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已經進入教派總部了……葉槭流睜開眼睛,忽然嗆了一口水。
可怖的高壓和海水一起壓在他身上,幾乎瞬間就把他肺裡的空氣擠了出來,如果不是他的身體經過鑄之準則的錘煉,剛才的一刹那就已經被深海水壓撕裂了。
他看到了漆黑無光的深海。
一座古老而殘破的廢墟沉睡在海底,海洋生物在廢墟中穿行,冷綠色的熒光覆蓋了石塊,照亮了周圍形容猙獰的魚群。
刹那間,葉槭流意識到了問題。
第一重曆史被裁定之後,陸地的形貌似乎又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導致他的教派總部沉進海裡了……
沉默一秒,葉槭流打開墨綠桌麵,迅速檢查了一遍,確認的確出現了新的【隱秘】卡牌。
他動作很快,畢竟,哪怕他現在還能夠憋氣一小會,甚至不依靠潛水艙,也能在深海短暫活動,也不代表他能夠一直在這裡待著。
加西亞和卡特就在旁邊,葉槭流伸手拉住他們,眼中閃過暮紫色光芒,他們身邊,海水所在空間忽然碎裂,巨量的海水忽然旋轉起來,湧向破碎的空間,三個人的身影像是泡沫一樣,在海水漩渦中破碎消失。
接連幾次“破碎移動”,葉槭流總算帶著兩個人上升到了海麵。
他們剛剛從海麵上冒出頭,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就看到彼此的麵孔忽然被強光照亮。
葉槭流轉頭看去,遠處的天空仿佛被撕裂了,深紅色的雲籠罩著海洋,露出觸目驚心的傷口,一塊塊燃燒的巨石從天而降,灑下如雨的火焰,從他們的位置看,依舊能夠看出漆黑石塊,足以想象這些巨石最少也有小山大小。
如果在火雨下方,恐怕會有種天幕將傾的末日美感。
衝擊波從火雨的落點擴散,掀起了海嘯般的衝天海浪,巨浪一波波向著四周推去,大海也在劇烈搖晃,葉槭流聽不到其他聲音,狂風暴雨在海麵上肆虐,海浪聲如同雷鳴。
卡特咳了兩聲,居然還笑得出來。
“我該怎麼形容……好吧,這的確是個驗證祂的難以溝通程度的好機會。”他輕聲說,“多麼難忘的一次體驗啊。”
他的金發散開了少許,濕漉漉地黏在臉上,少許金發纏在脖頸上,被他隨手撥到一邊,閃電照亮了他的綠眼睛,他的麵孔蒼白得像是海妖。
葉槭流難得沒有說什麼,隻是望著火雨天降的景象。
剛才的行動,其實是他們出發之前計劃好的。
卡特沒有進入過多重曆史,這方麵知道得不多,所以他們都不清楚,神靈對於因他們而裁定曆史有多強的掌控力,也不清楚在多重曆史裡,神靈到底處於什麼狀態。
但能夠肯定的是,因為唯一性確定,一重曆史裁定後,裡麵絕對不會再有七階以上的飛升者。
此時,如果有神靈侍者進入神靈所掌控的曆史,幾乎不可能不被發現,然後第一時間迎來神靈的無情打擊。
換
成我和赤杯硬剛,哪怕隻是一下,我估計也已經在無光之海了,這種試探隻能交給這家夥……葉槭流也不清楚卡特現在狀態怎麼樣,除了有些狼狽,他身上絲毫看不出和赤杯硬剛留下的痕跡。
葉槭流收回視線,剛想打開桌麵,把皮筏艇拿出來,忽然聽到加西亞的聲音響了起來。
“可能你們沒注意到,但我們在下沉。”他說。
葉槭流:“?”
