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鳶蝶頭發被吹得拂在臉龐,抬手想去按起自己這邊的車窗。
還沒落上去,她另一側的手背到手指就被遊烈的手扣在了手底,他掌心裡無故地灼人。
“冷嗎?”他像是試她手背的溫度,聲音不知道是不是被風吹得,隱約有些低得發啞。
“不冷,”夏鳶蝶回答,“但是風有點大。”
“不關好不好?”
“……”
某人半哄半撩的低音炮拿出來的時候,隻在一輛車內,都像扣著她壓在她耳邊說話。
夏鳶蝶被他撩得臉頰微紅,另一邊的手指就縮回去:“嗯。”
夏鳶蝶有點奇怪——
昨天剛下了場台風突襲的暴雨,今晚實在算不得熱。
就算是熱,開車內空調也比這樣舒服得多。
大少爺的心思偶爾實在難以捉摸。
夏鳶蝶乾脆不去想了,她剛想將手腕支到下頜,就想起自己的手仍是被遊烈握著——
那人單手指骨淩厲地掌著方向盤,另一隻手卻緊緊扣著她的。
“遊烈,”夏鳶蝶無奈,“這樣有危險,你好好開車。”
遊烈默然,側頸線上喉結像是滾了下。
“特殊情況,”他說,“不握會更危險。”
“?”
夏鳶蝶還沒來得及問是什麼特殊情況,就感覺到遊烈握著她的指骨略微鬆開了些。
狐狸剛要鬆下心神,卻發現那人的手並未離開。
遊烈仍是扣著她手腕,隻是指腹很輕地從她指尖慢慢滑向下,像是細致感受過她的每一截指節處的細膩,最後他指骨落進她指根的淺凹陷處,指腹略施加力度,更深也更重地揉撫過她指溝,繼而難以隱忍地將她手重新裹入掌中,緊緊握住。
“——”
狐狸偏臉朝著窗外,紅透了臉頰也沒轉回去。
她覺得太丟人了。
隻是摸一下手而已,她怎麼會莫名覺出一種輕緩又情'色的意味。
一路風馳。
轎車刹停在遊烈家的地下停車場。
之後上樓的一路,夏鳶蝶錯覺自己真變成了隻腿短的狐狸,且還是掛在仙鶴身上的狐狸掛件——
還懵著就被拉下了車,然後隻來得及看見前麵那雙長腿疾步上了樓。
指紋鎖幾乎是被遊烈拍開的。
夏鳶蝶隻來得及說了句等等,已經進到門內,像是某場步伐淩厲的探戈,夏鳶蝶眼前天旋地轉地一晃,就被遊烈托著後腰抵在了玄關的牆前。
“不等。”
遊烈黑漆漆的眸子抑著某種瀕臨邊緣的情緒。
最後一句話聲,他就勾起她下頜,將一個隱忍到粗暴的吻釋落。
又是玄關。
快要被咬碎噬儘的殘存理智下,狐狸被迫仰起纖細的頸,有些惱火又失神地睖著那盞感應明滅的玄關燈。
遊烈好像樂此不疲,叫它亮起又滅下,滅下又亮起。
夏鳶蝶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了玄關門旁的矮櫃上。
高跟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到了遊烈的手裡。它們被他甩在了黑鎢深沉的金屬櫃子前,夏鳶蝶看著那兩隻暗銀色的鞋疊在一起,一隻將另一隻曲扣著,細長淺色的鞋帶被擺弄折起,很是難承盛情。
狐狸的最後一絲理智勉強維係到遊烈將她帶出玄關的時候,她拽著他被她扯鬆了一顆扣子的襯衫。
“我今晚,還要複盤今天研討會的,同傳錄音。”
晚禮服下的小狐狸眼神委屈,努力發揮出自己的最大演技,企圖讓遊烈眼底那漆山墨海似的欲念有一絲搖晃。
它確實晃了。
背著光,夏鳶蝶仿佛看見遊烈眼底情緒崩陷,然後那片墨色就將一隻作繭自縛的小狐狸咕嘰一聲埋了進去。
扣著狐狸顫栗的腰身走進客廳時,遊烈猶在她耳邊哄了她句。
“明天複盤。”
大概是最後一絲理智已經淪陷的緣故,狐狸就單純無知地信了他的明天。
直到那天晚上,夏鳶蝶聽了一遍又一遍餐酒會上那恢弘空靈的被她說了一句好聽的背景音樂,然後聽見背景音樂裡的歌唱家高聲蓋住了一隻狐狸被下鍋冷水煮,溫水煮,沸水又煮的哭腔,以及狐狸爪子無數次扒上鍋沿兒,又被扣回鍋裡的動靜。
到那一刻夏鳶蝶才在某個間門隙裡咬牙切齒地恍悟——
去他的明天。
遊烈根本就沒打算要她活到明天!
