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我就想跟丁總要一下他們技術特助的聯係方式,看看遊總那邊能不能直接通融一下,就他一通電話的事嘛。”
夏鳶蝶已經不想和他說話了。
她歎了聲氣:“去要技術特助的電話,被丁總說了?”
“哪啊,”孔琦睿有些喪氣又氣,“我都要到了,但給技術特助那邊打過去以後,他好像問了遊總。”
“——”
夏鳶蝶呼吸無意識地輕屏了下,琥珀色眸子撩望向孔琦睿。
孔琦睿並未察覺:“遊烈可冷漠了!技術特助給我轉達,說他們遊總說了,總裁辦不接閒事,不行讓我們報警吧。”
田敬:“…咳。”
夏鳶蝶也啞然失笑。
她幾乎能想得到他說這句話時的冷漠側顏,可能還拿指骨懶散地抵著文件,睫尾也會垂壓下點睥睨的厭倦感。
——對與他無關的閒人雜事,他向來如此。
想著,夏鳶蝶麵上的笑色就淡了。
怪得了誰呢。
總歸是她咎由自取。
“看來往上找的辦法行不通了,”田敬問,“要去試探一下材料部門上頭的總監是哪位嗎?”
“暫時不用。”
夏鳶蝶垂眸幾秒,打定主意,她拿起旁邊的文件包就開始收拾平板電腦,“我去一趟蒼城,你們繼續在這邊磨材料部那兩位副經理。”
“啊?組長你去蒼城乾嘛?”孔琦睿有些跟不上節奏。
“Helena科技的智能製造基地在那邊,他們能簽字的材料總,這會也在那邊出差。”田敬給他解釋。
夏鳶蝶收拾好東西:“剩下的事路上溝通。抓緊時間。”
“好的,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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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整個周五周六周日都太忙碌,過度勞累的原因,夏鳶蝶飛去蒼城的這一趟飛機,差點給自己飛出了中耳炎。
下飛機後,她耳心就疼得厲害,可也沒時間再去醫院了。
通往Helena科技名下智能製造基地的路上,計程車裡,夏鳶蝶本想給自己買份消炎藥,結果一查基地附近,方圓數公裡,除了酒店賓館外都沒什麼人煙。
這是建在荒山裡嗎。
夏鳶蝶苦歎了聲,隻能揉著耳心作罷,祈禱今晚彆發作,讓她睡個安穩覺,哪怕就五個小時也行。
不過前提是,簽字的事得先搞定。
機票訂得匆忙,能訂上的最近一班航班也在中午前了。好在夏鳶蝶訂的是一家以提前下班聞名業內的航空公司,起飛稍晚了些,但到達時間竟然比原定還提早了半個多小時。
出了機場,她就直奔製造基地。
等到了基地附近,夏鳶蝶發現自己的判斷有誤——倒也不是荒山,正相反,上百畝的基地裡外,周圍隨處可見的都是一片綠色,四處平坦沃野,隻是也確實沒什麼人煙的樣子。
即便到了基地,要見到材料部門的負責人依然不是什麼易事。
夏鳶蝶倒是早有準備,但單進入基地這一項,就跟基地大門的保安室進行了將近半小時的自證和“磋商”。
又經曆了一番過五關斬六將和諸般推阻,最後甚至狐假虎威地搬出了那位技術特助的聯係方式,夏鳶蝶終於來到了製造基地的箭體組裝車間外,尋到了這位材料部門負責人的確切蹤跡。
可惜組裝車間就是真正基地的核心區域。
隻憑夏鳶蝶的臨時通行證和一係列材料文件合同證明,對方怎麼也不可能放她進去。
不過沒關係,隻差臨門一腳,她耐心好得很。
……除了有點餓。
忙碌告一段落,夏鳶蝶姍姍想起她今早早餐之後,就沒來得及再喝一滴水的事情。
蹲在車間樓外,台階下,壓著西裝短裙的年輕女人抬起白皙手腕,看了眼紅絲帶的腕表。
五點半了。
大概是大腦也終於反應過來,將胃部的饑餓感和灼燒感一並傳了回來。
夏鳶蝶輕歎了聲。
且不說附近不知道哪裡找得到便利店,單說此刻,她也不敢從這個車間門口挪走半點。
誰知道這位佛麵難見的材料總,會不會恰巧就在她離開的時候出來了?