“我們在下沉。”加西亞重複了一遍,“而且很快。以及你們想知道的話,我能保證我記憶中沒有這種情況。”
聽到他這麼說,葉槭流和卡特都低頭看去,發現他們的確在下沉。
哪怕他們還在遊動,海麵依舊在堅定地升高,已經沒過了他們的下巴,鹹味的海水不時濺進嘴裡,照這樣下去,不要一分鐘,他們就會沉進海裡。
卡特也有點驚訝,低下頭,伸手掬了一把海水。
海水從指縫漏下去,他看著這一幕,帶著思索之色,放下了手。
“看來隻有一個理由能夠解釋這個現象,”幾秒後,卡特感歎地說,“這一重曆史現在屬於群山之母,所以除了杯之準則,其他準則在這一重曆史都會弱化。”
這很合理,加西亞離開時,現世是有七神的,但現在,第一重曆史裡隻剩下了赤杯一個神靈,杯之準則當然會空前強大,而且還是沒有被赤杯改變過的杯之準則,換句話說,在海洋裡,杯的力量應該無處不在……葉槭流也很快理解了為什麼會出現加西亞記憶中沒有的變化。
但知道理由,對於解決我們眼下的困境毫無幫助……葉槭流又低下頭,看了看已經快要沒過嘴唇的海麵。
他從墨綠桌麵上取下【充好氣的皮筏艇】的卡牌,一艘皮筏艇霍然出現在海麵上。
三個人互相拉著爬上去,靠在皮筏艇上,加西亞探出身體,觀察皮筏艇的吃水深度。
“我覺得你們可能不願意聽到這個消息,但皮筏艇也在下沉。”過了幾秒,他回過頭說。
他說完這句話,三個人同時沉默了起來。
誰能想到,赤杯都沒按死我們,最緊迫的危機居然來自海洋本身……葉槭流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問道:
“你們應該都不打算劃船吧?既然這樣,我們隻能靠我帶著船破碎移動,隻要一直移動,也無所謂我們會不會沉了。”
以他開啟第五門關的能力,哪怕連續破碎移動幾百次,也不會奧秘枯竭。
而卡特就更不用擔心了,他大概率是可以飛行的,哪怕剛才葉槭流不帶他上來,他覺得卡特也不會怎麼樣。
簡單來說,會有沉底風險的隻有加西亞。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當務之急還是儘快找到島嶼,在海上漂下去,萬一冒出一隻海獸掀翻了皮筏艇,他們就又要到海裡喝水了。
但很快,他們又遇到了新的問題。
“星星移動速度太快,沒辦法通過觀星分辨方向。”加西亞伸出手,對著天空比了比,告訴了葉槭流這個壞消息。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重曆史離無光之海太近,星星幾乎是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移動,隻是兩分鐘,葉槭流就確認星空偏移了一度,最麻煩的是,不同星星的移動速度也不一樣,以數據視野,也無法穩定計算出正確的指向。
洋流更不用指望,他們之中沒人清楚第一重曆史海洋洋流的流向。
“你帶了指南針之類的東西嗎?”葉槭流問。
加西亞比了個無能為力的手勢。
“有點問題,可能是海洋的影響。”他說。
他當然也帶了指
南針,但是指針仿佛也被混亂影響,神誌不清一樣原地打轉,就彆說指明方向了。
“……好吧,看來我們今晚得在海上過夜了。”葉槭流不得不承認。
除非運氣好到能夠在漫無目的移動的情況下發現島嶼,他們大概要在海上漂流一段時間了。
當然,最後的辦法也是有的,比如說讓卡特去找找路……葉槭流忍不住斜了卡特一眼,但想想,還是放棄了這個主意,讓蛾的天命之人帶路,迷路的概率明顯要比找到路更大。
卡特大概也是一樣的想法,所以沒有提出任何建議。
