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記得憲曆三十七年年末的最後一場雪。
十二月, 很冷,天空的顏色很淡,在一個小空間站上。
那時候, 莫森調查員總是不厭其煩的對我說,沒關係,你哥哥一定會回來找你,等他過來了,你就能跟他回家了。但我沒有告訴他, 我沒有家, 我是個孤兒。
他有時候也會唏噓,說等到西澤爾來帶我走的時候他可能會舍不得我,讓我回家之後, 一定要記得給他通訊, 我說, 好。
我想不起來我們到底為什麼要去卡斯特拉的主衛三,因為好像一切都是從那天開始的,為什麼?
如果當時不去,是不是後續的事情就不會發生。
旁白(低沉渾厚的男聲):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後悔藥,所有命運的饋贈, 其實早就標注好了價格。「注1」
……
“等等, ”西澤爾疑惑, “這個旁白是怎麼回事?”
楚辭嚴謹的道:“一般的文學作品不是都會有那種上帝視角的片段嗎?”
西澤爾:“……行。”
……
那天的所有事情發生的太快,太奇怪, 以至於後來回想,我都覺得猶如夢境巡遊。
恍恍惚惚, 渾渾噩噩。
現在距離老林的死, 過去了將近五年, 那時候距離老林的死,剛好三個月。
我不知道他留給我的那三句話能不能稱之為臨終遺言……說起來有些好笑,但我有時候仍然不願意相信他已經死了,我更願意認為,他去逃命,去流浪,成為了這星辰之間的某個無名孤客。
我寧願一輩子不認識他,哪怕和他擦肩而過也不再認識他。
但後來,我越來越清醒,他已經死了。
讓我認知到這一點的是一個人工智能,我給他起名叫埃德溫。這個名字大有根據,但是我不說,也許彆人知道,這是一個秘密。「注2」
埃德溫是老林留下來的,隱藏他的第三句話裡:
“有機會的話,去卡斯特拉的主星轉轉,那裡雖然比不上首都星,但是也能看的見藍天。”
“藍天”並不是字麵意義上的天空,它是一家店鋪,店鋪背後,隱藏著存放人工智能的服務器,這個人工智能的存在,讓我真正意識到,如果不到最後一刻,老林不會讓我知道它。因為據埃德溫所說,它曾隸屬於叢林之心,它是一件“盜竊物”,是老林叛逃的罪證之一。
埃德溫對我說了一些奇怪的話,有的我到現在都不能理解。比如它堅持認為我在這個世界上已經存在了快二十年,但眾所周知,我今年十五歲。又比如它固執的告訴我,我不是一個人類,這件事有待商榷,但目前來說,還沒有證據完全證明此事。
以上,隻是我那天遇到的第一件奇怪的事。
我和莫森調查員因為航程轉線去了主衛三,提起這個彈丸之地的小星球,我隻覺得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那裡有混亂血腥的基因異變、有死去的莫森調查員、有我差點被殺掉的恐懼……但奇怪的是,也有莉莉·李維斯,還沈晝。
基因異變發生的前一秒,我遇見了拉萊葉。
她讓我很不舒服,我隻遇見過她兩次,但每次都伴隨著殺戮和死亡。我無法判斷這是否和她有關,但她是逃出來的,追捕她的人製造了那場基因異變事故,後來她被帶走了,我被一個改造人殺手刺穿肚腹,距離死亡隻有一步。
而那個改造人,叫頌布。
……
“他就是我們這次去自由彼岸的原因。”楚辭以拳擊掌,仿佛敲下了一記定音。
西澤爾“嗯”了一聲,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
但我想找到他並不隻是為了複仇,他們提到過一個名字,我認為這個名字至關重要,到現在我依舊沒有搞清楚這個名字的主人是誰,他代表著什麼……這個名字是,西赫女士。
頌布這夥人去主衛三也並不隻是為了追捕拉來葉,他們還和沈晝一直調查的兒童拐賣案件有關,我在黑市遇到了他們,於是想辦法殺掉了其中一個。那是我第一次殺人,也許是因為仇恨和怒火太盛,反而並沒有多少恐懼。
埃德溫找到一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女孩,她剛剛死去沒多久,我本來想去醫院把她的身份卡偷出來,然後頂替她的身份,但我在醫院沒能找到她的屍體。後來我被一個叫莉莉·李維斯的調查員送到了兒童救濟院,在那裡我才發現,原來那個女孩沒有死,她被賣掉了,而兒童救濟院,就是人販子的幫凶。
我和沈晝就是這麼認識的,我要從那間黑心的救濟院裡逃出來,他要去救那些被拐賣的孩子們,我們剛好撞上,他就順便把我救了。
老實說我從未見過像沈晝這麼愛管閒事的人。他並不是調查員,這件事也和他毫不相乾,但他就是要去管一管,一開始我無法理解,但是後來我逐漸明白,他不追求所謂的“意義”,他隻是在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
隻有為什麼會去霧海,這就不得不提起我們的另外一位朋友。
旁白(輕柔的女聲):命運的神奇之處就在於,在每一個拐點,都會遇見應該遇見的人。
……
西澤爾哭笑不得的道:“你的旁白還會變換聲音?”
