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走廊, 冷空氣如蛇撕咬著皮膚,娃娃臉青年拽著一隻腳,嘴裡哼著不成調的輕快曲子, 一路向深處走去。
鮮紅充血的四方形屋子,無窗無門, 壓抑著神經, 更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你好好呆著哦~哥哥~”
即將麵臨什麼?
可能是下一個相互殘殺的606,也可能是在無儘折磨下如蟲卵般孵化出詛咒。
然而咒術師無論再怎麼痛苦、絕望都不會催生出一隻詛咒。
那把斬儘汙穢的刀捅穿了他的腹部, 血水浸濕了衣服,又一路蜿蜒的與鮮紅的地板合一為一。
心臟仍舊絞痛,視野時而模糊, 時而清晰。漸漸竹內春閉上了雙眼,世界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混沌中他的意識卻前所未有的清醒著, 好黑。
係統, 為什麼這麼黑?
還是說任務又失敗了?
“有遺言嗎……”
什麼聲音?
眼前出現了一束光, 遲疑了瞬他朝著那處走去, 他伸出手,探入的那瞬被一股吸力猛地拽了進去。
強光鋪天蓋地席來,有獵獵風聲湧動,群葉簌簌奏響起山間的音樂, 是熟悉的音樂。
他努力睜開眼, 等光線褪去, 入目的是一片狼藉。
高專熟悉的灰白瓷磚裂成數段, 無數巨坑下殘留著新鮮的血液, 群山環繞,林中的鳥鳴不知停歇,一切一如既往, 卻又不同以往。
忽然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有遺言嗎?”
遺言?
啊,他是死了嗎?
竹內春張開嘴,心裡疑惑為什麼沒回到係統空間,忽然大風飛舞,他回頭整個人失了魂,木楞地立在青空下,不敢眨眼也無法呼吸。
分彆前還驕傲說著“最強”的五條悟,此刻渾身是血的站在身後。
濃長的白色眼睫被血塊黏成了一團,襯衣破出大洞,蒼藍的瞳仁緊縮,隱隱帶著某種瘋狂。
渾身散發的氣息令人生畏,有什麼東西在改變,可竹內春分辨不出。
“啊……”
低沉的嗓音自另一頭響起,明明是模糊不清又意味不明的單音節卻讓竹內春再次如墜冰河。
“兩、年後我的孩子會被賣到禪院家,隨你處置吧。”
不敢回頭,直到聽見重物跌落的聲音,血水似有意識般一路蜿蜒停在了他的腳邊。
竹內春終於動了,他的手無法克製的狂顫起來。
白發少年朝他走來,一雙蒼藍的眼眸沒有看向他,擦肩而過時卻像感應到什麼停下了腳步。
兩人僅一拳之隔,但在五條悟眼裡隻有一片虛無的空氣。
寂靜山林,鳥鳴不休。
這是一場夢吧。
竹內春想。
那個救他於水火,將一切汙穢趕儘殺絕,嗤笑著生命如垃圾的伏黑甚爾怎麼會死?
那麼強大的人怎麼可能死啊。
他不敢回頭,也不能回頭,如果見證了死亡,就像剔骨般宣講著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無能。
窒息與絕望快要將整顆心臟淹沒,無法控製發出囫圇的哽咽。
原以為任務失敗是自己的死亡造成,原以為至少那個嘴硬的家夥會在世界的某處角落繼續活著,原以為——
全是自以為。
林葉飛卷,終於他的心不再顧及的大哭起來,嚎啕得像拿不到糖果的孩子。
他是個罪人。
爸爸媽媽死了,夏油傑死了,伏黑甚爾死了。
信誓旦旦說著要帶給他們幸福的自己卻仍舊存活至今。
該怎麼做?到底要他怎麼做?
沒人教他如果哪天爸爸媽媽不在了該怎麼辦,也沒人教會他麵對表裡不一的親戚們該怎麼辦。
他總是吃儘了苦頭才學會成長,一聲不吭的爬起來又跌倒,因為曾被善良對待過,所以努力著要去幫助彆人。
竹內春蹲在原地,死死咬著唇,哭聲在心裡仿佛下著雨,他至始至終不肯回頭看一眼,像是抗拒命運,又像單純的得不到安慰的頑固小孩。
滿含著淚水啪嗒啪嗒往下墜。
打濕了手背也弄臟了地板。
細小的嗚咽聲連風都覺著可憐吧,世界究竟會變得怎麼樣好像都無所謂了,他陷在一地狼藉中,彆人的血自己的血,撕裂的傷口一次又一次經受著太陽無情的烘烤。
啊,誰來救救他。
神明,請來救救他。
他聽見了呼喊,可人在狂風中,心頭又下著大雨,眼前不僅模糊連雙耳都像失修的機器發出一陣吱喳的嗡嗡。
黑暗再次來襲,他已經無力掙紮。
係統一直在喊他,喊他春春、王八春、竹內春,喊到最後明明是毫無起伏的機械音卻咿呀的帶了哭腔。
你哭什麼?
疼的是我,你有什麼好哭的。
“嗚嗚嗚不要小看係統,至少M130717是有心的!”係統嗚哇化作小光圈,小手抱緊他的指頭,發熱的能源體源源不斷似乎想幫他驅逐渾身的冷。
竹內春笑笑,倚在鮮紅的牆上,隔牆傳來驚恐的呼叫,但他沒有力氣做出回應,漸漸意識又陷進了黑暗。
似乎過了很久,又好像隻是一覺醒來的間隙。
手術燈在上方晃蕩來晃蕩去,鮮紅的房間消失了,他是被誰救了吧。視野裡出現了幾顆人頭,嗡嗡的在說什麼。
“麻醉劑。”
針管刺入皮膚,世界又開始晃起來,沒多久竹內春閉上了眼。
實驗室常年充斥著消毒水味,環境陌生,顯然搬離了高專,輾轉到了彆的位置。
有意識時竹內春會偏頭看看窗外,夏天已經過去了,瑩瑩白雪蓋滿了枝頭。他瘦得厲害,每天承受過量的試驗,無法飲食就插管輸送營養吊著命。
在這處狹小的天地暢想著重生後的景象,係統會陪他說話,被各類手術折磨時會哭著給他放音樂。
有時候他會想安吉怎麼樣了,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原諒他。
也會想起五條悟。
想那片煙花雨下少年恣意的笑容,蒼藍的仿佛天空沒有一絲陰霾的雙眼。
也有時候他會想到夏油傑。
想他有沒有走上歧路。他是個理想主義者,懷抱著美好的人生理念,要是見到世界如此殘缺的一麵,是不是會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