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甚爾低不可聞的笑了聲。
“你彆笑,我說真的。”竹內春細細算起這兩年的收益,“我和大學同學合作的那間工作室掙了筆錢,不出意外以後這個品牌會往高端發展,你不用出去工作我養你……”
“少給老子套鎖。”伏黑甚爾道。
不再貪戀床榻上的溫熱,他起身翻出衣服,依舊是那身多年不變的黑色恤衫。
有時候某些固執是根深蒂固的,很難輕易改掉,竹內春不懂,他分不清這是愛情還是彆的情節,因著恐懼想要做出改變卻迎來對方的冷落。
“小少爺,我們是不一樣的。”
這是伏黑甚爾離開前留下的話。
竹內春躺在床上,不知該笑還是痛罵一頓來發泄心頭的憤慨。
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同居三年,該做的都做了,情動時連老公都能喊出口,為什麼他還叫自己小少爺?
小少爺小少爺,他算哪門子少爺?
家破人亡的少爺?
好不容易生活開始好轉,他媽的怎麼就不一樣了?
幸福值像生鏽了般卡在82再不前進,竹內春無比心焦,特彆是對方音訊全無又開始搞失蹤。
這一次他沒忍住找來私家偵探,等拿到加密的信封時整個人變成了一尊雕像。
成堆的照片裡出現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夏油傑。
隻有16歲的夏油傑。
事件始末是伏黑甚爾接了名為“盤星教”的委托,處理什麼星漿體,而夏油傑與一名叫五條悟的少年是保護星漿體的特派人員。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會有夏油傑?
他抖著手,一雙眼因長久未眨而有些發澀,直到鐘表響起振鈴,他抬頭,入目是猩紅的年份數字。
所以他一直都在同一個世界對嗎?!
“是這樣沒錯啦……”係統小心翼翼道。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對不起啊大大,我們不能妨礙宿主的決定,更無權乾涉故事走向,比起是在同一個世界,應該是您穿梭在不同時空與他們產生了交際。”
竹內春隻覺苦澀,“那伏黑是主角嗎?”
係統發出一陣刺啦音,許久才說:“抱歉宿主。”
那一晚竹內春給伏黑甚爾打了很久的電話,等到接通入耳的全是嘈雜的音樂和各色勸酒的聲音,直到安靜下來,他打破沉默道。
“我們聊聊吧。”
“什麼事?”
竹內春抿嘴,半響道:“惠呢?他們在哪兒?”
那頭響起打火機的聲音。
“以前在哪兒現在就在哪兒。”
“所以我也一樣是嗎?”竹內春反問,“對你來說一點不重要,你可以隨時抽身離開,無論性命還是未來——那我究竟算什麼?說清楚啊什麼不一樣,都是人哪有什麼不一樣!!”
“世界本來就不公平。”伏黑甚爾淡漠道,“說到底我們不是一路人。”
“哈?”
“很難理解嗎?”
伏黑甚爾吐出一口煙,“小少爺,我停止不了殺戮,因為它們刻進了骨子裡,被那堆垃圾鑄就的骨髓,直到死也成為不了你想要的那類好人。”
“強者為尊這種理念……”
“是因為咒術嗎?”竹內春打斷。
“……你調查我?”
“你就說是不是!”
那邊響起一聲輕笑,仿佛被刺激了般,竹內春語無倫次道:“出生在那樣的家庭不是你的錯,沒能繼承咒術也不是你的錯,那些傷痕也不是你的錯,為什麼不學著放過自己啊?”
“伏黑我們帶上惠和津美紀,像之前一樣去做親子遊戲,吃好吃的,看煙花,逛夜市,學著普通的樣子做個普通的大人好不好。”
命運為何如此奇怪?
