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會結束了, 薑杉那張臉還拉得驢似的長。
丁問一離開會議室,薑杉就起身,重重把椅子往前推上:“有些人彆以為靠著小丁總,就能在公司裡一手遮天了。”
他冷斜著夏鳶蝶放狠話:“在項目組, 小丁總還能幫你跟客戶耍點手段, 套些好處,等到了Helena, 你就知道是誰的地盤了。”
薑杉說完就帶著二組的人往外走。
孔琦睿聽不過, 聲音追著背影懟:“喲, 薑二組長好大手筆, Helena都成你的地盤了?怎麼著,遊氏太子爺讓你從他那兒把公司收購了啊?”
“砰——!”
會議室門被甩得震天響。
薑杉顯然氣了個半死。
孔琦睿得意洋洋地轉回來,收到組員同事給他豎起的拇指。
他更得意地一揚下巴。
“收斂點,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夏鳶蝶起身,淡勾著笑, 收拾桌上的電腦和資料,“這次去Helena科技的外勤, 還是有意者報名,準備材料發我郵箱,我按需選人。”
“得令!”一組組員紛紛應聲。
從會議室往外走, 組裡的小實習生貼在夏鳶蝶身旁, 擔憂地問:“Vanny姐, 我看二組長雖然愛吹牛, 但這次不像完全沒把握,Helena那邊不會真的有他的人脈吧?我們去了那邊會不會受刁難啊?”
“好像是有。”夏鳶蝶隨口。
“日?”走在前麵的孔琦睿聽見了,“他真有啊?”
“大概吧。”
夏鳶蝶淡淡一笑, “不然他也不會這麼一副我搶了他功勞的拚命相。”
小實習生臉更往一起皺了:“那他們給我們穿小鞋怎麼辦,能不能讓丁總——”
“夢挺好的,但少做。”夏鳶蝶截斷,在小實習生愣住的表情前,她又稍溫軟了神色,“老板請你來是給他解決問題,不是製造問題的。要是什麼事情都得他替你打點,那他還雇你乾什麼。”
“……”
夏鳶蝶沒再贅言,往工位回去。
孔琦睿拍了拍有點懵住的小實習生的肩膀:“彆看蝶姐沒比你大幾歲,但她在圈裡的工作資曆還有社會經驗,那可是從大一就開始儲備了,這方麵你是得跟她學著點。還有你這,總想把領導當老師用的學生思維,是得改改。”
小實習生委屈點頭:“知道了。”
“組長最後說的話你也聽見了吧?咱們組可不是二組,不養閒人。”見小姑娘快被自己說哭了,孔琦睿猶豫了下,改口,“不過新人嘛,組長一向提攜後進,每個新人都會額外給那麼兩三次機會——自己抓緊哦。”
“嗯!”小實習生紅著眼眶點頭,“我一定努力。”
中午。
下班前,夏鳶蝶起身,掃了眼一組組員們:“能拿下這次項目,上周的準備工作和最後的報告裡,各位都功不可沒。今晚7點晴庭餐廳,補上欠你們的聚餐。自願參加,我請客。”
剛被半天班折磨得蔫巴的組員們一個接一個亮了眼。
“我我我,組長,我一個頂倆!”
“啊啊還真去晴庭啊,那我斷了腿爬也得爬著去啊!”
“組長威武,組長萬歲!”
“……”
這邊呼聲都快正對著二組去了。
歡呼背景音裡,薑杉黑著臉陰陽怪氣地走過去:“這麼早就開慶功宴,也不怕辦砸了哭著回來。”
“勞二組長操心。”
夏鳶蝶歪過臉,漂漂亮亮溫溫柔柔地笑了下,語氣也無害:“晴庭的鮮竹筍很有名呢,今晚我給二組長帶一份吧,它應該最合你口味了?”
薑杉一愣,隨即黑著臉怒氣衝衝地走了。
小實習生有點懵,扭頭問孔琦睿:“二組長為什麼那麼生氣?”
“組長罵他呢,你沒聽出來?”
“啊?”
“說他像筍啊,”孔琦睿樂得不行,“山間竹筍,嘴尖皮厚腹中空嘛。”
“…噗。”
小實習生連忙捂住笑,然後敬佩地看向那道已經往電梯間走去的淺藕色西裝裙背影。
她羨慕地放下手來:“組長真帥啊,能美能颯。”
“是吧,咱們組裡也說,”孔琦睿側遮嘴靠近小實習生,壓低音量,“私下聊,都覺著小丁總那氣場比咱們組長還弱了大半截呢,總感覺這兩人不合適啊。但你要往身邊看,也沒有其他能配得上夏組長的了。”
小實習生眨眨眼:“其實,有的。”
“啊?誰啊?”孔琦睿挺胸抬頭,“難道是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我嗎?”
