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答案確實是不曾預料的。
夏鳶蝶怔了下, 有些好笑:“這種無稽之談,也有人信?”
羅曉雪:“可是天傳那邊不知道怎麼搞的,好像確實拿到了一部分和我們這次研討會項目相關的Helena科技的內部資料, 還用在了公司內部報告分析裡, 這才牽連到我們這邊。我找天傳那邊的朋友看過截圖,雖然談不上機密文件, 但肯定是在保密條約之內的非公開材料。”
“天傳有Helena科技的內部材料並不奇怪, 它們本身就有翻譯項目合作。”
夏鳶蝶提醒, “第一周的周末你在家休養,那天我們陪同Helena科技高管層做外賓接待, 他們那天專項會議的同傳部分就是由天傳完成的。”
羅曉雪意外:“你的意思是, 那些材料不是我們這邊泄露的,而是有人看到以後,故意禍水東引?”
夏鳶蝶輕一攤手,表示自己也不確定。
“要是這樣,那這個背後搗鬼的可厲害死他了, ”羅曉雪冷哼, 瞥了眼二組的方向,“又不是天傳那樣的大公司, 咱們項目組真是水淺王八多。”
夏鳶蝶聞言不由莞爾:“你這一句,可把我們都罵進去了。”
“啊?”
羅曉雪愣了下, “也是哈,呸呸呸, 我都讓這個就知道背後使陰招的孫子給氣傻了。”
“沒事, 身正不怕影子斜。而且,如果隻有這麼一點捕風捉影,那錢總和丁總也不可能相信。”
“話是這樣說沒錯, 但我總覺得這事不會這麼簡單,那封匿名信具體是什麼內容隻有錢總知道……”
“沒關係,假的不會成真。”
夏鳶蝶安撫道:“明天就是周三例會了,真有必要,我會在會上做澄清的。”
“那好吧。”
羅曉雪跟著夏鳶蝶往外走了兩步,臨出去前,她猶豫著扭過頭,低聲問:“你和Helena那位的關係,不打算公開?”
夏鳶蝶腳步停頓了下。
羅曉雪:“如果你倆的關係能攤開,那這破謠言和它背後的人直接就成了個笑話了啊。”
“…不值得。”
“啊?”
夏鳶蝶垂睫,淡笑了下:“他畢竟也算半個公眾焦點人物,我們業內又連通各個行業,一旦在公司裡說開,那恐怕用不了一周,就要被所有人知道了。”
“被人知道不好嗎?”羅曉雪曖昧地笑,“我要是能釣到這麼一位,我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夏鳶蝶無奈:“Helena科技下半年到年底的重心都會放在Pre-C+輪的融資,以及‘逢鵲’一號的熱試車與再次發射上。我不希望這時候,他因為我上的不是科技版塊的新聞,而是一些娛樂小報。更不希望讓他在外地出差考察的時候,還要為這種事情分心。”
“好吧,”羅曉雪歎氣,“大企業老板夫人要考慮的事情就是多啊。”
夏鳶蝶哭笑不得:“首先我們還沒到那一步,其次,在是他女朋友前,我首先是我們公司的翻譯——就算隻考慮我個人,我也比較希望我是因為工作成果優秀登報,而不是被人拿去當茶餘飯後的談資。”
“嘖嘖,瞧我們組長這覺悟,你說你這年紀輕輕的,到底都經曆什麼了啊?”
“少摸魚,上班了。”
夏鳶蝶權當沒聽到這句戲謔玩笑,眼神勾了羅曉雪下,她就轉身朝工作區回去了。
夏鳶蝶原本隻當這是個空穴來風,隻在小範圍內傳播的事情。
直到當天晚上,喬春樹來接她去吃火鍋,順便給她從準備到“競標”再到完成、前前後後加起來折騰了兩三個月的這個研討會項目慶功。
期間,喬春樹竟然也問起了這件事。
夏鳶蝶很是無奈:“你們律所距離我們到底是二十八公裡,還是二十八米,怎麼我們這邊的什麼事情你能聽說?”
“不巧,我們行業剛好和你們行業一樣,連通全行當,而且律師最靠消息靈通吃飯了,”喬春樹一副看我已經修煉成了的得意模樣,“這點水平都沒有,我怎麼抓資料打辯護啊?怎麼樣,這時候就體現出有個律師朋友的便利了吧?”