再忍忍。
社畜生活哪有什麼飯不飯的,餓不死就行。
夏鳶蝶等著等著,就看見眼前的地麵上,出現了一顆黑色的圓點。
在她以為是自己累出了幻覺前,迅速密集增多的水點砸在地上,且有愈來愈快也愈來愈大的趨勢。
夏鳶蝶仰頭看向夜色漸合的天。
……下雨了。
夏鳶蝶短暫地有點茫然。
畢竟很難想象,一個人的一天可以同時經曆這麼多件狼狽又倒黴的事情。
好在她一貫對不走運這件事感到習慣。
夏鳶蝶沒給自己哀歎的時間,已經從台階下迅速起身,雙腿今天有些勞累過度而發出的本能抗議被她忽略,她閃身躲到了車間樓外那片不大的門廊下。
雖然四野透風,這偏西北地越臨近晚上還越冷得厲害,但至少淋不到雨了。
靠在門廊下,夏鳶蝶一邊拿手機查著周邊設施和城建,一邊盤算著今晚要怎麼度過。
畢竟這雨儼然是越來越大的節奏。
在她靠胡思亂想來屏蔽冷餓交加的疲憊感的漫長時間裡,一個多小時後,組裝車間出來的第五撥人中,夏鳶蝶終於一眼捕捉到了那位材料部門負責人的麵目身影——
“紀經理!”
夏鳶蝶立刻起身,第一步還因為腿軟險些跪到了地上。
好在穩住了,她拎著文件包快步走到那人麵前:“您好,我是東石翻譯項目組一組組長夏鳶蝶,也是這周峰會翻譯項目的負責人,今天上午通過您的助理聯係過您……”
夏鳶蝶語速輕快,咬字清晰,節奏感十分明顯,確保在對方不耐煩前說完自己的信息並且能讓對方捕捉到重點。
這也算她的專業技能了。
這位材料部門負責人顯然很是意外,上午在幾百公裡外通過秘書給他打電話的負責人,竟然晚上就出現在了眼前。
——還是這荒郊野嶺的製造基地內。
可以想象對方今天一天付出了多少心力精力,而雖然極力掩飾了,但麵前一副清麗美人相的譯員,從微微淩亂幾縷的鬢發也能看出這一行路上的艱難。
紀乾安稍軟下心:“行,情況我知道了。你等等吧。小劉,你在這邊陪她。等我們這塊參數談完給你發信息,你就帶她過來。”
“沒問題的,紀總。”
“……”
一小時後。
下得天空悶沉、連一顆星星都見不到了的如瀑大雨裡,夏鳶蝶終於撐著最後一絲力氣,從製造基地發動機性能試驗區的辦公樓走了出來。
停在台階上。
夏鳶蝶拿起手機,點進這次翻譯項目小組的臨時群聊。
裡麵不知道為什麼熱聊成片,但她已經沒什麼力氣往上翻了。反正有急事他們會打電話而非群聊灌水。
按住語音條,夏鳶蝶將略微蒼白的唇湊近手機,在雨聲裡儘力清晰咬字。
“簽字拿到了,收工。簽字文件我用手機轉掃描件發給你們,你們明天一早就去Helena材料部拿資料文件。我這邊大概明早……”
夏鳶蝶一頓,看了眼雨勢不減的夜色,改口,“明天返程。”
發完回複消息,算是結束了今天最後一件公事。
之前的小劉給夏鳶蝶拿了把基地外借的共用傘,但雨勢太大,她勉強撐著它到了大門的保安亭,及膝半身裙的裙尾都有些濕了。
“姑娘,這雨太大了,沒有人來接你嗎?你自己今晚肯定沒法走啊。”
保安室裡的值班人員已經不是下午和她掰扯許久的那個了,換了個和氣的大哥,對方捧著隻泡了半杯綠茶葉子的玻璃保溫杯,關心地從窗戶探出頭,看向在保安室外歇停的夏鳶蝶。
“謝謝大哥,我看附近有沒有車。”夏鳶蝶朝對方點頭。
“這個點了,這基地附近又荒涼著呢,還下這麼大雨——城裡那些跑車的怎麼可能往這邊走,哪裡接得到單呐!”
