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遊烈握著夏鳶蝶腳踝的力度, 剛好拿捏在不許她掙脫又不叫她吃疼的分寸之間,那夏鳶蝶此刻應該已經倉皇狼狽地逃回臥室了。
原本重逢以後,夏鳶蝶隻覺著遊烈比起七年前更冷淡疏離, 許是曆經了生意場上殺伐果決,氣場更凜冽了些,偶爾他不掩飾的壓迫感外泄, 帶著一種上位者的藏鋒又淩厲,叫她也難抵。
但現在看……
夏鳶蝶覺得自己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被震驚到恍惚間, 狐狸甚至有種感覺,是昨天晚上遊烈那個理智崩潰的吻徹底打開了他的某個關隘,裡麵深深埋藏和壓抑了七年的一切, 正被遊烈一點點揭露在她眼前。
就像此刻他握著她的腳踝將她一點點拉近的動作一樣——
遊烈好像怕嚇到她, 所以不緊不慢,耐心蟄伏著,將那片不為其他任何人知的他的精神世界的門關,在她眼前一寸一寸推開。
他自虐般的遏製著自己放緩,卻也不許她逃開。
夏鳶蝶覺著自己就要被遊烈拖進他眼底那片冷淡自製又深埋著暴烈欲'望的漆黑深淵裡。
他像在用眼神告訴她,他能將她一點點碾弄,叫她破碎, 再用唇銜吻一寸寸拚起。
“嗡,嗡嗡。”
手機的震動聲音,忽然在某個角落響起。
“——!”
握著她腳踝的指骨驀地一滯。
夏鳶蝶本能抽退回來:“我, 我的。”顧不得去看遊烈的反應, 夏鳶蝶就迫不及待穿上沙發下的拖鞋,朝著隨便哪個方向跑開。
撲進玄關,夏鳶蝶按著心跳怦怦的胸口,稍作冷靜, 才發現手機的震動聲好像離她更遠了。
可她明明記著昨晚就是把包放在了這邊……
夏鳶蝶還未想完,身後震動聲走近。
她回頭——
遊烈拿著她的手機,從屏風後轉出:“你的東西,我昨晚收放在了衣帽間。”
“謝謝。”
夏鳶蝶下意識道謝,想接過,手機上卻傳來一點阻力。
她意外地撩眼。
遇上遊烈似冷淡又浸著深意的眼,夏鳶蝶跟著他視線低頭,瞥見了來電顯示上的備注。
[黎昕]。
“!”
猶如兩道無聲的驚雷劈落。
左邊那道說,遊烈昨晚就是因為這個名字才理智崩盤以至於兩人關係淪落至此。
右邊那道說,她好像很徹底地忘了黎昕這個人以及答應他今天帶他出去轉轉的事。
於是,黎昕的電話在兩人中間奪命地響。
而握著她手機另一端,遊烈懶怠著眉眼,漫不經心似的挑睨著她,眼底卻像在晦示一場黑雲壓城山雨欲來。
……要命。
夏鳶蝶握著手機的指尖發僵,不知道是該用力還是該鬆掉。
最後卻還是遊烈先放開了手。
狐狸那副掙紮為難遲疑不安的模樣實在讓他有點不忍,即便心底醋海翻湧,但遊烈還是垂下手腕,抄回褲袋,克製著淡聲:“今早你手機震動了幾次,應該都是他打來的。”
夏鳶蝶握緊了手機,遲疑了下,她還是先將它按成了靜音。
然後才仰頭看向轉身要走的遊烈:“黎昕他……他十二三歲的時候,我就認識他了。對我來說,真的隻可能是弟弟。”
大概活這二十多年,狐狸都沒什麼跟某個人解釋自己和彆人兩性關係的經驗,她語氣澀然,聽著有點難為情的不自在。
不自在得,很勾人。
遊烈將要拔離的長腿停頓了下。
自製力用上了七八分,他才忍下衝動,沒有轉身把夏鳶蝶拎上旁邊的矮櫃再做點什麼欺負狐狸的過分事。
“好。”
遊烈身影削開了落地窗透進來的光,他側身,微回過眸,頸線處凸起的喉結在他修長脖頸上拓下冷淡而性感的翳影。
“等你電話結束,我們吃早餐。”