夏鳶蝶覺得自己那天應該特彆像遊烈以前說的兩麵三刀的狐狸,她竟然能夠在求饒和罵他之間門幾乎沒有間門隙地切換。
最終殊途同歸。
都是連再咬一口泄憤的力氣都沒有,意識就跌入無邊的昏沉裡。
——
那天晚上夏鳶蝶睡得無比零碎,總是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隻好像每一次醒來都在一個不同的地方。
等徹底醒來時,可能是早上,也可能是傍晚。遮光簾十分敬業地發揮了它屏蔽晝夜感知的功效。
夏鳶蝶合回去眼。
她現在眼皮都不想抬一下。
手腕也不想。
腿也不想。
哪哪都不想。
但是她想抬起一把刀,乾脆嘎了仙鶴以絕後患。
狐狸正秉著這種和平的念頭,躺在床上裝死狐狸的時候,旁邊就有溫灼的呼吸覆上來,在她眼角輕親了下。
“醒了?”
某人可恨又可惡又讓她想起難以啟齒的畫麵的聲音,在此刻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勾了回來。
狐狸本能地栗了下。
大約是這回抖得太明顯,遊烈都怔了怔,一兩秒後他忍俊不禁,低頭埋在女孩長發間門就悶啞著聲笑起來。
狐狸氣瘋了,沒表情地就近咬了他修長的頸側一下。
“你還笑…!”
遊烈任狐狸被欺到無力地反擊,仍是笑意難禁:“是你說,要給我補償的。”
“一次叫補償,”夏鳶蝶紅透著臉卻沒情緒地磨牙,“次次叫變態。”
“是一次。”
遊烈啞得蠱人的笑抵著她耳心:“每個房間門一次。”
“——??”
夏鳶蝶快要把小虎牙咬碎了:“你買這麼大的房子,就是為了換地方嗎?”
“是,”遊烈應得一本正經,“你怎麼知道。”
“遊、烈!”
狐狸跳起來要咬死仙鶴和他同歸於儘——
可惜彈起不到三公分,又因為腰軟嗚的一聲就埋了回去。
然後被遊烈笑著,順勢捉回懷裡。
-
夏鳶蝶在遊烈家裡休養過一個周末才活了過來。
中間門還複盤過了研討會的同傳錄音,隻不過是窩在遊烈懷裡聽的——遊烈以無恥的甲方身份,要求旁聽。
夏鳶蝶實在沒力氣跟他鬨了,乾脆隨他去。
反正是隻是同傳的手機錄音而已。
這也算是譯員的習慣之一,每次同傳結束後都回家複盤一遍,做自我批示和調整改進。
大概是那天下午落地窗內的陽光太好,也或者是某人造孽太過。
夏鳶蝶堅持著聽完自己那一部分的同傳錄音,就熬不住了,耳機都沒摘,就那樣困得在遊烈懷裡睡了過去。
遊烈怕小狐狸醒來以後戴得耳朵疼,就輕手給她摘掉了。
但他戴的那隻沒摘,手機自動播放的音頻也沒停——
自製音頻裡麵全部都是夏鳶蝶在各種會議裡的同傳錄音,齊齊整整的,不過隻有最近一個月,遊烈想是超過一個月的都會被她備份整理到彆的地方了。
這周末Helena科技全體放假。
遊烈也難得休一次假,左右無事,他就一邊給狐狸當抱枕,一邊聽她耳機裡的錄音。
這樣聽得日暮將落。
最後一條錄音播放結束,跟著哢噠一聲。
遊烈抬眸,剛想去點循環播放,耳機裡就忽然響起一個低低的,帶點磁性笑意的少年聲音:
[狐狸,我都這樣錄了,你英語再不過百可不行……]
遊烈一停,眼神滯然壓下。
那是一個很長的,沒有名字,隻有數字編碼的錄音。
遊烈指骨握得微顫,慢慢拉動播放條。
[期末英語聽力複盤,這是誰家的小狐狸,聽力才拿了一半分……]
[月考進步了,完形填空竟然被你拿了滿分……]
[這周開始聽力錄音難度晉級……]
[你飄了狐狸,今天竟然怪我發音不清,那是故意模糊聽力答案,你要習慣才行……]
無數年少時,無數句。
遊烈終於還是停下微栗的指骨,他拿下耳機不敢再聽下去。
——
這是他高中時給她錄下的無數份英語錄音,被她截取了其中所有他念題以外的字句,拚成了這樣一條幾十分鐘的錄音。
遊烈不知道,這些年夏鳶蝶聽了多少遍,才能叫每月整理掉一次錄音的手機裡,仍然留著七年前的一份音頻。
遊烈突然發現他可能錯得厲害——
時隔七年,他的狐狸早就學會更深地藏起自己。
他以為她離開了他的這些年裡依然笑靨如新。
但那隻是、他以為而已。
……
夏鳶蝶是在黃昏裡被遊烈的碎吻從夢裡喚醒的。
她睜開眼,就看見落地燈微醺的光暈裡,遊烈深長的眼尾低抑著,墨眸裡像壓著一線情緒,他力度很輕但呼吸很重地吻著她,眼神裡蘊著她看不分明的意味。
像——要哭了一樣?
