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從地理角度來說,一天之中的白晝已經降臨,可是窗外依舊是混沌黑夜,安靜的隻剩下模糊的梭梭雨聲。
楚辭其實不太喜歡安靜,所以一個人的時候他會在心裡自言自語,或者找點有聲音的事情做。他在昏暗的屋子走來走去,聽見恒溫係統嗡嗡的低鳴,聽見氣流從濾網孔隙之間簌簌的穿梭,聽見有誰輕微卻綿長的呼吸——
哦,家裡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活人。
該活人還保持著靠牆坐立的姿勢,楚辭站在門口,按亮了一盞小燈。光像是空濛的薄紗透析在黑暗裡,不論是他被紗布簇擁的淩亂的頭發,還是挺直的鼻梁,那雙深沉的、冷翡翠似的眼睛,都線條化了,冷而黑暗,被打上濃重的陰影,像一幅冷峻的版畫。
隻有好看的人才會像畫。
上校無疑就是這種人,但是比起看他本人,楚辭其實更想看他昨夜被縫合的傷口。他將小燈放在了床邊,照見西澤爾的脊背,他雖然依舊坐著,但是比起老林還在的時候姿態放鬆了些,有幾分疲憊的散漫。
楚辭道:“我給你換藥。”
其實還有兩個小時才到換藥時間,但他就是覺得自己無事可做而已。
西澤爾自覺地動手拆掉了繃帶,他想和楚辭說幾句話,思考了半天,終於慎重的開口:“你是男孩?”
楚辭:“……”
要不是看在這家夥眼睛長得又大又好看的份上,他一定給他兩拳讓他知道熊貓為什麼是國寶。
他麵無表情道:“眼睛不要可以捐給有需要的人謝謝。”
他說得老氣橫秋的,但是配著一張白□□粉嫩嫩好像小女孩臉頰,卷翹的長長睫毛和玻璃珠子般剔透的大眼睛,滑稽而可愛,讓人忍不住想rua。
西澤爾抿了抿嘴唇,將手背在了身後,眼睛看著天花板心不在焉道:“知道了。”
楚辭腹誹,知道了?你知道個鬼!
他拿著小燈湊近西澤爾的傷口,他本以為會有血跡滲出,結果訝然的發現這個人愈合力逆天,不過幾個小時,傷口縫合處竟然已經省長陳糊了一層粉紅的組織膜。
難道這也是老林說的,基因優秀的緣故?
楚辭索然無味的將繃帶又裹了回去,他轉身欲走,上校冷不丁道:“你們前一晚去水循環廠乾什麼?”
原來你早就認出來了啊。楚辭慢吞吞的回頭,決定回答他:“家裡沒水了,過去碰碰運氣。”
“有什麼收獲?”
光線昏暗,如果不把燈打近了,其實什麼都看不出來,但是西澤爾敏銳的感覺楚辭在盯著他。這小孩眼睛很大,瞳仁黑而清澈,像是深夜落了星星的水麵,可他看人的時候,目光卻不是稚兒該有的天真好奇,反而很有力度,幾分沉著。
一秒鐘,西澤爾忽然明白了他盯著自己的用意,他看著楚辭白白嫩嫩卻又故意麵無表情的小臉沉默了一下,隻好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用槍威脅你……”
“那你呢,”楚辭打斷了他的話:“你來錫林乾什麼?”
西澤爾微微皺眉。以淨土號為旗艦的311艦隊負責將某件編號D-079的物品從新月基地押運回中央星圈。彼時他正在淨土號實踐服役,擔任艦橋領航員助手,因此理所當然的參與到這場押運之中。
本以為隻是一次簡單的運送任務,艦長對動用整個艦隊來押送一件物品很不情願。西澤爾曾勸他謹慎一些,但他不以為然,認為這是小題大做。
可沒想到從他們剛離開新月基地的空間港不久,猝不及防就跳入了敵人的包圍圈。
對方攜帶重火力武備,似乎早已在那裡等候多時。一場惡戰過後艦隊被打散,他駕駛著輕艦好不容易逃出包圍,卻發現自己已經偏離航線,更沒想到,那裡竟然會憑空出現一個未登記的躍遷點等著他。
原來這一切早有預謀。
最後一刻,指揮官在通訊頻道大喊“情報出現偏差”,可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這樁事處處透著詭異和不可預料,他被迫躍遷,因為臨時建構的躍遷點不穩定而墜毀在錫林,看樣子他們似乎是借用了水廠的蓄積水動能來支撐臨時躍遷點。
但是沒想到他們會一直追到錫林。
西澤爾險之又險的逃脫,無處可躲,最後流落在落水集,卻又遇上了基因異變。
真是多事之秋。
西澤爾道:“執行任務。”
一句敷衍而又籠統的回答。
楚辭聳了下肩,準備關掉小燈。西澤爾又道:“昨天那條街是什麼地方?”
楚辭說:“落水集。”
“那——”
“病人不要說太多話。”楚辭說著,從旁邊的醫療箱裡摸出一劑鎮定走到他跟前,“伸手。”
西澤爾不明所以,但還是伸出手來。他的手指骨節均勻修長,十分好看,楚辭心想,這麼好看的手經脈一定很分明,不解剖可惜了。“嘖”了一聲,一針紮在了西澤爾好看的手心裡。
……
一個小時後,老林從外麵回來,楚辭跑過去問:“有結果了?”
“沒,”老林脫掉防輻射服,“得等48小時。”
屋子裡靜悄悄的,除了窗外模糊的雨聲彆無其他聲響,他驚訝道:“上校睡著了?”
楚辭道:“我給他打了一針鎮定。”
老林更驚訝了:“我看他情緒很穩定啊,打什麼鎮定?”
楚辭抿了抿嘴唇,嫌棄道:“他話太多。”
“……”
老林道:“整挺好。”
半響,他問楚辭:“那以後要是你話多,我能不能也給你打鎮定?”
楚辭:“……”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萬萬沒想到上一章屏蔽詞這麼多……
老林:還不是因為小林話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