“…嗯。”
夏鳶蝶鬆了口氣,又莫名臉頰發燙。
她不敢去想,迅速收拾了下情緒,就將還在掌心無聲閃爍的通話接起。
“抱歉,黎昕,我昨晚有事……”
“姐姐,”手機將少年清朗委屈的聲音漏出來,像晨起朝陽灑上地麵的淺金,“我在你家樓下等了你好久,還以為你不打算管我了。”
“——”
玄關外。
遊烈身影難察地停頓了下。
一兩秒後,他就像是什麼都沒聽到,強迫自己往西式餐廚的吧台走去。
……他當然知道黎昕是誰。
夏鳶蝶不會明白。
遊烈介意的恰恰是她對那個少年的相識與陪伴。
她和那個少年一起度過了七年,比他還漫長的時間,她不在他身邊的那些年,這個少年一直享受著她全部的關懷與慰藉。
隻需這一點,隻需想上分毫,就足夠把他逼到失去理智的邊緣線。
遊烈停在吧台邊,垂握的指骨慢慢鬆開。
他闔眼又睜起,抑著情緒,拿起被他擱在灰色大理石台麵上的藍牙耳機,單指抵著扣入耳中。
“結束了嗎。”
遊烈的聲音有種很特彆的調性,尤其是他沒什麼情緒地說話時,整道聲線抑得很低,不須刻意,自帶幾分冷冽疏離。
偏這種漠然放在他身上,本身就蠱人得要命。
如此聲線在空蕩的會議室裡轉上一圈,連郭齊濤都不得不承認:這種禍害,身邊的秘書就隻配是鐵杆直男。
“以為你樂不思蜀了呢,還記得有會,不容易。”老郭打趣,“我們這邊可等不得你,誰知道你多久回得來。”
遊烈當沒聽出他深意:“那我下了,周一見吧。”
“哎等等等等——”
郭齊濤喊住人,和桌對麵的老倪對視了眼,“會議室裡這會兒也沒彆人,你不給我們倆透漏透漏,你和你們家小翻譯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啊?”
筆記本被冷白掌骨抵著,扶了回去,遊烈朝屏幕中央淡淡睨了眼,沒說話。
老郭立刻正色:“我們這可不是八卦,是為了明年的C輪融資儘調提前準備呢。”
一聲嘲弄低哂遞了出來。
遊烈擱在屏幕一角的左手手腕微抬,拇指指腹向掌心內扣,無意識地摩挲過無名指上的素圈戒指。
停了幾秒,他睫尾冷淡垂下:“…不急。慢慢來。”
他不急,老郭有點急了:“遊總,你都二十六七了,還慢慢來?上回Pre-C輪,誌銳資本就差問問你這麼多年沒半點情感經曆可查,到底是人品問題、取向問題還是隱疾問題了。”
遊烈眼尾揚起,曳著點冷意:“我怎麼不知道,Helena科技什麼時候要轉去做婚戀市場了?”
老郭好氣又好笑:“人不是針對你或者Helena,是這兩年國內外不少大公司高管因為婚姻感情問題鬨上頭版,其中影響到公司股份股價的可不是少數,前麵幾輪他們還能不計較,C輪開始就臨近上市輪了,這是必查流程。”
“Helena離上市還遠,我沒時間考慮這些。”遊烈聲音冷了下來。
郭齊濤還想開口,對麵倪和裕一個眼神拋過來,替他壓下話頭:“老郭也是好意。你的私人問題,如果你不想說,那我們肯定不會過多乾預。”
“……”
遊烈指骨輕叩了下桌麵。
郭齊濤和倪和裕都是在Helena科技初具規模前後就加入團隊的核心高管了,與他私交也不錯,這兩年公司運作,兩人對他助益不可或缺,他也不好因為這點私人感情問題上的分歧就苛責什麼。
而且他也清楚,老郭年紀長他不少,除去技術方麵和公司戰略方向的問題,老郭多是以年長者關心晚輩似的目光看他,他不能太冷落人心。
這樣想過,那塊強烈的界限感被遊烈壓下,他終於鬆了口:“還在追。”
郭齊濤:“?”
