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少遠做了個無奈的表情,靳昀初不可置信道:“現在的年輕人怎麼回事?他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總之,基於上述這些信息,穆赫蘭認為也許不久的將來……”暮少遠皺了一下眉,“聯邦百年的和平會有所變動,我們即將麵臨一場戰爭,或者彆的什麼。”
“想不到有一天你竟然會同意穆赫蘭的觀點。”靳昀初笑道。
暮少遠的眼神沉沉壓著,罕見的,並未接她的話。
“可如果這個時候改變邊境線布防,中央星圈一定會有所察覺,”靳昀初忖道,“尤其是現在還不知道他們到底有什麼目地。”
“傑奎琳·穆赫蘭……”她呢喃了一句,然後瞥了暮少遠一眼,道,“你有沒有告訴奧布林格·穆赫蘭,如果我遇見他的妹妹,恐怕會毫不猶豫的殺了她。”
暮少遠歎了一聲,道:“說了。”
不論看上去多麼溫和無害,身體孱弱,但靳昀初永遠都是靳昀初,她不會變,也沒有變。
“他怎麼說?”
“他什麼都沒說。”暮少遠道。
靳昀初未置可否,暮少遠換了個話題,問:“你下午還去軍部做什麼,不是說中午就回來麼?”
“沈晝讓我幫他調個東西。”
“什麼東西?”
“杜賓德總統刺殺案的原始案卷。”
“他還在調查這件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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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師,其實我也可以幫您調取到這份案卷,”埃德溫疑問道,“為什麼還要麻煩靳總參呢?”
“因為我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這話一出來,人工智能都曬乾了沉默,沈晝自己也笑了起來,最後他道:“因為我不想讓Neo知道。”
“可是Neo小姐不是已經知道您在調查杜賓德總統遇刺案嗎?”
“但她並不知道我找到了小葵。”沈晝說。
埃德溫問:“這其中有什麼區彆嗎?”
沈晝沉默著,沒有回答它的問題。
他打開了那份靳昀初傳輸過來的案卷,裡麵詳細記載了案發現場的勘察狀況,包括屍體的細節、在場人員的證詞,還有很稀少的、保留下來的案發之前的酒店監控影像。
沈晝將這些資料悉數細細閱讀過去,幾乎沒有任何發現。最後隻剩下酒店的監控影像,因為後來的爆炸毀掉了酒店的機房,因此保留下來的監控影像很少,當然,也不排除刺殺者提前對機房動過手腳,畢竟就算再縝密也有可能被監控記錄下蛛絲馬跡。
影像隻有宴會開始前後的一小段。
這段影像裡,宴會廳的眾人看上去都無比正常。
當天黃昏大約七點左右,參加宴會的賓客陸續到場,穆赫蘭夫人和桐垣也是在這個時候走進宴會廳的,而值得注意的是,拜厄·穆什也是這個時間過去的。幾人分彆和杜賓德夫婦還有戴麗進行了交談,拜厄·穆什並未離開座位,反倒是杜賓德總統離開了片刻,是被秘書帶著離開的。
與他一起離開的還有桐垣。
小葵告訴沈晝,當時桐垣的裙子腰帶不知道怎麼的就抽絲了,一般這種場合她都會準備備用禮服,因此陪著桐垣去到樓上休息室後,她就忙不迭地去車裡拿備用禮服,因為太著急,回來時走進升降梯的時候差點撞到了一個侍者推著的冷藏箱。
而此時的時間是大約七點十幾分,小葵在休息室門口遇見了說出去透氣的桐垣,換好禮服後,小葵把換下來的禮服放進了自己的包裡,她就是在這時候發現舊禮服上倒上了咖啡,還有幾點血漬樣的痕跡,但當時她並沒有怎麼在意,加上桐垣說這件禮服恐怕以後都不能穿了,她就隨手將禮服塞進自己包裡,跟著桐垣回到宴會廳,
杜賓德總統是在桐垣之前回到宴會廳的,時間大概是在七點二十分左右,桐垣回去後沒幾分鐘,宴會就開始了。
而宴會剛開始,杜賓德就被秘書叫走,半個小時後,穆赫蘭夫人離開,又十幾分鐘後,杜賓德夫人、戴麗和桐垣也離開了宴會廳,宴會廳其他人開始疏散。
影像就停在這裡。
後續發生的事情根據杜賓德夫人記憶,她們在離開宴會廳來到休息室後就被襲擊,接著就被709號鎮定劑所迷暈,而按照小葵的說法,桐垣就是在這個時候給她注射了過量的鎮定劑,導致她後來對鎮定劑成癮。
但是在杜賓德夫人的記憶中,她們應該隻昏迷了很短的時間,因為休息室的煙霧都沒有散儘,前後最長不會超過十分鐘。如果桐垣沒有昏迷,在這種混亂的狀態下,短暫的時間裡,她能做些什麼?
