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鳶蝶安靜翻頁。
“Helena科技現在作為國內民營航科公司裡的獨角獸,最近幾年在研發的新型低成本液體燃料火箭項目在國際上也飽受矚目,遊烈這位掌舵人受到的關注一點都不比遊懷瑾少。何家又是國內數得著的金融集團,他們兩人的緋聞在外文報刊一直是上頭版頭條的。”
喬春樹賊心不死:“可我還是不信,那位大少爺怎麼可能是能接受家裡聯姻安排的主兒?……說起來,你昨晚不是一起跟去飯局了嗎?遊烈就沒什麼表示?”
夏鳶蝶停頓,略微撩起長睫。
在那間昏暗包廂裡發生過的,夢裡鏡花水月似的一幕,好像此刻就浮現在她眼前的車窗上。
——
彼時遊烈折膝坐在她麵前,高她幾公分地俯下,那雙暌違的漆眸懾人寒涼,聲線卻是嘲弄而冷漠的。
“那讓我看看吧,你要怎麼求我複合。”
夏鳶蝶在他的眼神下,本能地垂低了睫,卻在昏暗裡恰掃到了他無名指上那枚戒指。
它隨他指節抬起,戒圈上淌過冰似的光。
她一下子就被涼回了神。
於是夏鳶蝶笑著勾眸,她不退反進,朝著他淩厲流暢的下顎線條微微迎上:“遊總。”
“……”
遊烈皺眉,在她呼吸拂上來前,偏開了臉。
他眼底那一絲情緒被昏黑模糊掉了,夏鳶蝶分不清是嘲弄還是嫌惡。
是哪種都叫夏鳶蝶唇角翹得更高,笑意更明媚,隻是那笑到了她眼底就晃碎了,變成玻璃碎片似的,辨不清的情緒被斑駁折射著。
“遊總明明很厭煩我,何苦為了一點舊怨,還要委屈自己。”
夏鳶蝶撫過長裙,仰進沙發,未等到遊烈開口——
在一聲短暫的震動裡,他拿出手機。
瞥過來電顯示上的“何綺月”後,遊烈頓了下,然後他漠然起身,像是再懶得看夏鳶蝶一眼,徑直向外走去。
離得近,夏鳶蝶自然也看到了那個名字。
醉意叫她不得不靠著沙發,虛眸望著。
那人離開身影如舊,他不帶情緒地漠垂著眼尾時,依舊是那副冷冽疏離、生人勿近的模樣。
區彆隻是,她現在也成了“生人”中的一個。
他更厭惡的一個。
“遊總如果實在恨我,介懷難消,那您提個條件,我照辦就是。”在遊烈離開包廂前,夏鳶蝶輕起了話頭,“至於這種私下的見麵,還是少些,免得您未婚妻生氣,您說是麼?”
包廂門拉開一半。
半明半昧的光影裡,遊烈沒有回身。
她隻聽得那人薄嗤了聲,語氣冷冽沁骨:“你想多了。”
“她不會在意你。”
——
“……怎麼看都感覺他和何綺月沒可能啊。我覺得一定是噱頭,或者他們聯手應付家裡相親安排的!”
車內,夏鳶蝶回神時,耳旁仍是喬春樹不死心的辯論。
“不是。”
夏鳶蝶語氣淡淡的,抬手勾了下眼鏡。
薄鏡片後,她彎眸而笑。
“我看到他戴的訂婚戒指了。”
“?”喬春樹難以置信地回頭。
夏鳶蝶不想去接她的眼神,大概是怕在裡麵看到同情或者憐憫,再或者,是怕看到她眼底那個難以維係的狼狽的自己。
她往窗外轉過臉去。
幾秒後,車裡才響起女人輕淡聲音。
“喬喬,如果你知道了七年前我向他紮下去的那一刀有多狠,多徹底,你就能明白,我和他之間絕無半點可能了……就算七年過去,他對我還有什麼感情,應該也是純粹的恨意而已。”
喬春樹仍難信:“遊烈當初對你有多特殊,還有後來傳開的他為了你連高考最後一場都棄考了的事情,全校沒有人不記著呢。”
夏鳶蝶笑了下,回眸向車裡:“都過去了,喬喬。”
“……”
喬春樹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十分複雜。
複雜裡還摻雜著一絲,心虛。夏鳶蝶若不是和她相熟多年,恐怕也難察覺到那一絲心虛的存在。
副駕上,女人輕狹起眼角:“你做什麼了嗎?”
