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嘛分給他?”穆赫蘭夫人不讚同道,“他已經是大人了,不需要再給他了。對了,你記得給他要紅包和新年禮物。”
“好。”
通訊斷連後沒多久,楚辭的終端上就收到了一筆轉賬信息,穆赫蘭夫人還專門用了一個紅色的信息提示框,看上去無比喜慶。
楚辭揮手撤去了信息框,目光慢慢流轉至床頭櫃上擺放著得另外一個終端上。
那是西澤爾的終端。
他低聲道:“哥,新年快樂。”
窗外傳來模糊的“轟”一聲炸響,大概是馮·修斯帶著小橘子和neo在院子裡放煙花,深紅金黃的焰火在天空絢爛綻放,流星幻影一般將黑夜點燃,這一瞬間裡,明如白晝。
今年的最後一天,馬上就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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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間彆說學校,軍部值班的人恐怕都沒幾個。”沈晝說著,和楚辭並排走出了天樞港。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港口人流稀疏,連運行通道都隻開放了三個。
“不過北鬥星真的沒有我們家裡冷哎,”沈晝抬頭看了看清淡無雲的天空,“在二星待了兩天,我覺得自己都要凍死了。”
“北鬥星的氣候是經過氣象局調節的,”楚辭道,“不會有什麼極端天氣,二星的大氣係統常年自由發揮,說不定明年冬天比夏天還要熱。”
“那還是不要了,”沈晝嘟囔,“你今天去找靳總,是不是不太好?”
“明天,”楚辭道,“靳總讓我明天去找他。”
“行,我就不跟你過去了,”沈晝道,“有什麼事你直接找我就成。”
楚辭點了點頭。
“那我回湘城了?”
“嗯。”
楚辭本以為靳昀初會叫他去軍總大樓,結果他問靳昀初去哪裡找她的時候,靳昀初直接報給他一個陌生的地址,楚辭驚訝道:“這是什麼地方?”
靳昀初:“我家。”
楚辭:“……”
邊防元帥府邸也位於邊防軍管製大區內,公共交通無法抵達,到門口,楚辭給站崗衛兵驗證過靳昀初發給他的電子訪客碼之後,一路進了管製大區。
元帥府邸沒有他想的那麼氣派,和周圍的住宅建築大體類同,甚至有點混入其中的意思,楚辭按下了門鈴聲,來接他的不是靳昀初,而是暮少遠元帥。
“暮元帥好。”
暮少遠“嗯”了一聲,他穿著簡單襯衫長褲,看上去倒沒有平時那麼嚴肅威重,而靳昀初要比他隨意得多,還穿著家居服。
“小林,”靳昀初打著嗬欠,“過年好啊。”
“靳總新年好。”楚辭道,“很抱歉,過年的時候還來打擾您。”
“我都說讓你不要這麼著急過來,”靳昀初指了指沙發讓他坐下,回頭使喚暮少遠道,“去,給孩子拿飲料來,給我也拿一個。”
“身體怎麼樣?”
“快好了。”
“我看你臉色也不太好,”靳昀初傾身過來摸了摸他的手背,“手怎麼這麼涼?”
“我一直都這樣,”楚辭道,“我不怕冷。”
“那就行,要好好吃藥,”靳昀初壓低了聲音,“但是醫生的有些屁話比如‘不能吃辣不能吃冰’這些有時候可以不聽。”
說話之間,暮少遠從廚房回來了,他一手拿著兩罐飲料,另外一手端著一杯熱水,靳昀初喜滋滋去接飲料,結果暮少遠將熱水放在了她麵前,說:“你不能喝飲料。”
靳昀初問:“那你拿兩瓶乾嘛?”