小實習生無語。
她頓了下,小聲嗶嗶:“上周剛見了,Helena科技那位太子爺啊,遊烈。”
孔琦睿一愣。
小實習生羨歎:“組長那麼厲害,我也就見過這一位氣場上能壓她半截的了。”
回神,孔琦睿敬佩地朝她豎起拇指:“彆的不說,夢你是真敢做。你也知道那位是遊氏太子爺啊,那是汝等凡人能惦記的嗎?”
“哼。”
“哎小實習生,你哼誰呢?我可是你公司前輩!”
“哼哼。”
-
晴庭是公司附近一家小有名氣的創意融合菜餐廳,歸屬於某個高檔餐飲係列品牌旗下,口碑很好,隻是人均四五百的價格對於普通白領來說有些奢侈了。夏鳶蝶能帶來這邊,也難怪一組組員們興奮。
夏鳶蝶提前過來點菜,到得也最早,包廂敞著門,裡麵隻她一個人。
筆記本電腦擱在桌上,手機放在旁邊,開著通話免提。
她正一邊“進補”專業資料,一邊和喬春樹通話。
“……不是我嘮叨你啊小蝴蝶,你那築高台的債好不容易看到能還完的苗頭了,咱就不能省下這慷慨,少賺點錢、少接兩個項目,讓自己好好休息休息嗎?”
喬春樹這會像個操心的老媽子,聽語氣,夏鳶蝶就知道她現在眉頭一定擰得跟疙瘩一樣。
“上半年那麼辛苦,做組長還是要犒勞下他們的。”
夏鳶蝶托著下頜,邊滾鼠標邊笑:“至於我麼,勞碌命,停不下來。”
“屁,你就是給自己找借口,能不能心疼心疼自己,不要光讓我在旁邊看著心疼啊?”喬春樹又嘟囔了句,“你等會啊,我有個同事應該有晴庭那兒的儲值會員卡,能打八八折來著,我管他要手機號,到時候你把消費的額度轉給他就是了。”
夏鳶蝶隻能笑著應好。
電話暫時掛斷,喬春樹大概去“騷擾”她同事了。
夏鳶蝶專心翻看著電腦裡的外文資料,專業詞典在手邊翻得刷拉作響。
幾分鐘後。
敞開的包廂外,通往裡麵最大包廂的走廊上,陸續過去了幾道人影。
落在最後有兩位,一個正笑陪著另一個:“還是騰哥利落,哥幾個問了一圈都沒在附近找著上點檔次的大包,你一個電話就安排好了。以後再有請人吃飯的事,我可都靠騰哥了啊……”
高騰傍晚正擱家撅著屁股睡覺呢,突然讓群孫子拎出來,就為了在他家餐飲旗下安排一家靜望北區附近,有容16人以上大包廂的高檔餐廳——
高騰自然憋了一肚子不爽。
但好歹都是北城二代圈子裡的,他也不好撒火。
正忍著呢,高騰忽然在走廊上停住了。他扭頭,看向身後隔著一米,剛路過的那個大敞著的包廂門。
前麵的哥們跟著停下:“怎麼了騰哥?”
高騰一臉沒睡醒地皺著眉,拇指朝那門:“你剛剛有沒有看見裡麵坐著個女的,跟夏……”
在對方茫然的神色前,高騰停住。
幾秒後,他擰巴著笑,冷冷哼了聲:“忘了,你們也沒見過她。”
“誰啊,騰哥見著熟人了?要不,一起喊過去聚聚?”
“熟,可太熟了。”想起遊烈這幾年的狀態,高騰就有點咬牙切齒,他拍了拍對方肩膀,“你們先去,我待會到。”
“?”
夏鳶蝶是正翻詞典的時候,聽見門口有聲叩門。
她以為是組員到了,沒抬頭:“進。”
然後就聽見門口響起聲怨氣十足的冷笑:“謔,幾年不見了啊老同學,派頭還是這麼大?”
