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11章 萬更/跑路跑路(1 / 2)

春雨連綿, 天光破曉下山林隱沒在一片霧氣中, 從狹小的窗戶往外望,屋子後方被成群楓樹包裹的小土坑裡棲息著故人的屍骨。

院外的竹子越發挺拔,高高生長著仿佛要衝破結界,雨打葉片, 飛濺而來的水珠驚擾了短夢。

望著低矮的房梁, 昨夜大火瘋燒的景象再次浮現腦海,慘叫聲與雨落屋簷的聲息混雜在一起, 時間仿佛被拉成了虛無的長條狀,他再次為自己的存在感到一陣空茫。

知道他又開始犯軸, 係統趕緊打斷:“不要給自己壓力啦。”

竹內春拉起厚重的婚服蓋住臉,“隻是有點累……”

咒力沒了, 【不死之身】觸發條件關乎精神, 但【不得近主】需要咒力維持, 如果被兩麵宿儺發現端倪, 留給他的大概隻有死路一條。

回憶起昨晚,無論他說什麼兩麵宿儺都認定圍剿由他發起, 原以為會遭到報複卻隻得來一句輕飄飄的威脅。

術式未解永遠彆想離開?

他想解開得真的是術式嗎?

係統不會安慰人,胡亂關心一通惹得竹內春反過來安慰它,說自己沒事,就是精神不好想睡覺。

沒彆的本領, 係統最愛搜集音樂, 沒一會腦內響起助眠曲。

竹內春拉開衣服, 清新的空氣迅速湧進, 放眼望去小格窗外的天空在雨裡漸漸化為虛無。

卻不想這一覺睡到了天黑。

睜開眼屋舍燃著昏黃的燭,空氣裡彌漫一股濃鬱的酒香,肚子抽縮了陣, 感應到餓他撐起身體,發現不遠處斜躺著一個身影。

白色和服襯得男人的肩身如大地般寬廣——不瘋魔時兩麵宿儺真是個正常人。

察覺到裡梅的心不在焉,兩麵宿儺收回碗,“累了?”

“沒有。”

聽見身後的動靜他揚眉,臉色平淡道:“先下去吧。”

銀發少年低低應著,收起空酒壺退下。

待門掩上兩麵宿儺偏頭看去,咒術師已經醒了,睜著一雙眼睛懵懵地盯著他。

宿儺咬著冷笑,“怎麼?不認識了?”

竹內春麵不改色地爬起來,“不認識了就能放我走?”

“做夢呢?”

竹內春搖搖晃晃地走過去,當著宿儺的麵把他手裡的酒一口飲儘。

男人明顯愣住了,不動聲色地盯著他。

酒烈辣喉,沒料到後勁如此大,竹內春咳嗽起來,隨著不住起伏的胸膛,肩頭的黑色婚服無聲滑落,沒一會兒滿臉通紅地趴伏在地上。

橙黃的燭光將白淨的裡衣染紅,他的四肢極其纖長,埋頭痛嘔時露出蒼白的後頸,又細又長仿佛天鵝頸求著人垂憐。

宿儺淡漠地看著,忽然他的衣擺被人緊緊抓住,咒術師仰起頭,眼角帶淚,微弱的嗓音像極了病入膏肓四尋無路的囚徒。

“宿儺,好難受……”

不耐煩的神情爬上兩麵宿儺的臉,或許是屋內光線的原因,咒術師豔鬼般的麵容到底凝固住了他的視線。

“廢物。”不輕不重地罵完後抬手將人從地上撈起,反轉術式下咒術師很快平穩了呼吸。

這場咳嗽似乎要了他半條命,身體左右搖晃竟慢慢朝他倒來。

“沒骨頭嗎?”