沈晝將這些資料又從新梳理了一遍。
這件案子從頭到尾最大的謎團在於,現場隻發現了三具入侵者的屍體,但酒店各個通道的安保人員和特工卻全都在爆炸發生前就斃命。
裝載著機甲的卡車是從酒店東門長驅直入的,而把守酒店東門的安保人員和特工小組一共七人,在經過現場勘察之後,這七人全部中彈死亡,行凶者用的是最後一代動能手/槍,小巧而強悍,如果不是能量武器革命,這種型號的槍械將會是當代輕量武器中佼佼者。但同時,這也意味著這種槍械並非走私市場上流通的老舊槍/支,和後來出現的機甲一樣,似乎都昭示著本次刺殺有軍方的人參與,但最後因為沒有找到證據而打消了這一推斷。
證據……
機甲的具體生產記錄、運輸記錄全都查不到,沒有人知道它是怎麼出現在首都星,出現在君赫酒店的,後來調查組對機甲進行了拆解,發現這架機甲似乎是拚裝而成,所以才沒有具體生產記錄,而如果要將機械元件運輸進首都星,顯然會比整個機甲要簡單得多。
但調查組也全麵排查了刺殺案前一個月首都星所有的運輸記錄,都沒有找到任何線索,無奈之下隻好放棄這個推論。
可是,如果機甲元件是在更早的時候運輸到首都星的呢?或者……也許運輸機甲元件的交通工具,調查組根本就沒有查證,也不敢查證?
而沈晝最大的疑惑在於,行刺者為什麼非得要搞一台機甲來完成刺殺?
且不說機甲目標巨大,運輸不易,又極容易被追蹤到來源,因此行刺者才不得不花大力氣將機甲元件分批次運輸進首都星。可是杜賓德總統隻有一個人,槍殺一個人,總比運輸一台機甲來得容易,但他們卻寧願大費周折。
沈晝揉了揉脖子,將麵前排布錯亂的案卷資料撤銷。將自己疑問一點一點寫下來:
一,如果小葵說得都是真話,那麼在女眷暈倒的不到十分鐘裡,桐垣去做了什麼?她換下的那件禮服上的血跡又是從何而來?
二,地下停車場的安保和特工是怎麼死的?
三,刺殺者為什麼非得要用機甲來完成刺殺?
針對於第三個問題,他認為切入點可以放在最後那場爆炸上。那場爆炸不僅奪走了杜賓德總統的性命,更是將酒店摧毀了個徹底,許多痕跡都在高溫氣浪之下消失殆儘,因此導致調查組的工作寸步維艱。
當然,也很有可能是因為他們太菜。
想到這,沈晝笑著搖了搖頭,心道果然近墨者黑,自己竟然也學會了小林的嘲諷技能,隔空對調查局進行了一波嘲諷。
而就在他對自己的疑問一籌莫展時,埃德溫也有一些疑問,沈晝正在凝神沉思,人工智能忽然出聲:“我還是沒有明白,Neo小姐知道您在調查杜賓德總統遇刺案,和不知道您找到了齊雅葵小姐,這其中有什麼關聯?”
