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正文完 。(2 / 2)

魏姝先去找了大夫人,大夫人並沒有見魏姝,但得知她的來意後,卻讓婢女傳話說,她已決定,這輩子不會和侯爺合葬,但侯爺和誰合葬,她並不會管。

魏姝又去問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見如夫人對大兒子一片癡心,其實早就有意同意二人合葬,但因為顧忌大夫人,才遲遲沒有鬆口,眼下既然大夫人沒有意見,她自然也無不可。

於是,魏姝便讓人算了合葬的吉日。

妾室的喪儀沒那麼講究,如夫人的棺木隻在家停放了一天,便被送到靖西侯墳墓附近的一處寺廟裡,隻等到了吉日,便破土合葬。

在如夫人棺木被送走的第二日晚間,謝蘭臣終於醒了。

謝蘭臣剛醒過來,便發現自己的手指被人握著,偏頭垂眸一看,是昭兒趴在他身側睡著了,小手鬆鬆地攥著他的兩根手指。

屋內除了昭兒,並不見其他人。

謝蘭臣先適應了一番現在的身體,雖然虛弱,但氣力尚存,於是他便放輕動作,從昭兒手裡抽出手指,下了床。

剛走到外間,謝蘭臣便看見了正在侍弄素冠荷鼎的魏姝。

素冠荷鼎換了新的花盆,但葉子卻全都蔫了。

魏姝雖然坐在外頭,但一直都有留意內間的動靜,謝蘭臣剛一走出來,她便發現了。她見謝蘭臣也在看素冠荷鼎,便說道:“我養不來這樣嬌貴的花,它好像要活不成了。”

“能活的,”謝蘭臣走上前,轉動了半圈花盆,示意魏姝低頭去看,“它已經長出新芽了。”

魏姝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果然在自己沒注意到的地方,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了一顆小芽,雖然很小,卻水靈靈嫩生生的,說明素冠荷鼎的根並沒有壞死,還能重新再長葉開花。

魏姝驚喜地碰了碰小芽,卻又忽然抬頭質問謝蘭臣道:“你早就看出那杯酒有問題,為什麼還要喝?你要剔肉還母,說死就死,我和昭兒在你心裡就一文不名嗎?”

當尤丹告訴魏姝,如夫人給謝蘭臣準備了毒酒時,魏姝忽然就想到,謝蘭臣那天給她講的哪吒的故事,謝蘭臣說:父母之恩,非拆骨還肉不能報。

那時候魏姝就猜到,即便謝蘭臣早知道那是杯毒酒,隻要是如夫人遞給他的,他也一定會喝。

於是,魏姝給了尤丹一個小瓶子,瓶子裡裝的是她從公主府的大夫那兒要來的藥,也是毒藥,但隻是症狀看起來嚇人,卻並不致命。魏姝囑咐尤丹,到時候要想辦法以此換掉如夫人的毒酒。

多虧尤丹從李閒雲那兒學了不少三仙歸洞之類的把戲,手上動作不說練得爐火純青,但借著寬大的衣袖,在倒酒的時候,快速換掉杯子裡的酒並不是什麼難事。

因為不確定如夫人會遞給謝蘭臣哪杯,尤丹還特意把兩個杯子裡的酒都換了。

之所以換的還是毒酒,而不是無毒的,是為了要騙過如夫人和大夫人。

可即便魏姝已經提前換了酒,最後一刻,她還是提醒了謝蘭臣。那時候,她心裡其實是希望,謝蘭臣能為了她和昭兒,放下那杯毒酒的。

可謝蘭臣卻沒有。

然而此刻,謝蘭臣卻還說道:“如果公主當時上前攔下我,我肯定不會喝的。”

魏姝不免有些氣道:“我還要怎麼攔你,我都求你不要喝了……”

謝蘭臣嘴角湧起笑意,忽然十分跳脫地說了一句:“公主喜歡上我了。”

魏姝剛冒出頭的火氣,瞬間被這句話凍住,神思也跟著變得有些愣怔,而謝蘭臣則還在娓娓說道:

“公主當時,完全有機會上前奪下我的酒杯,可公主卻沒有。因為公主還記得我說過要剔肉還母,所以公主尊重我的選擇。昨天我模糊醒過來一陣,聽謝閔說了公主是如何救下我,以及在那些武將麵前,如何美化我對靖西侯見死不救一事的。公主可謂對我偏袒愛護至極。

“但公主其實完全不必更換毒酒,就像公主在漳州時說過的那樣,我死了,公主和昭兒一起接管西北,做一個有權有勢又有錢的寡婦,這才是更好的選擇。可公主卻沒有。

“也就是說,前些天公主為我做的事,均是出自真的真心,而非利益考量下假裝出來的真心。公主之前說過,公主真正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會尊重偏袒愛護他。而我,恰恰有幸得到了公主發自真心的尊重偏袒和愛護。”

隨著謝蘭臣一點點的分析,魏姝先是迷茫了一瞬,後又漸漸覺得羞恥,但等聽完的時候,卻又反而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原來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喜歡上謝蘭臣了嗎?