夏鳶蝶一下子就被自己這個詭異的想法嚇得清醒。
小狐狸吞了口口水,麵無表情地抵著仙鶴的下頜往另一邊:“你想都不要想,明天就是周一了,我還要上班的,裝可憐也沒有用。”
遊烈也不介意,他就垂著濃密長睫,輕啄吻她抵上來的掌心。
“!”
狐狸指尖都蜷縮起來,磨牙:“遊烈。”
“嗯,我在,”遊烈終於吻到她唇上,聲音抑得很低,“不做什麼,隻是想親親你。”
夏鳶蝶一怔,隨即很輕地哼了聲:“你昨天以前說話可能還有點可信度,現在,沒有了。”
最後一吻在她眉心收尾。
遊烈支起身,認真垂望著夏鳶蝶:“以後,不管遇到任何事情,至少不要在我麵前再逞強了,好不好?”
夏鳶蝶很少見遊烈這樣深沉而認真的眼神。
她幾乎是本能地,跟著他那個眼神點下頭去。
乖狐狸得很。
遊烈眼底連著心口一軟,又低頭親了親她眼睫。
“——”
夏鳶蝶醒過神,想起什麼,微惱地睖著他:“可昨晚我說我不行了,你也沒有真的停。”
“……”
遊烈似乎是有點意外,狐狸會突然在這個時候翻這筆賬。
他停頓了下,淡淡莞爾:“我已經很克製了。”
夏鳶蝶輕磨著牙,忍下了罵他的話。畢竟昨晚意識不清的時候已經把她會用的詞全都翻來覆去地罵窮儘了。
於是小狐狸硬生生擠出個要咬死他似的微笑:“請問你‘已、經、很、克、製’的點,體現在哪裡?”
“嗯……”
遊烈垂著長而微卷的睫,思索了下。
“我們都還活著?”
夏鳶蝶:“——”
夏鳶蝶:“???”
歪,妖妖靈嗎。
這裡有變態麻煩快把他抓走啊!!
-
Helena科技的重點項目終於告一段落。
新的一周,夏鳶蝶的一組就以複盤和彙總這次Helena科技翻譯項目,並形成書麵報告為重點工作。
由於某些難以言明的原因,夏鳶蝶請了一天假。
——
她入職東石以來的第一次請假,居家做了Helena科技這次項目的書麵報告。
一直到出電梯前,夏鳶蝶還在嚴肅地對著梯廂裡的鏡麵研究,自己脖子上那上了裡三層外三層的遮瑕霜以後,某人留下的罪案痕跡是不是完全蓋住了。
確認無誤,夏鳶蝶鬆了口氣,踏出電梯。
上班時間門還沒到。
出乎意料地,項目組的辦公區裡,今天安靜得十分詭異。
尤其是在見到夏鳶蝶後,一組組員們跟她打過招呼,卻不約而同地快速避開她眼神,低下頭去。
夏鳶蝶眼神微動。
Helena科技的項目該算是大獲成功,組內卻這個氣氛,似乎有什麼不太好的事情發生了啊。
不等夏鳶蝶將包掛上工位,她就對上了從茶水間門出來的羅曉雪的視線。
羅曉雪朝她飛快地擺了擺頭。
夏鳶蝶略作遲疑,放下包,跟著走了過去。
羅曉雪把夏鳶蝶拉進了衛生間門裡,專門確認了下隔間門裡沒人,這才一臉無語地轉出來。
“恭喜你啊夏組長,又犯小人了。”
“嗯?”
夏鳶蝶倒是不太意外:“一組氣氛是有點怪,出什麼事了。”
羅曉雪梗了幾秒,似乎不知道怎麼說,最後乾脆憋成了一句罵:“不知道哪個煞筆乾的好事,今早有封匿名信,直接送到了錢總辦公室——說你為了跳槽去天傳,出賣客戶資料,謀取私利。”
“我出賣客戶?”夏鳶蝶驚訝,“哪個客戶?”
羅曉雪憋了幾秒,帶著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一言難儘:
“Helena科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