咒術師的小把戲兩麵宿儺看得清楚,可內心卻兀自升起一陣隱秘的愉悅。

麵色一沉,想起他逃跑後還聯係陰陽師圍剿自己,可沒一會兒冰冷的臉色在對方嗡嗡的應答裡緩和。

仿佛貓抓般細弱的聲音惹得男人渾身不得勁。

見人沒臉沒皮地在他身上找地方躺,兩麵宿儺抬手直抓頸肉。

身體狠狠一顫,仿佛碰到逆鱗般竹內春燒著臉瞪去。

“敢瞪我,膽子不小。”

他抓住掙紮的咒術師,隨手一帶便將人壓在了地上。

兩麵宿儺空出一隻手捏住他的下顎,迫使人抬頭看向自己。

在那雙赤紅的瞳仁注視下,空氣變得凝重,男人結實的手臂與胸膛直壓得竹內春喘不上氣,幾次掙紮都無果,最後喘著粗氣迎上他的目光。

“當初就應該乾脆地殺了你。”

如果不是好奇術式著了道,他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束手束腳。

竹內春回以冷淡的輕嗤。

被這態度刺激到,宿儺極其不快地扼住他的下巴,黑色的指甲陷進兩片柔肉中——過於用力的話會壞掉吧。

思及此明明知道不可能卻還是鬆開手。

接著又介懷起自己居然放水,改用咒力死死壓製他,並未察覺咒術師越來越蒼白的臉色,畢竟他向來體弱,一陣寒風都能撂倒。

竹內春哪受得了這股山壓,拚命掙紮,身體卻在千斤重的咒力壓製下無法動彈,漸漸密集的汗水從額間滾落。

麵對他死不認輸的倔樣,宿儺露出欣賞的目光,“精神可嘉。”

逗蛐蛐般收回咒力,卻不想竹內春仰頭撞上。

濃烈的酒香交織在二人的唇齒間,宿儺一時怔然,他聽見一陣洶湧澎湃的心跳。

誰的心跳?

竹內春使不上勁很快倒下,唇瓣濕漉,長發淩亂地散在榻榻米上,襯托著一張被酒氣繚繞的臉十分惑人。

宿儺反手拽住他的胳膊,極其用力,仿佛要碾碎般。

“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忍著痛,竹內春目光灼灼地看著他,“不然?”

“挺好,要換做平常那些雜碎早湊不齊頭腳了。”

“鬆手。”

“你在命令誰?”

竹內春垂下視線,嗡嗡道:“手疼。”

“……”

竹內春坐起身卻沒有離開房間的意思,相反撈住宿儺的脖子蹭小動物般輾轉道:“你沒拒絕……該不會是喜歡我吧。”

深夜,伴隨一道驚天轟響,裡梅爬起來便見咒術師渾身是血地躺在四麵破敗的和屋內。

宿儺不知去向,這一夜他是在裡梅屋裡度過的。

骨頭內凹嚴重,疼痛令他整宿睡不著,苦藥匆匆灌入又嗷的一聲全部吐出,他拒絕外敷藥,固執地等著兩麵宿儺的反轉術式治療。

裡梅的住所比主臥小上很多,布置得相當簡陋,唯一一個放衣服的箱子裝的大半都是竹內春的,破舊的箱頂上還能看見他做得那雙四不像的鞋子。

突然裡梅感應到什麼,神情凝固的瞬間竹內春反手拽住他,可渾身叫囂著疼,沒一會兒就鬆了手。

病情的折磨再加上那碗毒藥,今天什麼都沒吃又作死激怒兩麵宿儺,沒有咒力護體多少是他嫌命太長了。

“你……”

“裡梅。”竹內春打斷他,轉移話題道,“你從前該是貴族家的小孩吧?”

知道他不想提及咒力消失的事情,裡梅沉默著,半響問:“為什麼這麼說。”

竹內春笑。應著他的要求,屋裡沒有燃燈,今夜又是雨夜,所以這個笑容裡梅看不見,隻聽他的語氣輕飄飄地,好像風中的落葉。

“賞梅這種雅事平常人哪有機會。”他道,“辛苦你大晚上的還要來照顧我。”

裡梅沒說話,他坐得端正,身為宿儺的手下恭敬是必然的,可刻進骨子裡的禮儀令他總有幾分格格不入。

“很晚了,去休息吧。”

夜色吞沒了他們各自的神色,直到推開房門,一道顫抖的聲音傳進他的耳裡。

“咒力……彆告訴他。”