沈晝被它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瞪著眼睛道:“你能不能不要忽然說話,嚇死我了。”
埃德溫道:“是否需要我下次說話之前,對您進行一些提示?比如,‘我要開始說話了’之類的提示語。”
沈晝:“倒也不必。”
“那麼,能否請您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沈晝歎了一聲,嘀咕道:“Neo總說給你升級升級也不知道升了個什麼玩意兒。”
埃德溫:“……”
“小葵是桐垣曾經的助理,”沈晝道,“我不想讓Neo知道,我懷疑桐垣。”
埃德溫還是沒有明白這其中的原理,它疑惑道:“為什麼你不想讓Neo小姐知道?”
沈晝撫了撫額頭,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因為Neo和西澤爾長得太像了,像到他不得不懷疑,Neo是不是也姓穆赫蘭?
他決定換個話題,於是對埃德溫道:“埃德溫,你說,相比起炸彈,機甲有什麼優點?”
埃德溫嚴謹地道:“什麼炸彈?”
沈晝回憶了一下君赫酒店的爆炸範圍和毀滅程度,如果按照他們平時常用的輕型粘合炸彈,這怎麼也得來個十斤八斤的,可能都不太夠。於是他道:“能炸毀一個停車場的。”
埃德溫道:“炸彈需要人為排布、控製,但是機甲隻需要機師進行操縱即可。”
沈晝點了點頭,覺得它說得對,道:“繼續。”
“如果您是想問杜賓德總統遇刺案最後那場爆炸為什麼是機甲造成的話,我認為是以下原因:相比起輕型動能武器,聯邦對重型動能武器的管製更加嚴格,而當下,聯邦已經沒有生產重型動能武器的軍工廠,現存的重型動能武器都是定額——”
沈晝忽然一拍大腿:“也就是說,如果少一枚重型動能武器,都是有可能被追溯到源頭的,對嗎?”
“理論上來說,確實如此。”
“首都星的能量場監測非常嚴格,如果使用或者提前運輸能量武器就有被發現的風險……那麼機甲呢?”
埃德溫道:“那麼是最新型號的C型機,也依舊裝載有部分動能武器。因為機甲的能源配備分為攻擊係統和動力係統,目前還沒有更好的方法將機甲的能源載體擴容到足夠支撐全能量攻擊方式的程度。”
“所以隻要將一台機甲所配備的能量武器都拆除,隻保留動能武器部分,然後再將它和其他的機甲零件拚裝,就很難找到它的源頭,對嗎?因為相比起已經停產的重型動能武器,機甲還在頻繁生產更新換代中,三軍基地每年退役的機甲成千上萬,根本不可能一一匹配。”
沈晝拍了一下手掌:“難怪他們不用重型動能炸彈……可這依舊不能解釋,他們為什麼非得要用機甲,難道最後的爆炸至關重要?”
當時的爆炸毀去了君赫酒店的半壁,如果非得要說這場爆炸的作用……它最大的作用莫過於燒毀了案發現場,幾乎泯滅了當時所有的痕跡,小葵那個裝著桐垣沾血禮服的的包,很有可能就焚毀於爆炸的大火之中。
難道真的是為了毀滅證據?
就算屍體被燒焦不見,現場也依舊可以監測出來人類基因分子,爆炸能將什麼線索痕跡完全毀於一旦?
沈晝的目光落在虛空處,眼神中似乎失去了焦距。他回想了前兩個問題,桐垣去做了什麼,和,停車場的安保特工是怎麼死的。
假設這二者產生關聯,假設……桐垣殺了停車場的安保和特工?
沈晝“刷”地坐了起來,他一手捏著下巴,低著頭在原地來回踱步。停車場的安保和特工全都是一槍斃命,開槍之果斷、槍法之進準,沈晝認識的人裡大概隻有楚辭、艾略特·萊茵和馮·修斯三個人能完全做到,符合桐垣殺死智光久讓和私家偵探的風格,果斷而狠厲。
可是她要怎麼在十分鐘內從休息室到到達停車場,然後奔走於各個角落,殺完人再回去?
這根本不可能。
宴會廳在七十五層,休息室在七十六層,而混亂之時,升降梯附近肯定到處都是人,桐垣不可能在躲避所有目光的前提下還那麼快抵達地下停車場,而且,她的槍是從哪裡來的?
