身,在真的弄死他的蝴蝶前離開。

房門被他緊緊闔上。

——

夏鳶蝶是第二天中午,堪堪離開了那座公寓,趕去了洛杉磯的機場。

進安檢前,她忍不住回頭,望向身後的人海茫茫。

那點錯覺似的熟悉的感知被淹沒在陌生幢幢的麵孔裡。

她找不到了。

她再也找不到他了。

機翼劃破雲霄——

係於兩端的那根細線,終於斷在了最遙遠的黎明天際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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