“如果能夠進入漫宿,事情會簡單很多,”他的聲音透著點倦意,麵帶微笑說,“但讓人遺憾的是,
我恐怕在這方麵,赤杯並沒有天地之燈那麼寬容。”
聽卡特的意思,他已經嘗試過進入漫宿了……封閉曆史裡的天命之人無法進入漫宿?但我剛剛還進去了,這麼一看,對我來說多重曆史簡直像篩子,哪怕是被裁定的曆史,我也可以來來去去……葉槭流神情不變,點了點頭。
“在找到陸地之前,你恐怕都不能睡了,否則我們幾分鐘內就會沉進海裡。”加西亞邊說邊脫衣服。
他是從戰場上直接過來的,身上穿的還是作戰服,剛剛在海裡遊了一圈泳,他們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黏在身上很不舒服,反而影響行動,不如直接換一身平常的,也比濕衣服更能夠保溫。
可惜皮筏艇上不太可能生火,沒辦法烤火取暖,更何況海上的風浪還沒有平息,恐怕剛點火就會被海水撲滅。
葉槭流也有些想換衣服,不過看現在的風浪,換了也是白換,所以暫時不急。
翻了翻墨綠桌麵,他從桌麵上取下【銀質手爐】和【乳香】——之前手爐險些被卡特揣走,最後還是回酒店時他堵在門口,才從卡特手上要回來的——把乳香丟進手爐裡,靠著手爐提供暖意,避免在夜裡失溫。
10克乳香就要20萬英鎊,一小塊大概2克,能燒大約一天一夜,換句話說每分鐘都要燒掉快30英鎊,這也太奢侈了……葉槭流內心已經麻木了,把手爐放在他們中間,接著從桌麵上取下了【飛釣杆】。
他熟練地組裝好飛釣杆,從皮筏艇上站起來,甩杆入水,用數據視野觀察情況。
他的動靜引來了卡特的注意,他往葉槭流的方向靠近了一點,右手伸到腦後,隨意地扯開麻花辮,手指插進潮濕的金發,理了理,把長發搭在手爐上烘乾,一邊很有興致地圍觀葉槭流釣魚。
加西亞看到葉槭流開始釣魚,語氣帶了點疑惑:
“你有沒有想過,在你釣上魚之前,我們很可能已經沉下去了。”
“我沒有帶食物。”葉槭流不為所動,沉痛地說,“如果不釣點什麼上來,幾天後我們就能去感受赤杯的青睞是什麼滋味了。我暫時沒有以人肉為食的打算,還是說你帶食物了?”
因為在怒銀之刃養成的習慣,加西亞一直會隨身都會攜帶一些壓縮食物,以備不時之需。
“我帶了一些。”他邊說邊伸手,手伸到一半,忽然想起來剛才他們還在深海,靠著葉槭流才能上來,以深海的壓力,他們能夠保持完整,食物就沒那麼好運了。
“……”加西亞鎮定地放下手,“我也沒有帶食物。”
隻是雖然這麼說,他盯著飛釣杆,卻完全沒有一起釣魚的意思,反而神情越發沉重起來。
葉槭流很是不解:
“有什麼問題嗎?”
加西亞一臉的不願回憶,波瀾不驚的表情都出現了裂縫:
“……卡塔赫納是海港城市,集市
上從早到晚都有魚販賣魚,魚比麵包便宜得多,如果快發臭了還會打折。
“聖堂每年都會收養很多孤兒,絕大部分時候我們都隻能吃魚,運氣好的時候可能會有點彆的,但基本上還是魚。”
這是小時候吃魚吃吐了啊……葉槭流同情地看他一眼,接著宣布了一個悲傷的事實:
“在我們找到島嶼之前,我們大概必須靠著吃魚活下去。
“好消息是我們可以蒸餾淡水,你不用從海魚體內獲得這些。”
加西亞:“……”
他淡金色的眼睛裡劃過一絲悲壯,接著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天空。
他聲音低沉地說:
“我明白了,接下來這幾天,不會有一隻鳥能夠活著從我們頭頂上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