倪和裕:“?”
“……”
不知道是出於同情還是震驚,郭齊濤語氣都放輕飄了:“都住進家裡了,怎麼還算在追呢?”
“人是我昨晚強留下的。”遊烈答得平靜。
“……沒綁上吧,限製人身自由可犯法啊遊總。”
遊烈嗤之以鼻。
倪和裕這片刻沒說話,卻品出什麼來了,意味深長地:“那位夏小姐知道,你在追她嗎?”
郭齊濤笑了:“老倪,你說你這話問得,怎麼可能不知道?”
“……”
“……”
“……”
郭齊濤震撼回頭:“真不知道啊?人都願意留下來了,也沒讓你追,那你這還追個什麼勁?領證上車啊!”
遊烈微皺起眉,冷峻地掃了他一眼。
“代溝。下了。”
“?”
郭齊濤還沒來得及為自己質問兩句,麵前屏幕一黑,那邊真下線了。
老郭氣得不輕:“什麼叫代溝!老倪你說,他是不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趁熱打鐵一蹴而就,這點道理他都不明白?”
“他這個年紀的,你見過幾個比他聰明的人?”
老郭冷哼:“要是天才這麼常見,我用跟著他這個脾氣乾,嫌自己命長嗎?”
“那就行了。”
“可他明白還不做,這不更神經了嗎?他圖什麼?哦,二十六七,青雲直上,沒吃過什麼人生的苦,非得給自己找點不痛快?”
“怕小姑娘委屈吧。”
“……”
老郭:“?”
老郭像是被什麼噎了下似的:“那還真是代溝。談個戀愛,不圖自己高興,全委屈著自個兒給對方提供情緒價值?”
“你那能叫性,也能叫喜歡,但你看遊烈,”倪和裕笑著合上電腦,從椅裡起身,“他等了這麼些年,等的可不是這點淺薄的東西。”
老郭也冷哼哼地起來了:“什麼年頭了,還信愛情呢。”
“還是遇上了能讓他信的那個人吧。”
郭齊濤原地琢磨兩秒,樂了,跟上去:“那我看這婚戀市場是能搞,可以讓那位夏小姐來。”
“嗯?”
“宣傳標語我都想好了,就叫《如何培養一顆情種》。”
——
遊烈家中。
“…嚏。”
遊烈沒表情地捏了捏鼻骨。
夏鳶蝶遲疑了下,回頭:“你感冒了?那你休息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不用你送。”
“我本來也要出去。”遊烈麵不改色,在她麵前推開門,像隨手牽起她手腕,“走吧。”
夏鳶蝶遲疑了下。
她低頭,看見了他牽起她的左手上的戒圈,最後還是沒忍心抽回,任遊烈拉著出去了。
接他們的車開到了樓下。
是那輛孔琦睿夢寐以求想摸一把的大勞。
司機戴著十分敬業的白手套,笑眯眯地站在後座車門旁,扶著門。
夏鳶蝶看清對方長相的時候愣了下,一兩秒後她就想起了麵前這張熟悉的麵孔:“你是那天在晴庭的——”
“嫂子好,我徐恪,上回我們在高騰那個傻叉的飯局上見過一麵。”
夏鳶蝶要說的話成功被那句“嫂子”哽住了。
“亂喊什麼。”遊烈停到夏鳶蝶身側,不著痕跡地把徐恪從狐狸身旁隔離出去。然後他才轉回夏鳶蝶那邊,“我姨母家的表弟。”
聽到“表弟”兩字,夏鳶蝶神色明顯露出一絲遲滯。
她下意識就想往後退。
遊烈卻恰在此刻抬手,像是很隨意也自然就將臂彎托上了她後腰,他側過身來朝她俯低附耳:“你跑什麼。”
夏鳶蝶頓了下。
“才幾年,我養的狐狸膽子就這麼小了?”
“?”
狐狸總是受不得他激的。
她沒表情地仰臉睖了他一眼,從他臂彎裡脫開身,正巧徐恪笑眯眯地湊過來,她也勾起個溫婉得體的笑,伸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