逆來順受便被壓迫得無法喘息,試圖反抗卻有更大的惡意在前方虎視眈眈。
竹內春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就像他一直想不通夏油傑的改變和伏黑甚爾的執拗。
電話掛斷了,像是某種信號的斬斷,竹內春在家裡完全坐不住,已是夏天他卻渾身冒起冷汗。
屋舍的光時隱時亮,昏沉中他仿佛置身在記憶的走廊上,看見了被大雨浸濕的夏油傑,岌岌可危的仿佛每一寸空氣都在呐喊求救,可是沒人能讀懂,於是那牽扯著身體的光斷了。
隱隱抓住了些什麼,竹內春套上衣服往外衝。
景色在倒退,隨著奔跑空氣在擠壓胸腔,世界旋成一團糟,係統好像在說什麼可他完全聽不到,滿腦子都是:快阻止快阻止,快去阻止!!
轟隆一聲,迎著飛亂的車前燈,竹內春的世界黑了。
“哥哥……”
“哥哥……”
有人在給他擦手,滾燙的毛巾從手臂一路向上,直至摁進脖子,缺氧的窒息令竹內春不得不睜開眼。
這是一間破舊的出租房,老式風扇立在書桌上吱嘎四轉,幾縷光線從未關嚴的窗簾射入。
啊,天亮了。
“哥哥,你在看哪兒?”
隨著貼近耳廓的呼吸,竹內春這才反應過來屋子裡不隻他一個人,喉嚨火辣,他說不出話了,略有些茫然的捂住嗓子盯著麵前陌生的青年。
“是不是說不出話?”青年露出八齒笑,“一輩子說不了才好。”
他又變成那副乖巧的樣子貼近竹內春的耳邊,小聲說:“哥哥,是我呀小秋。”
“媽媽那個怪物死了呢,可本該死的是你啊。”
“我讓你找筆仙求姻緣,喊你去鬼宅,被惡鬼折磨又如何,反正我又看不見,奇怪的是你啊,可為什麼你怎麼作都不死呢?”
原本乾淨的娃娃臉徒然猙獰,他雙眼充血,死死瞪著不停咳嗽的竹內春。
“你個變態,喜歡男人的變態!!”
“蠢得無藥可救卻擁有那麼好的家世,哈——一切都沒了,全都沒了,豪車沒有了,阿諛奉承沒有了,我過夠了和人搶吃搶喝的日子,好不容易媽媽出現了,住進那麼大的彆墅,可為什麼全都向著你!”
“憑什麼啊不就是能看見鬼嗎!”
破舊的租房牆上開滿了眼瞳,他們靜靜注視著,直到娃娃臉青年抓起一把尖刀朝床榻上的人步步緊逼。
“把眼睛給我吧哥哥,這樣我也能看見了。”
煉化詛咒的最好方式是找到體質特殊的人群以身作食。
“有遺言嗎?”
日光暴曬,照得一地石磚無法入眼,被譽為咒術界未來最強的少年浴血重生朝他步步走來。
伏黑甚爾如同一尊雕塑立在原地,腦海卻回響起了那個青年的聲音。
【“你會後悔嗎?”】
直到最後有後悔過嗎?
“兩、三年後我的孩子會被賣到禪院家,隨你處置吧。”
“還有呢。”
“……他會哭嗎?”
“誰?”
帶疤的薄唇卻再發不出聲音,他的身體如枯葉般任風吹打,隨著轟然倒下的軀殼,尚有神采的眼睛被奪目的天光擊穿。
腦內無聲,平靜的想象著某個明媚的午後,小律春在世界的某處角落繼續幸福的活著。
說他冷漠也好,說他沒心也罷,在發現小律春不管不顧闖進來時,他警告過,然後什麼都不作為的看其頹唐。
意外如他預料到的那樣一件一件來,可卻有另一股勢力想要置人於死地,那個傻子卻不知道早有人為他鋪了後路。
小律媽媽攪著咖啡,笑的平靜:“我活不長了。”
“那孩子就是有點笨,目光從來放在當下,小心翼翼握著惶恐失去一樣。附身的鬼辛苦你清除了,隻不過那些東西不會輕易放過他,他爸落成這個境地罪有應得,但春春是無辜的。”
“可以的話,未來幫我照顧好他,作為報答,我名下的所有財產全部移交你的名下,這些錢足夠你去拍賣行買幾樣古董了。”
“伏黑,彆讓他哭啊。”
——他會哭嗎?
——會為了我這樣的爛人哭嗎?
能回答伏黑甚爾的隻有永遠的黑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