暮少遠將其中一瓶放在楚辭麵前,頭也不抬道:“還有一瓶是我的。”
靳昀初:“……”
她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告訴自己不要生氣似的,轉頭對楚辭道:“我已經按照你給的建議讓老劉找專業的研究人員來了,搜救隊人選也已經在篩選之中,主要是想問問你——”
“我會跟隨,”楚辭說道,“我會跟著他們一起去,儘量保護他們的安全。”
靳昀初語氣緩和的道:“你說反了,是他們保護你,不是你保護他們。”
“我本來不想讓你再去的,因為太危險了,沈晝說他們找到你的時候,你的傷勢很嚴重。”她繼續道,“但我一想,連西澤爾都願意帶你過去,我就沒有理由剝奪你的決定的權力。”
楚辭低低的“嗯”了一聲。
“另外西澤爾暫時失去下落的事情我沒有對外宣布,”靳昀初道,“之前他去霧海的時候一說是休假,二是執行保密任務,現在去銀河禁區的艦隊都已經安排完畢……如果這次搜救依舊不能找到他的話,探索艦隊應該會先行啟航。”
“可是——”
“對外我依舊會宣稱他跟隨艦隊出航,這種長期的探索任務,旗艦先行是常有的事情。放心,我們會一直找下去,直至找到他為止。”
“謝謝。”
“說什麼謝謝……”靳昀初失笑,“西澤爾·穆赫蘭是邊防軍的軍官,我們為他的生命負責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你不要有心理負擔。你知道嗎?之前他所在的艦隊出了事故,他流落到霧海,我們找了他三四個月才找到他,後來才知道,那一整個艦隊都毀了,隻有他活了下來。”
“所以啊,不要擔心,”靳昀初緩慢的道,“他一定活得好好的,等著我們去找他呢。”
楚辭點了點頭,站起身道:“那我就不打擾了,出發的時候您告訴我。”
“著什麼急,吃了飯再走,”靳昀初將他按回去又坐下,“我們暮元帥以後退休了可是要改行做廚師的,他做的飯特彆好吃!”
楚辭剛要推辭,暮少遠忽然道:“吃了飯再走吧。”
暮元帥大概是說話威嚴慣了,這一句不像是留客人吃飯的邀請,倒像是命令。
楚辭隻好答應:“好的。”
過了一會,暮少遠起身去了廚房,靳昀初拿著喝了一半的水杯進去添水,對暮少遠道:“多做點味道重的菜,沈晝喜歡味道重的,小林應該和他一個口味。”
暮少遠瞥了她一眼:“我看是你想吃吧?”
“切。”靳昀初不屑道,“我是這麼居心不良的人?”
暮少遠沒有回答,但靳昀初從他的目光中看見了回答:你是。
“連年都不過了就跑回來,他心裡肯定不好受,”靳昀初忽然道,“如果是親近的人遇難,幸存者都會心有愧疚。”
暮少遠淡淡道:“年輕人都需要磨礪才能成長。”
“喲,裝的跟個什麼似的,”靳昀初抱著手臂,似笑非笑道,“是誰前天晚上半夜還在和引力研究院通訊?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擔心西澤爾。”
暮少遠沉默著,將冷藏櫃裡的食材一樣一樣拿出來。
“希望老天保佑吧。”靳昀初長歎一聲,端著杯子離開了廚房。
“不要太拘謹,當成在自己家裡就好。”她坐在了楚辭身邊,小聲道,“你彆看我們暮元帥平時很嚇人,但其實私底下沒什麼架子的。”
楚辭看了一眼廚房,將自己麵前沒有開封的飲料推到了靳昀初麵前,靳昀初大喜過望,對他擠了擠眼睛。
飲料罐子很小,靳昀初一會兒便將整罐飲料下肚,楚辭倏然道:“靳總,我有個問題想請教您。”
靳昀初將飲料罐隨手一撇扔給了自動清掃機器人,隨口問:“什麼問題?”
“和精神力有關。”
“那你可真是問對人了,”靳昀初得意地道,“我年輕的時候,精神力等級比所有人都高,論等級和操縱,他們都是垃圾,還得看我。說吧,什麼問題。”
楚辭低聲道:“您嘗試過精神力乾擾嗎?”
靳昀初看了他一眼:“當然。”
“如果,”楚辭道,“我是說如果,對一個人進行零點五秒的精神力乾擾,會怎麼樣?”
“掌控得好的話,零點五秒到一秒其實都沒什麼問題,但是你不要輕易嘗試啊,這玩意很危險。”
靳昀初摸著下巴:“但是如果操縱師的潛在攻擊意識強烈,被乾擾者就會腦空白。”
“腦空白?”楚辭下意識道,“您怎麼知道。”
靳昀初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不答反問:“怎麼忽然想起來問這個?”
“就是……好奇。”
“誒,我記得你的精神力等級也不低,”靳昀初倏然道,“而且我看過你的操縱記錄,似乎實際精神力等級要比測試出來的等級更高一些……你是在哪裡測試的精神力等級?”
“秦教授的實驗室。”
“那應該不會出錯啊,或者你測試的時候隻測了一次?”
楚辭應了一聲,道:“那應該測幾次?”
“最少三次,取最高值。”靳昀初若有所思道,“上次和秦老師說起,他好像說過你的精神力登記很高,但我看了記錄卻又隻有s1……”
這個世界上恐怕也就隻有靳昀初會說出“精神力等級隻有s1”這種話了。
“是能看出來的嗎?”楚辭問,“實際等級和測試等級不符的話。”
“彆人可能看不出來,”靳昀初道,“但我可以。”
楚辭想了想,道:“我的實際精神力等級確實比記錄的測試等級要高。”
靳昀初挑眉:“高多少?”