夏鳶蝶一頓,抬眸。
為了當年被夏永才害了的那家人,夏鳶蝶這些年回過幾次坤城,但新德中學她再沒去過一次,每年收到的同學聚會和校友會邀請,她也從沒打開過。
大概是怕回那個地方,也怕想起曾經在那裡相識的人。
但有些人,有些事,注定了逃也逃不過。
“高騰,”夏鳶蝶合上詞典,淡淡直起身,“好久不見。”
“久嗎?不久啊,才過去了七年多,而已。”高騰盯著她,字句都透著切齒的冷意,“夏小姐這種沒長心的人,原來也會覺得久嗎?”
夏鳶蝶沒有作聲,垂下眼。
她記得高中時候高騰就總跟在他身邊,若是知道他當年所曆,為他打抱不平、遷怒自己,再正常不過。
這樣也好,至少說明他身邊除了心計經營,還是有人真正感他所感,至少不會覺著世上孤單無依。
何況,他身邊還有位愛他護他的未婚妻……
想到這兒,夏鳶蝶習慣性地抬了下唇角。
這個笑偏落進高騰目光裡,刺眼無比。
他捏緊了拳,青筋暴起:“你竟然還笑得出來?你知不知道你剛走那半年烈哥在國外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這幾年他又是怎麼過來的!夏鳶蝶,你到底有沒有一丁點心??”
“……”
夏鳶蝶慢慢呼出口氣。
然後她安靜抬眼:“高先生實在氣不過,我罰酒幾杯,聊表賠罪?”
高騰臉一下子被氣憋得通紅。
“好,好好,罰酒是吧,來,”高騰站在門口,“正好,我今晚在裡麵包廂有個局——夏小姐不是喜歡攀權附貴、然後用完就扔嗎?來,我介紹你過去,讓你罰個儘興!”
夏鳶蝶蹙眉。
不等她回絕,包廂外走廊上,幾串腳步聲走近,一組組員熟悉的聲音也傳回來,沒幾秒就到了門外。
為首是個侍應生領路,正向身後孔琦睿幾人示意:“幾位預留的是這間——騰總?”
穿著筆挺西裝的侍應生十分驚異:“您怎麼在這兒,”他下意識望向房間,“這是您的客人嗎?”
正興奮交談的一組組員們停下來,也有些懵。
幾人看看夏鳶蝶,再看了看叫領路的侍應生誠惶誠恐的這位“騰總”,顯然像是他們餐廳直屬的高層。
“本來不是,現在,也可以是,”高騰眼神很冷,“這間包廂今晚所有消費掛我賬上。”
夏鳶蝶輕捏指尖:“不麻煩高先生。”
“麻煩什麼,烈哥的麵子我總得給。”高騰蔑然一瞥旁邊幾個年輕人,“怎麼,這幾位是夏小姐現在的朋友?如果夏小姐嫌自己過去不方便,那我請上他們一起熱鬨熱鬨?”
“……”
高騰的冷意和恨意都溢於言表。
最後這句更近於威脅了。
知道今晚不達目的,高騰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夏鳶蝶在心底輕歎了聲。
反正欠他的。
興許過他朋友還一點,她心裡就能輕一分了呢。
夏鳶蝶走向門外:“好,我陪高先生去敬您朋友幾杯。”她一頓,在門口轉望向一組組員,“菜我點好了,飲料酒水你們自己加,不用等我,你們先吃,我之後回來。”
“組長,”孔琦睿難得正經,皺眉瞥過高騰,“沒事吧?”
“高中同學,最多灌幾杯酒,不會有事。”
夏鳶蝶安撫過組員,轉身,隨高騰朝包廂走去。
最裡麵的包廂是貴賓專用。
占地麵積夠大,服務費也高得出奇,好處是幾乎自己獨占四分之一的走廊,對麵還有單獨的洗手間配備。
走過去的一路上,除了侍應生,連其他包廂的客人都見不著。
高騰冷笑回頭:“夏小姐是沒心呢,還是隨便呢,你怎麼知道隻是喝酒就行?這麼跟我過去,也不怕出彆的事情?”
“你不必激怒我,也不必嚇我。你說了,我沒心的,對這些自然都沒感覺。”
夏鳶蝶望了眼腕表,心裡推算了下時間。同時她眼也不抬地輕聲說著:“至於為什麼敢跟你過來,因為我相信遊烈。”
高騰已經快被她的雲淡風輕氣得頭暈了:“相信烈哥?你不會以為都過去七年了,烈哥現在還會管你死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