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毒酒 如夫人自儘了!(2 / 2)

“你是為了大義,嘉王又怎麼不是?”魏姝道,“靖西侯掌管西北時,契丹人敢隨意入關,搜刮百姓,甚至一度深入到雍州城附近,連靖西侯自己的小兒子都被契丹人擄走。若沒有嘉王,這些年來,邊境百姓哪兒來的安居?雍州城又哪裡來的富饒?嘉王當時要救靖西侯,就必須要搭上自己的性命。你捫心自問,靖西侯和嘉王,到底誰活著對西北才更好?

“你說你揭發嘉王,是要全君臣主仆之義,那嘉王為了整個西北的安定,為了萬萬百姓不再受外族侵擾,甘願擔負不孝之名活下來,這又是多大的義?你怎麼有臉說自己比嘉王高尚的?”

杜仲一時竟被罵得啞口無言。

靖西侯去世的時候,嘉王確實已經鋒芒儘顯,文治武功都遠勝靖西侯。

難道嘉王當初見死不救,不是為了私心,而是在為整個西北著想?杜仲忍不住開始自我懷疑。

不待他多想,魏姝又說道:“你自作主張要為靖西侯伸冤,焉知靖西侯當時的心情,不是和你父親此刻的心情一樣,隻盼望自己兒子能好好活下去,而不是為自己而死?還是說,你覺得靖西侯是無情無義卑鄙無恥之徒,會犧牲兒子的性命換自己苟活?

“再者,你都看出來嘉王當時能救靖西侯卻沒救,靖西侯自己難道不清楚嗎?他死前可從未責怪過嘉王半分,這足以表明他對嘉王的認可。父子兩人心有默契,共同做出了最有利於西北的選擇,你又是伸的哪門子冤呢?”

杜仲想反駁魏姝強詞奪理,但又很快意識到,自己要反駁魏姝,就必須先貶低靖西侯,他張了張嘴,終是又一次啞口無言。

魏姝冷笑道:“我看你指證嘉王,根本就不是為了什麼忠義,否則怎麼可能這麼多年過去都不提,偏偏選在這個時候說?怕不是有人許了你什麼好處吧?你分明是為了自己的私利指證嘉王,卻以忠義之名自詡,甚至罔顧自己父親死活,真畜生不如,叫人不齒!”

“我不是……”杜仲張口欲辯,卻被魏姝毫不留情地打斷:“無恥之徒又怎麼會承認自己真無恥呢?”

杜仲再也忍受不住,試探著想和魏姝談條件,以暫時脫身,便說道:“公主不必百般嘲諷我了,你說這麼多,不就是想讓我改口嗎?我可以……”

“我說這麼多,隻是單純地想罵你罷了,”魏姝再次打斷他,“像你這樣的無恥之人,就算此刻答應我,誰知道到時候又會不會臨時反水,再擺我一道呢?你還真以為你不改口,我就毫無辦法嗎?”

“當時戰場上可不止有你一個人,還有其他將帥,他們也都對當年的事記得一清二楚,還都可以為嘉王作證,嘉王當時根本來不及救援靖西侯。”說罷,魏姝拍了拍手,外頭聞聲便走進來六七個身披鎧甲、腰佩長刀的武將。

幾人一進屋便爭相說道:“我可以為嘉王作證,侯爺中箭的時候,嘉王也正自顧不暇,根本沒有留意到有暗箭朝侯爺射來。

“我也可以為嘉王作證,暗箭射來的時候,嘉王距離侯爺十幾丈遠,他就是飛過去,也趕不及救侯爺的。”

“反而你杜仲當時離侯爺最近,彆不是你早就發現有暗箭襲來,能救侯爺卻怕死不救,又怕我等追究你的責任,才故意陷害嘉王,把罪責都推給嘉王的吧……”

幾人一句接著一句,都在儘力維護謝蘭臣。

他們中到底誰真的看到過當時的情形,誰沒看到過,魏姝並不清楚,也無需清楚。

這些人,除了其中一個是魏姝花重金買通的以外,其他都是自願為謝蘭臣作證的——他們不在乎事情的真相如何,隻願意誓死追隨謝蘭臣。魏姝找上他們,表明想要他們幫忙時,他們幾乎毫無猶豫便答應了。

這是魏姝頭一次,如此直觀地感受到,謝蘭臣在西北的威望。

可即便他們無條件地追隨謝蘭臣,謝蘭臣在他們心中,也不能真的是一個“弑父”者。

魏姝之前同杜仲說的那些話,不單單是為了罵杜仲撒氣,也是為了說給門外的他們聽,她要為謝蘭臣當時的言行,找一個合理的解釋,哪怕這個解釋冠冕堂皇——謝蘭臣之所以沒救靖西侯,是因為“父子兩人心有默契,共同做出了最有利於西北的選擇”。

“不但這幾位將軍可以為王爺作證,當日參戰的其他千千萬萬的士兵,也都相信王爺,願意為王爺作證。”魏姝低頭問杜仲,“你覺得,你一個人的證詞,和他們所有人比起來,誰更可信?”

