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天河很喜歡修東西。
把壞的東西變成好的,讓所有零件重新正常運行,和醫生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從初中時期,他就在這家汽修廠幫忙了,因為還沒成年,頂多算作師父帶的學徒。
傅天河寒暑假和周末都會過來,老板也會相應的發給他一些辛苦費。
傅天河確實需要錢,為了給他治病,母親花光了所有積蓄,後來好不容易重新攢了些錢,她自己又病了。
他那個死爹有時候還會忘記打撫養費過來,傅天河實在不想跟他再有牽扯,從不主動去要,這些年一直靠著自己在廠裡幫忙和學校的貧困生補助生活。
傅天河覺得這樣生活還蠻好的,有吃有喝有學上,還能乾自己喜歡的事情。
“小傅又來了啊,沒上學嗎?”有相熟的顧客對傅天河道。
傅天河笑著回答:“這不是下大雨嘛,學校怕來回路上容易出事,給我們放了半天假。”
每到大雨天氣,汽修廠總是爆滿,雨水從排氣筒灌進車裡造成發動機熄火,路況不清造成剮蹭或追尾,大燈進水……傅天河也是知道今天肯定會有很多活,才專門過來的。
傅天河顧不得擦掉鼻子上的機油,奧迪A8的EA837發動機在其它車型上也有安裝,他之前就修過好多次,已經是熟手了。
和另一位師父將發動機徹底拆開,看到最核心的部位缸體內全是油泥漆膜,傅天河道:“最少用了兩三個周期的假機油吧?這麼貴的車怎麼保養成這樣啊。”
師父嗯了一聲:“小傅你給車主發個微信說一下……哎呦喂,六個缸四個都不行啊。”
傅天河換了副新手套,從工作服兜裡掏出手機:“今天可有的活乾了。”
加缸機床要排隊,傅天河就順便去另一邊修理雙離合變速箱。
老板路過,看到傅天河忙得熱火朝天,打趣道:“天河畢了業來我們這兒吧,我給你按老師傅開工資。”
旁邊另外的修理工抬頭道:“哪能啊老板,人家未來可是要上名牌大學的,以後說不定就要去修飛機火箭了。”
傅天河隻是打著色標,嘿嘿地笑。
從下午三點一直乾到晚上十點半結束,中途師父請客去隔壁吃了甏肉乾飯,傅天河帶著滿身的機油味回到家中,抓緊時間去洗澡。
修理費手費腦子,又極度需要耐心,好在傅天河最不缺的就是這些東西。
他很享受修理的過程。
癱倒在床上,定好明早上學的鬨鈴,傅天河準備睡覺,突然又覺得有點餓。
嗯……算了不吃了,實在懶得起來再做。
第二天,是再平常不過的日子。
路麵上的積水消退過半,環衛工撈著水麵上黃綠色的葉子,學生們繞路踩著較高的地磚,走向學校。
在位於華北地區的L省,這種程度的大雨每年隻會有一兩次。
秋天要到了。
傅天河盯著坐在前麵的陳念,目光總是難以自製地鎖定在他耳後。
沒有痣。
少年正趁著數學老師背身寫板書的機會,和同桌女孩說悄悄話,兩人不知在聊什麼話題,眼冒精光,唇角帶著詭異的笑容。
不對勁。
傅天河經過這陣子的觀察,差不多發現規律了。
陳念的熱情狀態和冷酷狀態隻會在中午或晚上放學之後進行切換,絕不會在上課中途發生變化。
而且冷酷狀態有痣,熱情狀態沒有。
他用手擦過,確定少年耳後的小痣並非用水筆畫上去的。
先排除掉陳念其實是能變身的超級英雄的這種可能,就隻剩下了唯一的思考方向。
——他的前桌陳念,其實是兩個人。
“傅天河?”
數學老師的聲音瞬間拉回了他的思緒,體育生下意識地站起身,低頭去看麵前的習題冊,他思考了半秒鐘,道:
“選C。”
“哈哈哈哈哈哈哈!”同學們當即哄笑起來。
前桌的陳念轉過身來仰頭看他,笑得露出兩顆虎牙,琥珀色的眼中滿是善意的揶揄。
數學老師滿臉無奈,道,“我是問你能不能幫我調試一下設備。”
傅天河:“哦哦。”
他趕緊過去,幫老師調試講台上的投屏器。
調試過程中,傅天河看向台下,陳念正把碳素筆的屁股放在嘴裡咬著,左邊,右邊。
傅天河都擔心筆會漏他一嘴的墨水。
陳念身上有股再明顯不過的鬆弛感,也許是不用參加國內藝考,成績壓力比較小吧?
相較起來,昨天站在推車上的少年,要更加緊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