魏姝默然片刻,沒有否認,而是問謝蘭臣:“王爺曾說過我們是兩情相悅,那王爺的喜歡是真心還是假意呢?”

“我對公主從無虛情假意。”謝蘭臣望著魏姝發間的白玉蘭發簪,像是回想起什麼,目光變得越發柔軟,“我初見公主時,就仿佛是在路上,偶然遇見了一枝開得好看的花,一眼就讓人心生喜歡。一開始倒沒有想要把它采折回家,可它卻突然掛住了你的衣袖——既然它想要主動和你回家,誰又能舍得拒絕一枝好看的花呢?

“雖然養花並不輕鬆,但它賞心悅目,馥鬱怡人,花瓣開了一層又一層,每一層都是一種彆樣的美,從不會讓人感覺到膩煩,慢慢地,你就會希望它能永遠在你身旁綻放,並且隻為你一人綻放……”

“快彆說了。”魏姝紅著臉打斷他,再聽下去,謝蘭臣這個說的人不覺得不好意思,她的臉卻燙得快要熟透了,“王爺向來話說得好聽。”

謝蘭臣道:“公主如果覺得好聽,以後我多說給公主聽。”

魏姝:……她的意思明明是,他隻會說好聽話罷了。

謝蘭臣忽又說道:“公主既然猜到我會喝如夫人的毒酒,想來已經知道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如夫人於我有生育之恩,公主救了我,於我也有再造之恩,我會喝如夫人的毒酒,便也會喝公主的毒酒。

“公主不信我的話也無妨,隻要知道我餘生的性命都是公主的,永遠不會背叛公主就夠了。”

餘生的性命都是自己的嗎?

魏姝眼睫顫了顫,問道:“如果當時我沒有救王爺呢?”

謝蘭臣十分隨性道:“一切皆為法,如夢幻泡影,生死隨緣罷了。即便公主沒有救我,能在死前,同公主和昭兒相處這一段時光,於願足矣。”

*

謝蘭臣醒來後,一邊休養,一邊開始著手派人出使草原的事。

尤丹已經熟練掌握契丹語,可以隨時出發。但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最後和自己一起去草原的人,會是謝子期。

出發那日,嘉王親自在十裡亭外為他們二人送行,直到馬車走遠了,馬車裡的尤丹,才悄悄問同車的謝子期道:“你這是被你兄長驅逐了?”

“我是自請前往契丹的。”謝子期知道,如夫人自儘那夜,尤丹也在場,也是知情的,便也沒隱瞞,“大夫人的事想必你也聽說了,她之所以會犯下大錯,歸根結底都是因為我。我不在她身邊時,她和王府一切安好,反而是我留在她身邊……”

他頓了一下,才說道,“或許我離開她一段時間,對她來說會更好。”

尤丹見他神情苦澀,後悔自己不該多嘴,可這時候安慰他,反而要再觸及他的傷心處,尤丹隻能生硬地轉移話題道:“看,路邊的楓葉都開始紅了,秋意更濃了。”

隻見窗外的楓葉有紅有黃,紅的豔麗,黃的……倒讓尤丹忽然想起了那隻被自己抓住的金絲虎貓,楓葉的黃色,和那隻金絲虎貓的顏色很像。

說起那隻貓,如果沒有它,自己就不可能偷聽到如夫人等人的密謀,嘉王說不準現在也已經死了。

尤丹一直都覺得,那隻貓出現的時機實在太巧了,而且對方的皮毛油光水滑,也不像是野貓。那天捉到它後,尤丹把它暫時關在了自己小憩的廂房裡,可等他再回去的時候,廂房的窗戶卻被打開,貓早已經不見了。

尤丹原本還打算和魏姝說說貓的事,但因為後來忙著要來草原的事,倒是給忘了。

不過,也就是一隻貓罷了,想想也不算什麼大事,尤丹很快就又把它拋諸腦後……

另一邊,送彆尤丹和徐子期的謝蘭臣,也在欣賞沿途的楓葉,還特意挑了一枝適合插瓶的,折了下來。

隨行的謝閔,望著前方漸行漸遠的馬車,忍不住再次向謝蘭臣確認道:“二公子這一走,遠離神京,又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我們真的不把徐翰林的事,告訴他嗎?”

兩天前,謝蘭臣收到神京傳來的密信,徐翰林因為忤逆元和帝,已經被元和帝賜死。

謝蘭臣也看了一眼馬車離開的方向,難得流露出一絲溫情:“他才經過大夫人的事,此去契丹,又背井離鄉,且讓他緩一緩,過些時日再寫信告訴他吧。”

等回到公主府,謝蘭臣把楓葉交給婢女,又叫來昭兒道:“爹爹生病的這些天,昭兒每天照顧爹爹辛苦了,爹爹今天便送給昭兒一個禮物。”

說著,他便讓人提上來一個籠子,而籠子裡,正裝著一隻油光水滑的金絲虎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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