人類是很渺小的。

不隻如此,咒靈、詛咒都很弱小。

宿儺大人尋求的大業如鏡中花般遙遠,這麼多年裡梅追隨他看儘了生命的消亡。

突然有一天,乏味的生命長河中出現了一個不死之軀,他在暗中看宿儺大人與其纏鬥了近百回合。

淡漠注視著,因為所有不屈的生命都會在宿儺大人手裡步入終結。

然世事都有意料之外。

名為春的咒術師就是這個意外。

雨水的停歇總要伴隨天晴,而等大人停下腳步那天,恐怕一切都晚了。

-

身體與精神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嘯,半夢半醒間竹內春看見了火光。

無數燒焦的身體,怨恨的目光,嘶啞著朝無邊高空延伸而去,他們恨極了罪魁禍首,恨不得讓其感受同樣的絕望與痛苦。

一陣清風驅散了無邊的噩夢,等睜開眼看見一道如山般高大的身影。

“不喝藥等著我來喂?”

竹內春卻說不出話,牙關打戰,渾身都是冷汗。

黑壓壓的瞳眸慢慢泛起淚光,似乎疼極,他艱難地抬起手抱住兩麵宿儺,身如柳絮無力漂浮著

“好疼啊,宿儺。”

男人的身體無比僵硬卻沒有推開他的跡象,隨著兩聲刺耳的嘲笑,咒力在傷處聚集,反轉術式下很快感受不到疼了。

“鬆手。”

竹內春搖頭,埋在男人脖頸中的臉露出了不甘的神情。

陌生人的死對他而言是一種虛無的負擔,如同塞滿棉花的布袋隨時可以卸下,但是阿橞……他想起橞子姐。

最初的最初,是她緊緊拽著他朝生命的彼岸狂奔。

隻伸手那一下的善意就令竹內春謹記至今。

不斷地作死讓他終於確定兩麵宿儺的雙標源頭。

不是術式,是他本人。

但差一點東西,還差一點能把這份情感燃燒的東西。

隻要找到這個東西,屆時麵對他的逃跑與背叛,兩麵宿儺會嘗到深刻的憤怒,憤怒到恨不得撕碎他,將他壓垮摧折,卻又不得不為“愛”拚命抑製,無法作為。

竹內春發現每逢淩晨院落的結界層會變得格外脆弱。

他想讓兩麵宿儺正視自己的情感,隻有這樣才能有效收網。

決定跑路前竹內春格外黏他,時光好像回到了去年,少有紛爭猜忌的時刻。

一天午後正在吃飯,他當著裡梅的麵越過案機吻了宿儺。

兩麵宿儺臉色極黑,抓著他似要推開又停滯不動,竹內春更變本加厲,緊緊摟住他的脖子,案機歪倒在榻榻米上,一地殘渣中他膽大地張開嘴,濕漉的舌尖掃過宿儺的唇齒,卻怎麼做都不得要領。

舔舐間引得宿儺渾身激起顆粒,隱忍的青筋幾近爆出,在他有所動作前咒術師卻如狐狸般狡猾的撤退。

一切都心照不宣,一方主動,一方半推半就,哪怕宿儺從沒明說,但麵向竹內春日複一日地表白還是流露了幾許不同以往的柔和。

等衣衫淩亂半褪,仿佛不滿意狗奴子的服務,竹內春一巴掌往他臉上招呼,宿儺早有準備,寬大粗糲的掌心緊緊捆住他,唇邊咬著幾分慵懶的笑。

“找死?”

竹內春再不說他殺不死自己的話了,一張臉明明麵無表情,可臉上該紅的地方卻一處都沒落下,看著實在叫人心癢。

“起開,硌到我了。”

宿儺緊緊盯著他,邪氣十足的眉目半挑,“不是你自己要招惹嗎。”

竹內春要逃被他一把抓住,等滾成一團才想起裡梅,仰頭去看被兩麵宿儺一把捏住後頸肉。

“看什麼看,早走了。”

竹內春反手推拒他,又道:“你硌到我了。”

“麻煩死了。”兩麵宿儺說著,把人抱起來往屏風後走。

隱隱知道要發生什麼後,竹內春將腦袋埋進他的頸間。

“宿儺。”

兩麵宿儺心情頗好,“乾嘛。”

“你喜歡我嗎?”

“嗬。”

“笑什麼!”竹內春去抓他的頭發,略硬的觸感,和他身上的肌肉一樣硌得慌。

兩麵宿儺有四隻手,兩隻抱住他,另一隻掌心中出現一張嘴,濕熱卷過腿根,竹內春渾身一抖,摟緊他大罵道:“你作弊!”