楚辭道:“當然,要根據背景的變化而變化。”
“那麼,帶你們去霧海的那位朋友是誰?”
“左耶,一個很膽小的情報販子。”
……
之所以要強調他膽小惜命,是因為如果不是他的這一特質,我們很有可能根本就不用去霧海。
沈晝托他打聽頌布和兒童拐賣案的一些細節,但不知道這樣的動作驚動了誰,有人被殺了。左耶心生畏懼,他本來就在霧海和聯邦邊境來回流竄,那段時間隻是恰好在主衛三,他害怕牽連到自己的性命於是打算去霧海躲兩天,這個人雖然膽小但卻足夠仗義,沈晝救過他的命,他決定逃難的時候捎上沈晝,於是我們就這樣被他騙了過去。
不要覺得沈晝很好騙,他隻信任自己認為應該信任的人,如果不是這一特質,他就不會在一無所知的情況救我,也不會相信左耶。
我無法評判這一決定的正確與否,從當時的情境來看,對於兩個一無所知的聯邦人來說這無疑很危險,但從後來事態的發展來說……這又是如此的正確,詭異的正確。
左耶本來想帶我們去找他的朋友馮·修斯幫忙,但馮·休斯那時恰好不在二星,他被當地□□追殺,左耶尋找馮·修斯的舉動引起了□□的注意,於是我們不幸的也被列入了追殺名單,但同時,南枝也注意到了我們,她是馮·修斯的戀人,而馮·修斯曾向她提起過左耶,於是她救了我們。
至於neo,左耶調查到頌布曾在聯邦活動,他殺死了一個女人,但是這件案子的卷宗被一場大火離奇銷毀,雲端的數據也儘數清零。如果想要恢複數據,就必須找到一個非常厲害的黑客,這個黑客就是neo。
這就是我認識他們所有人的過程。
人在時間長河裡庸庸碌碌的走,一直往前。生活要麼太平淡無波,要麼太雜亂瑣碎,所以被忘掉的事情也很多。
但那段日子我卻記得非常清楚。
並沒有發生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南枝總是叫我少吃甜食,早點睡覺……馮總是大吹特吹自己當年還是個星艦指揮官的時候如何威風,並且裝模做樣的督促我看他幫我找來的和精神力有關的書。
我感覺一直壓在心裡陰雲好像散開了些,也許沒有,那隻是我的錯覺。
但在二星的時候,讓我感覺時間過得很慢,慢得連我都開始無端消磨。
……
以下節選自林楚辭的日常記錄:
“憲曆三十八年一月十七日。我又做了那個夢。夢見自己隻剩下一道意識,被禁錮著,不能動,也不能說話,周圍都是冰冷的液體,讓我有點恐懼。我隻能對埃德溫說這件事,但這個□□人工智能隻會重複我聽不懂的話。”
“二月一日。科維斯死了,不是我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