以上問題成立的前提是——她有幫手。
宴會廳裡如她一般溜出來的殺人者,可能不止一個。
沈晝開始回想當時宴會廳的人名單。
王成翰。
私家偵探無意中探知到的秘密中有兩位主人公,約翰·勃朗寧和王成翰,而當天晚上勃朗寧並未參加宴會,那麼動手的極有可能就是王成翰……
可是他們又是怎麼在不到十分鐘內離開休息室到停車場,再完成殺人的呢?
沈晝思來想去,覺得依舊存在這種可能性——如果酒店裡提前設置了傳送裝置或者有秘密通道存在的話。
這種假設成立,也就能解釋為什麼一定要有最後那場爆炸,理所當然是為了毀掉酒店裡的傳送裝置或者秘密通道……
沈晝倏然停止了踱步。
不,如果這種假設成立,他將會麵臨最大的疑點:
桐垣,艾黎卡·穆赫蘭,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為什麼,要參與刺殺杜賓德總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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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曼特星。
“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黴,路上雷達巡航係統壞了也就算了,八百年一次的港口臨檢也能讓我們遇上?我們隻是運水產而已,難道還能夾帶什麼違禁品來著?非得扣下我們的星艦。”
“這一扣又不知道要扣到什麼時候。”
“就是啊,我們運點卷卷蝦而已,再不放行蝦都壞了,等到了首都星賣不出去,我女兒下半年的學費都沒有了,真是愁死人了。”
從首都星來的“綠野號”卸貨後原本打算運輸水產回去出售,未曾想遇到了港口臨檢,綠野號很不幸的成為了抽檢目標,於是船員們不得不暫時停在了柯曼特星,等待抽檢結束。
漫長的等待時間裡,船員們一邊乾著急,一邊隻能在港口附近的酒吧裡消磨時間。有時候會碰到願意和他們聊天的人,就免不了又要抱怨一番他娘的聯邦港口製度。
“你們是從首都星飛來的?”有人問。
“對啊,首都星的盛夏港口。”
“什麼時候起飛的?”
“前天吧,前天淩晨。”
……
就在綠野號的船員還在憂愁抽檢何時結束的時候,搭乘綠野號逃離首都星的楚辭已經動作飛快地離開了柯曼特主星,他離開的方式也很離譜,跟著一搜卷卷蝦運輸船離開的,這架飛船起飛時,他正在貨倉和冷凍成冰塊的卷卷蝦大眼瞪小眼。
失去精神力的後果就是他不得不時刻注意力高度集中,生怕自己漏掉了什麼細節而丟了小命。他不能保證自己乘坐綠野號沒有被西赫女士的人發現,於是離開綠野號後他並沒有出港口,而是原地找機會又上了另外一艘船,至於這架星艦飛往什麼地方,他同樣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就在他躲進卷卷蝦運輸船後不久,綠野號就被命令進行臨檢,開始了為期三天的強製停泊。
半天後,卷卷蝦運輸船降落在了一個楚辭完全沒有聽說過的星球上。
柯曼特星係又叫柯曼特星群,是一個二級行政星係,但卻是聯邦星域星球數量最多的星係,但除了主星柯曼特星之外,其他星球都很小,有的還不如空間站大,隻是以為這個星係的星球地表水資源豐富,極大的方便了水產養殖業,因此這些小星球才都被開發了出來。
運輸船在這顆小星球上似乎隻是稍作中轉,楚辭便在中轉期間溜了出來。隨後他又輾轉到了一個小空間站,在空間站上時,他差點被發現不得不使用了精神力乾擾監控係統,果不其然地招致來了追擊者,他麵無表情地將他們解決,然後迅速離開。
但這也說明追擊者已經知道他就在柯曼特星係,他們或許就在他的身邊,不用精神力的情況下他很難跑遠,星艦狹小的舷窗裡,像是白色圓環的空間站正在遠去,直到變成一枚小小的光點,楚辭垂下眼睫,心想,得找個地方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