“本來就有的東西算什麼作弊。”

“就是作弊!”

懶得和他費口舌,將人甩進厚厚的被褥裡,宿儺拽緊他試圖往下逃的腿。

輾轉間竹內春被他壓得結實,四麵都是由身軀豎起的牢籠。

他躲累了,氣喘籲籲下臉色有些蒼白,一雙烏黑的眼濕漉漉地盯著宿儺,“我想洗澡。”

“不行。”

“為什麼?”竹內春不依不饒,“你作弊都可以,我洗個澡就不行了?”

宿儺漆黑著臉,盯著他有些咬牙切齒,“等會。”

不等懷裡的人再吱喳,強硬地將他的呼吸卷進口腔中。竹內春難受地推拒起來,但力氣不及對方,被野蠻的撈起後腦勺,像擠壓海綿一樣抽掉空氣,沒一會軟下手,細瘦的脖頸高高揚起一截,被迫吞咽起來。

一吻結束後,屋外的天光實在明亮,竹內春顫抖著眼,修長的指頭抓著他的手,小聲道:“我有點害怕。”

害怕什麼他自己說不清,隻是本能地尋求著依靠。

兩麵宿儺停下拱火,盯著他,嗓音分外沙啞,熱氣一縷縷貼得竹內春,仿佛火燒燙得他狠狠抖了下。

好像一隻擔驚受怕的流浪貓。

宿儺軟下力度,揉著他,滾熱的唇磨著他的脖子。

“第一次?”

說完這話他就笑了,“倒是忘記了,你的新婚妻子成了詛咒,至於你的家人們被她……”

竹內春慘白著指頭抓緊他,眼中有淚,在那陣易碎的目光下宿儺慢慢斂去嘲弄,學著溫柔又四不像的體貼,抱住他取悅他。

進入刹那,青年仰著頭呼出一團滾燙的熱氣,手指胡亂抓撓著直到指縫被填充,他平靜下來,小聲說:“我沒有騙你,不是我要圍剿你。”

宿儺沒有因為他的話而停下,直到粉紅的頭發被一把揣住,青年睜著如火般明亮的眼。

“宿儺,我……”

“知道了。”男人低沉道,偏頭含住他的耳朵。

一瞬間屋內被熱潮淹沒,在青年無力如貓哭般的聲音中,漫天春光穿透了整個院落。

幸福值並不代表好感度,但也能提取信息,望著兩麵宿儺頭頂的67,竹內春暗歎道真難。

想讓心思敏銳的詛咒之王放下戒心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就像竹內春不相信他會完全愛上一個人,兩麵宿儺同樣不相信,身為咒術師的人類會為了詛咒甘願放下仇恨,與他在一起。

亦或者說,咒術師春的存在僅僅是他漫長人生中的一縷雲煙。

沒有途徑去了解外麵的世界如何了,在他認為時機成熟時便拜托裡梅買回一些藥粉。

裡梅沒有多問,因為那些藥粉隻作用於安神,咒術師從回來後確實一直睡不好。

夜裡竹內春推醒宿儺,命人給他倒杯水。

這事最近他常做,兩麵宿儺不會感到奇怪,但多少是生氣的。

在男人陰戾的目光下竹內春無辜地眨眨眼,等人拿著杯子回來,包下一口水沒吞,作勢要親他,兩人纏鬥在一起,藥粉傾倒進了杯裡,遇水則融。

看著宿儺將杯裡的水吞下,竹內春心滿意足的同時感到疑惑。

怎麼會如此順利啊?

順利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但如果兩麵宿儺是故意配合他表演……竹內春淡漠地想。

那實在是太好了。

淩晨時分,院落陷在一片寂色中,怕動靜太大竹內春不敢穿衣服,他抱起衣物越過宿儺,連推門都是極小心。

可再小心仍有聲音,甚至因為深夜這響動仿若驚雷般在耳邊炸開。

床上的身影不見動彈,確定沒醒後,他從兩扇門的夾縫中擠出去。

尋找到結界最薄弱的一處,數十張符咒砸下總歸漏了一點空隙。

竹內春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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