夏鳶蝶一梗:“我已經是你的目標客戶了嗎。”
“你以為呢?”
喬春樹板了板臉:“非機密的非公開材料,涉及保密協議,這事就可大可小了。正常來說Helena科技那種龐然大物是不會跟你們一個全司加起來沒人半個技術部門人多的小公司計較,但扛不住他們老總跟你有仇啊!”
“啪嗒。”
夏鳶蝶夾斷了的豆花塊掉進了麻汁碗裡,顫巍巍地晃了下。
狐狸也心虛地垂著頭:“嗯…也不至於吧。”
她差點忘了。
——最近近一個月駐紮Helena科技總部,夏鳶蝶帶著小組每天翻材料、備案、跟會議,忙得團團轉,根本沒時間和喬春樹通氣。
喬春樹也非常體貼地沒有來打擾。
所以,她還不知道……
喬春樹大大咧咧的,這會還沒查覺夏鳶蝶的情緒微妙變化:“怎麼不至於,這前任之間,尤其還是你這種把人渣了吃乾抹淨拍拍屁股就走的惡主兒,重新碰麵不比死敵和緩好吧。”
喬大律師說著,拿飲料杯過來,同情地碰了夏鳶蝶的杯沿:“遊烈不報複得你脫一層皮,就已經算他仁慈了。”
手裡杯子一頓,被迫想起了“噩夢”般的上周末,夏鳶蝶木住了臉。
他豈止是……
不過。
客觀來說。
夏鳶蝶不得不承認,作為一個被她殘忍渣了的前男友,遊烈從重逢以後,對她的“報複”似乎都僅停留在冷漠的態度上。
他是不是,接受她接受得太輕易了?
作為傷害者,她都刻骨銘心難抑沉湎,看他的家居,他的蝴蝶標本掛畫,這段感情後,他應該比她承受的更多吧。
那他怎麼會輕易地原諒她呢。
或者,他還並沒有……
“嘿,怎麼突然啞巴了?嚇著了?”喬春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夏鳶蝶醒神,她輕攥緊了筷子:“你覺得,他應該怎麼報複我?”
“啊?”
喬春樹一懵。
等抬頭對上夏鳶蝶認真的眼神,喬春樹才確定自己沒聽錯,她遲疑了會兒:“低端點的話,就借著公事為難你,羞辱你吧。你這次送上門給人家做乙方,我覺得就挺勇的了——遊烈沒收拾你?”
“沒有,”夏鳶蝶頓了下,還是辯解了,“他不是公私不分的人。”
喬春樹杵著臉:“也是,那高端點的話,就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唄。”
“?”
夏鳶蝶徐緩抬眸。
喬春樹玩笑地伸過手,調戲著撓撓夏鳶蝶下頜尖:“要我是遊烈,前女友都變成這樣的大美人了,那高低不得把人弄回來,濃情蜜意地騙一段時間,等時機到了,再把人狠狠甩了——以報當年之仇!”
“……”
夏鳶蝶竟然沒躲,也沒反應。
反倒是調戲她的喬春樹懵了下:“你不會當真了吧,我就開玩笑——”
“我和遊烈重新在一起了。”
“——”
喬春樹話聲和表情都停得突然:“???”
用了漫長的幾十秒,喬春樹才艱難消化掉了這個石破天驚的消息。
“等等,我捋捋。”
喬大律師扶著腦袋深沉又痛苦地低下頭去,又過了半分鐘才抬起來:“也就是說,你因為Helena科技的項目和他重新交集後,遊烈一沒為難你,二沒羞辱你,三沒報複你,反倒是——和你複合了?”
“嗯。”
夏鳶蝶想了想,平靜道:“不過重新在一起那天,他說的,確實是等他膩了,我們再分開。”
喬春樹震撼地張大了嘴巴:“他這是明著要渣回去啊……你,還,答應了?”
“嗯。”
“不是,為什麼啊?”喬春樹努力把下巴合上,“換了那些貪圖他錢或者人的,我還能理解,畢竟這麼大一座金山不靠白不靠——但你,你不至於啊,乾嘛這麼作踐自己啊??”