大哥十分熱情,也不排除是一個人在保安室裡悶壞了。
夏鳶蝶隻見著他乾脆放下保溫杯,從保安室裡繞出來,到簷下還凍得搓著胳膊:“娘嘞,這麼冷的天……姑娘,你是基地辦公樓裡的員工吧?我看你穿這點衣服,非著涼不行,你今晚還是回辦公室過夜吧,這裡是真打不著車啊。”
夏鳶蝶那邊剛放下手機。
保安大哥說得沒錯,附近根本沒有接單的網約車。
計程車在這個時間這個大雨裡顯然也不可能往這邊的荒郊野嶺裡開。
“我不是這個單位的,臨時過來辦點事,”夏鳶蝶謝過對方的好意,“您進去吧,我在這兒再等等網約車接單,順便看雨能不能小些。”
保安大哥都笑了:“你這姑娘性子還挺倔,這個點想等到車?除非你自己能叫一輛——”
話聲未落。
雪白的遠光大燈忽然穿透了雨幕。
璀璨難視的車燈前,細密飛濺的每一滴雨絲都被映成碎落的流光。
一輛純黑漆光長轎車披斬開這場鋪天蓋地的雨,從夜色裡疾馳而來,將夏鳶蝶眼前漆黑的前路照如白晝。
它減速,最後刹停在怔住的兩人麵前。
保安大哥懵回神:“姑娘,這車,你叫的?”
大哥把那句“你這還怪舍得花錢的”咽了回去。
因為車窗降下來了。
車內燈正被一隻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點開。
駕駛座上,烏發鬆散而淩亂的男人側望過來,淩厲眼尾勾抬,夜色裡的漆黑眸子如孤高的寒山遠星。
他麵色不知原因,冷得近蒼白。
淡了血色的薄唇微微開闔,遊烈的聲線在雨夜裡低啞而沉倦。
“上車。”
“……”
夏鳶蝶怔在了雨幕前,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車裡的那道身影。
他不可能在這兒。
就算他在蒼城、在基地附近,他也不可能會出現在她麵前。
夏鳶蝶幾乎要認定眼前的一切隻是她的幻覺或者夢境了。
直到旁邊彎腰看去的保安大哥一下繃回來,驚得差點顫了聲——
“遊、遊總?!您怎麼還親自開車過來了?”
“……接人。”
遊烈眉峰緊皺,額角微微見汗。隻這幾個字音裡,他顴骨都顫了下,像是在極力克製著什麼,下顎線愈發繃得淩厲冷峻。
夏鳶蝶回過神。
真的是遊烈。
即便萬分不解,在他職員麵前,和他發生言語交鋒也不是什麼合適的事情。
隻是坐一輛車而已…沒什麼的。
“謝謝。”夏鳶蝶給自己做過心理工作,下意識地抬腿走向後排,她撐著傘停下,抬手要拉開車門——
紋絲不動。
鎖上了。
夏鳶蝶猶豫了下,從副駕車窗探頭:“遊總,車門……”
卻見方向盤上,淩厲屈握的修長指骨正捏得極緊,用力過度的骨節泛起蒼冷的白。
夏鳶蝶看得微怔了下。
而那人微偏過黢黑的眸,他側顏依然冷漠,唯有聲線啞得厲害。
“夏小姐當我是你司機麼。”
遊烈冷倦轉回,漠然得不再看她一眼:“副駕。”
“……”
夏鳶蝶頓了下。
直回身,她拉開副駕車門,遲疑地坐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