二十分鐘後,某獨立餐廳回旋走廊上。
“他家位置真的超難訂到的,你就陪陪我吧,我可是開了28公裡的車才過來的,求你了啊小蝴蝶!”喬春樹正扶著夏鳶蝶的腰往裡推。
夏鳶蝶握手忍著:“你不是說遊烈今天也在這邊吃飯。”
“隻是可能、可能,一個不那麼準確的消息,我想著順便來碰碰運氣嘛,主要還是吃飯!真的,你了解我的,有什麼比吃更重要呢!”
“萬一遇到呢。”
“他都不一定來,再說,這邊一餐飯翻兩三次台呢,餐桌也不少,那得什麼運氣,才能剛好碰——到……”
話聲像是被按了消音鍵。
夏鳶蝶心生不祥預感,順著喬春樹驚住的目光,她望向整個餐廳視角最好的、可以俯瞰落地窗外高樓雲景的那個桌位。
興許有些人就該永遠光芒萬丈。
他站在哪兒,哪兒就理應是宇宙的中心一樣。
那人也確實做到了。即便帶著漂亮可人的女伴同桌而坐,仍舊叫大半個餐廳裡若隱若無的目光籠罩在他身上。
果然還是這樣好。
不管旁邊是誰,他就該坐在高高在上、一塵不染的金雲上。叫紅塵煙火與人間疾苦都夠他不著。
“走吧。”
夏鳶蝶看了幾秒,就要轉身。
在她失神而略微恍惚的這一秒,就被喬春樹趁虛而入——
“哇,小蝴蝶,好巧哎!”
這一聲算不得高。
但餐廳安靜,離著那個窗邊高位更近。
甚至夏鳶蝶都沒來得及轉身,就被喬春樹薅在原地,她隻能眼睜睜看著窗邊那桌桌旁,扣著刀叉的修長淩厲的指骨略微停頓,碎發下,那人漫不經心抬目,回眸。
隔著十幾米,黑漆漆的眸子一瞬就懾住了她。
“……”
躲不掉了。
夏鳶蝶被喬春樹拖過去。
“好巧,遊總,您也在這邊吃飯?”
壓下拉著喬春樹同歸於儘的心,夏鳶蝶儘可能展現一個不露情緒的笑。
幾節單獨拱起的圓階上,遊烈懶倦地擱下刀叉。
他似乎嘲弄而冷淡地瞥過她,“是巧。”
那一眼,幾乎就已經要把“原來這就是你求我複合的拙劣手段嗎”的譏嘲寫出來了。
夏鳶蝶:“……”
“阿烈,這位小姐是誰啊?”遊烈對麵,女聲起得不安又小心。
“——”
夏鳶蝶垂低的眼睫一顫。
有那麼短短幾秒,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凍得僵了下似的。
遊烈不顯痕跡地皺了下眉,但須臾就冷淡地平抑下去,他早將視線轉回,沒有看階下的人。
“工作關係,你不需要認識。”
何綺月順從點頭,溫軟地笑:“好。”
“……”
從那個稱呼起時,喬春樹就一怔,然後慌看向夏鳶蝶。
夏鳶蝶麵上看著倒是沒什麼情緒的,安靜等過這一場夫唱婦隨的溫情畫麵,她朝遊烈輕頷首:“抱歉,遊總,那就不打擾兩位用餐了。”
她拉住喬春樹就轉身,眼角盈盈曳著的笑意還溫和,指尖卻冰涼。
喬春樹怔了下,有些氣惱地回頭去看遊烈。
也是這一秒。
“如果我是夏小姐,今天中午應該是沒心情用餐的。”遊烈慵淡著聲線道。
夏鳶蝶停下,轉身:“遊總何意?”
“對貴公司的拒絕提案,應該已經在我助理的郵件箱裡了,”遊烈十指交扣,神色冷倦地抬了眉。
他居高臨下地俯睨著她,眼眸漠然薄涼:“既然這樣巧,那我就再給夏小姐一次機會。”
夏鳶蝶微微屏息:“什麼機會。”
遊烈一抬腕表,垂眸冷瞥:“到我午餐結束,還有二十分鐘——夏小姐不妨用這最後的時間認真想想,如何說服我,把這個項目交給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