楚辭說:“高很多。”
靳昀初伸出一隻手,比劃了三根手指:“有沒有這個數?”
楚辭伸出五根手指:“有這個數。”
靳昀初大為吃驚。
就在這時候,暮少遠從廚房出來剛要說話,恰好聽見楚辭和昀初兩個人比劃著手勢,交頭接耳的問,有沒有這個數。
暮少遠:“你們倆在這搞地下暗號交易呢?”
靳昀初揮手:“做你的飯去,我們倆商量軍機要務呢。”
暮少遠冷沉的道:“容我提醒一句,注意信息保密。”
靳昀初抬起頭:“你在教我做事?”
暮少遠道:“我隻是想問你,茄子要不要加雞蛋。”
靳昀初“哦”了一聲,道:“不要。”
暮少遠:“記住今天的暗語,茄子不加雞蛋。”
“好嘞。”
暮少遠轉身回到了廚房,楚辭大為震驚,心想,暮元帥竟然也會開玩笑?!
靳昀初往沙發靠背上一仰,歎道:“難怪上次在裂穀西澤爾會帶你去呼日尼爾,你的精神力等級比他還要高一些。”
“我隻是去打醬油。”楚辭說。
靳昀初眼角的餘光掃過他的臉頰:“所以你剛才這麼問,是因為你也試過了?”
這個“也”就很靈性。
楚辭眨了一下眼睛:“我不知道還能腦空白。”
“精神力是可以殺人的。”靳昀初淡淡道,“但是教科書和學者期刊不會告訴你,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研究這些東西是當今科技樹之下的異端。”
“所以……您真的試過?”楚辭低聲問。
“怎麼,”靳昀初似笑非笑,“覺得我很可怕?”
“沒有。”楚辭搖頭。
“我在聯合艦隊的時候,”此時的靳昀初麵上沒有什麼神情,她波瀾不驚的道,“曾在特彆安全組擔任過調查官。有一次我們在邊緣星域追捕到一架可疑的小星艦,這架星艦的駕駛者是一個星盜,但是星艦並不歸他所有,他殺死了星艦的原主人和他的小女兒,將他的妻子鎖起來,作為泄欲的工具,我登上小星艦時,那個女人已經瘋了。”
“後來這個星盜用女人作為人質威脅我,要我放他走,我答應了。可就在我放他離開時候,他給了那女人一槍。我已經放他離開了,他完全沒必要殺人,他隻是為了滿足自己殺戮欲望,所以,我殺了他。”
靳昀初說完,攤了攤手:“這件事最後被軍事法庭評定為緊急避險,但其實我當時可以不殺他,但如果將他抓捕,送回聯邦審判,最高的刑罰也隻是無期徒刑而已。從那之後我就知道,如果乾擾某個人的意識時,潛意識中存在攻擊性質,那麼這個人就會腦空白,或者再嚴重一些,被你殺死。”
“那如果,”楚辭的聲音壓得更低了一些,“乾擾某人的意識,超過一秒鐘呢?”
“我不知道,”靳昀初乾脆的說,她開玩笑似的道,“本質來說,我依舊是一個合格的聯邦公民。不過……”
她停頓了一下,繼續道:“精神力乾擾的決定性因素本來就不是精神力本身。”
“那是什麼?”
“基因。”靳昀初道,“是特殊基因,其實精神力等級的高低多少也會受到基因的影響,隻是這幾年基因主義分子沒那麼猖獗,管製也更嚴格,所以基因唯上論和基因主義的勢頭才降下去一些。你是特殊基因擁有者?”
“西澤爾說我是。”
“沒有檢測過?”靳昀初疑惑道,“你們小學入學之後應該每年都要進行一次基因檢測的。”
楚辭:“……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沒念過小學。”
人家讀小學的時候,他和沈晝在與人販子鬥智鬥勇。
人家讀中學的時候,他在霧海殺星盜。
人家讀大學的時候……哦人家還沒讀大學他就讀大學了。
靳昀初忽然想起,他的監護人是沈晝和南枝,而南枝是馮·修斯的情人,馮·修斯是霧海的賞金獵人,沈晝雖然身在聯邦,但是和霧海也長期保持著聯係,這就不得不讓人懷疑,林這個小家夥的成長環境,恐怕並不那麼單純。
她小聲對楚辭道:“未經登記的特性基因是違反《基因法》的。”
楚辭:“……那怎麼辦?”
“沒關係,”靳昀初說,“我有最高權限,我給你走個後門,補錄一下。”
楚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