“因為他說的對,我確實欠他很多很多。”
夏鳶蝶停頓,手裡的筷子慢慢鬆開,她起眸淡淡彎了下,“而且,我也貪圖這個人啊。”
貪圖到……
在奶奶去世、在她曾經最黑暗無望的那段日子裡,手機裡重播過無數遍的他低啞帶笑的錄音都是唯一能拉她上去的繩索。
於是,那一晚他隻是給了她一把搖搖欲晃的梯子,可以將她從自己的道德高台上放下來的台階,她就迫不及待地朝他跑去了。
喬春樹痛苦地捂住臉:“行,你們小情侶的把戲,我從以前就看不懂。退一萬步講,遊烈這種極品,白睡都不虧,你快樂就好。”
她放下手,眼神凶狠:“但是給我把你的心管住了!我可不收留心碎姐妹!”
夏鳶蝶淡定地拿起公筷,從旁邊的冷餐盤裡挑起一顆心形慕斯,放進了喬春樹的盤子裡。
然後她淡然開口:“管不住的。”
喬春樹又絕望地捂回去:“也是。不然那就不是遊烈了。到現在年年新德中學的校友會和班級聚會,都有一堆人念叨他呢。”
“……”
夏鳶蝶無聲地放回筷子,輕托著臉頰垂著眸。
真奇怪。喬春樹如果不提起的話,那她好像已經快要把遊烈那晚說的話忘了。
大概是和他在一起太美好,像踩著泡泡往天上走,一步一個,越來越高,越來越輕飄飄的,忘了泡泡一碎,她就會跌下去。
下麵若是刀山斧海,夠斫她一個死無全屍了。
那要怎麼辦呢。
“那你打算怎麼辦?”喬春樹的話聲應著她的心聲響起。
那一秒裡,夏鳶蝶也聽見了自己心裡的那個答案。
“不管,”夏鳶蝶學了下當今最熱的詞,“擺爛。”
“?”
喬春樹凶巴巴地從手指頭縫裡瞪著她:“你知道你這種人和這個詞完全沒有關係吧?”
然後她就看見,對麵,夏鳶蝶垂著眼笑了下。
很輕淡,像一幅墨色雍雅的山水畫裡,柔軟的宣紙上,那片淋漓的墨意裡忽然綻開了一朵淺色的花。
頃刻就將整幅畫都點綴得活了過來。
“我想再賭一把,喬喬。”
“賭什麼,”喬春樹有些惱火,“賭他不是渣得明明白白,而是愛得刻骨銘心、還要說那些話來逼你和他在一起嗎?”
夏鳶蝶輕笑,舉起玻璃杯。
杯子後的紅色腕表反光熠熠:“就賭,即便這一次還是摔得粉身碎骨,我也能再把自己一片一片拚回去的。”
“——”
喬春樹噎住。
許久後,她長歎了聲,抬杯碰上去:“你最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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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那晚拒絕了喬春樹一起去酒吧喝一杯的邀請,夏鳶蝶提前回了家裡。
明天上午九點是項目組的例會。
一組多半是要就這次Helena科技研討會的翻譯項目做述職報告的,她還得提前準備些才行。
睡覺前,夏鳶蝶看了眼手機。
沒電話,也沒信息。
聽說熱試車就定在這個月底或者下個月初了,遊烈在江市那邊基地中心裡,應該很忙吧。
還是不要打擾他了。
夏鳶蝶想著,放下手機,闔上眼去。
睡過去的最後一個意識裡。
藏在心底角落的那隻小狐狸忍不住蜷作一團想,普通的男女朋友,也會像他們這樣,一整天都不聯係嗎?
答案她也不知道。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一晚,夏鳶蝶做了個噩夢。
夢的具體內容她有點忘了。
隻記得最後,她踩破最後一顆氣泡,從雲端的天空往下跌落,呼嘯的風聲裡她仰麵,看見刺眼的日光,還看見遊烈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漠然而厭倦地垂著漆黑的眼,冷冰冰地睨著她的臉。
於是那天的狐狸,到公司裡時依然有些沒精打采。
九點的例會。
八點五十五的時候,會議室裡已經基本到齊了項目組兩個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