當然是人多的一方可信。

如此一來,就坐實自己在誣陷嘉王,杜仲想到大夫人的計劃——若此刻嘉王已經死了,那不但他要償命,自己一家子老小也要陪葬。

他蒼白的臉上,漸漸湧上絕望。一旁的杜父也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魏姝聽著杜父的哭聲,心中並沒有覺得痛快,她最後看向杜仲道:“我並不想殺人,更不想牽連無辜。你在決定要指證嘉王的時候,應該想到自己會有什麼後果。眼下你還有最後一條路,至少能保你家人無虞……”

*

天色破曉,暗沉沉的夜色終於退去。

雖然昨晚天色不好,次日一早卻是個晴天。寅時剛過,便已天光大亮。

“如夫人死了……如夫人她自儘了!”

王府西院突然響起幾聲驚慌的大喊,很快把整個王府的人都吵醒過來。

大夫人昨晚幾乎一夜未睡,手中一直握著一個小匣子,此刻有婢女上前,悄聲回稟道:“今早如夫人的婢女進屋伺候,發現如夫人穿戴整齊,死在塌上,屋裡還有兩攤血,瞧著像是自己服毒自儘的。

“昨晚還有人撞見,嘉王被人背回自己的院子,夜裡連叫了好幾個大夫,院裡的燈也亮了一夜,但院門口有士兵把守,不許人近前打探,眼下倒生死不知。”

大夫人聞言,冷笑了一聲:“以秦氏對侯爺的癡情,她都敢自儘去見侯爺了,必然是已經讓謝蘭臣喝下了毒酒。隻要謝蘭臣喝下毒酒,就是華佗在世也救不了他。”

她認定謝蘭臣已死,眼下士兵把手院門,不過是魏姝故弄玄虛罷了。

大夫人打開了手裡的小匣子,裡麵裝的是靖西侯臨死前寫下的手令。

雖然是靖西侯親筆所寫,但靖西侯寫得時候卻並不情願。

大夫人盯著匣子裡的手令,思緒漸漸飄遠,回想起靖西侯臨死前的情形。

當時靖西侯已經交代完自己的身後事,確定把爵位和西北交給謝蘭臣。

他半靠在床頭,握住大夫人的手說:“能在死前回到家裡,見過母親和你,我也算心滿意足了,唯一遺憾的是,贇兒不在這裡。”

大夫人道:“侯爺心裡若真有贇兒,就寫下密令,將來若找回贇兒,讓蘭臣把本該是贇兒的爵位還給他。”

靖西侯聞言卻忽然沉默下來,許久才道:“如果贇兒自小在我們身邊長大,西北和爵位自然都該是他的,可現在十幾年過去,蘭臣如今的威望已經不輸於我,待我死後,他在西北的地位會越發穩固,等贇兒回來,僅憑一道密令,怎麼爭得過他?

“到時兄弟相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若寫下密令,反而是害了他。倒不如讓他安安分分地常伴你身邊,蘭臣因為愧疚,也會好好照拂他的。”

靖西侯的顧慮,大夫人如何不懂,可她就是不甘心。於是她垂下眼,再也不開口說話。

自從十幾年前,大夫人不吃不喝不言不語、差點兒死掉的那次之後,靖西侯最怕的事,就是大夫人不再說話。

他不想臨死之際,再見大夫人這樣,所以最終還是不情不願地寫了。

大夫人當然知道,僅憑一道密令,強爭是肯定爭不過謝蘭臣的,此事隻能智取。好在秦氏當初並沒有真的追隨靖西侯而去,活到現在,倒是幫了她大忙。

如今,謝蘭臣終於死了。

她之所以選在昨天動手,一是怕夜長夢多,一時一刻也不想再多等下去,二又怕謝蘭臣死得太早,子期還需要為兄守孝一年,會耽誤婚事。這才選在了婚禮當天。

按理,父死子繼,謝蘭臣死後,他的一切該有昭兒繼承,可等到杜仲指證過謝蘭臣——一個對親生父親不敬不孝的人,又怎麼能繼承父親的基業呢?

謝蘭臣一開始就不該繼承。到時自己再拿出手令,撥亂反正,西北自然就能重歸子期手中。

她的兒子,終於能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了。

大夫人又對身旁的婢女道:“你去前頭打聽打聽,杜仲還沒來嗎?”

婢女依言而去,很快又跑了回來道:“杜大人此刻已經到上房去了。”

“正好。”大夫人取出手令,嘴角露出勝券在握的笑意,起身也往上房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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