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談談。
因為驚蟄這一個堅持,所以日暮後,他們尋了個僻靜的地方說話。在宮道上,說不得什麼時候就有人過來,驚蟄總覺得不大安全。
最終,他們還是溜進了擷芳殿。
沒有其他原因,因為這裡宮殿群不少,卻沒有主子住在這。
除了每日灑掃和看守的宮人外,僻靜得很。
驚蟄竭力讓自己不要想起不該想到的是:平常心平常心平常心……
他循環到最後,心裡隻剩下這三個大字!
容九忽然叫他:“驚蟄。”
驚蟄下意識將心裡的想法說了出來:“平常心!”
容九:“你看起來,一點都平常不下來。”
驚蟄咳嗽了兩聲,示意他剛剛隻是一個小小的失誤。
在開始談論前,驚蟄覺得,他有必要為這場對話下一個定調。
於是,他首先發言。
“可以吵架,但不許動手。”
驚蟄重重強調。
容九不知是覺得新鮮,還是有趣,一隻手握住了驚蟄的手指,微涼的寒意,讓驚蟄猝不及防想要收回來。
驟然抓緊的力道,又讓他動彈不得。
“這種接觸,也不行?”
驚蟄勉強回答:“隻能到這。”
話罷,容九就在驚蟄的手心撓了撓。
驚蟄:“……”
怎麼就這麼欠兒!
兩人彆彆扭扭地坐在宮殿台階下,驚蟄占據了左邊一小塊位置,容九長手長腳,人坐在上頭,靴子已經踩到地上,好一派隨意風|流。
驚蟄盯著男人月下的側臉看了一會,才想起正事。
容九緩緩地勾起個笑。
雖不明顯,卻讓驚蟄立刻收回了視線。
驚蟄:“你……之前說的中毒,是怎麼回事?”
他躊躇了會,還是先問了這個。
容九之前的發瘋,全因這個而來,他也在意容九的身體,儘管有種種的麻煩,他最關心的是這個。
容九冷淡地說道:“父母反目成仇,母親因愛生恨,不喜我的出生,所以希望我早些入土。”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把驚蟄給打懵了。
他緩了會,語氣艱澀地說道:“……那毒,是你母親給你下的?”
他能感覺到驚蟄和父母的關係並不多麼好,可是下毒?
這何其殘忍。
容九神情淡淡,這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如果不是驚蟄問起,他甚至不會說出來。
不管是容九的言行,亦或者他的神態,都赤|裸裸地表達著這點。
可這並非無關緊要。
——“驚蟄,不是所有人都會如你父母那樣喜歡自己的孩子。有些人一出生就不被期待,恨不得掐死在繈褓。能活下來,靠的是一些運氣,和恬不知恥的求生欲。”
驚蟄不免想起那天容九的
神態。
男人麵無表情,這讓他過於蒼白美麗的側臉如同精雕細琢好的石像,他吐露出的每一句話,都讓驚蟄在漫長的回憶裡,感覺到窒息般的疼痛。
父母,孩子,竟會有如此殘酷暴烈的關係。
是驚蟄再怎麼,都無法想象得到的事。
驚蟄有心要問,卻又覺得這是容九的痛點,沉默了會,竟不知道說些什麼。再多的話,也不過是虛妄。
容九似是知道驚蟄的為難,“都是許久前的事,實乃上一輩的恩怨。”他冷淡地說道,“反正都死了,也都死得利索乾淨。”
驚蟄頓了頓,輕聲說:“不管有何恩怨,禍及你……總是不該。那大夫怎麼說?”
容九:“不會那麼快就死。”
驚蟄抬腳,踢了踢容九的靴子側邊,嘟噥著說:“不許說‘死’不‘死’的。”
容九捏了捏眉心,這個尋常不過的動作,在他做來,就莫名有種忍耐的錯覺。
“原本活不過三十,尋到大夫後,五六十總是能有的。”
五六十這個歲數,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已經算是高壽。
驚蟄狐疑地看著容九,生怕他在騙人。不過容九這人,應當也不屑於如此。
驚蟄:“倘若沒出這意外,你難道……什麼都不告訴我?”
三十歲?
……他現在連容九具體年歲都不知,但容九的歲數,肯定是超過二十五。
這豈非是說,再沒幾年的事。
驚蟄不知他的語氣裡,自然而然地透露著他想和容九走多遠的想法,容九的眼神落在他身上:“自然會告訴你。”
在將死之前。
這語氣有些溫和,卻蘊含著古怪的血氣。
隔著有些遠的距離,驚蟄和容九的手,是他們唯一接觸的地方。
容九始終牢牢抓著驚蟄的手。
微涼的體溫,已經被驚蟄給焐熱了,好似也能感覺到血液流動的蓬勃聲。
“我會同驚蟄說,然後,將你帶走。”
驚蟄的手指下意識一僵,要從容九的手掌溜走時,又被緊緊抓住。
那種不許逃脫的窒息感,讓驚蟄微微蹙眉,他看向容九,迎著他黑沉的目光。
“你有沒有覺得自己有些時候……說出來的話,有幾分嚇人?”
驚蟄委婉地提醒。
那不是“幾分”,是“相當”。
他總有種……要是現在曝出來容九是個殺人狂魔,他也不會有絲毫驚訝的錯覺。
他曾對容九這個性格感到絕望。
因為再是怎麼樣,驚蟄大多數時候,想法還是非常樸素。
和一個人在一起,如果有幸,那就長長久久地在一起,平靜,安逸……可和容九,怎麼就這般難?
容九的動作強硬,將驚蟄想要蜷|縮起來的手掌,一點點打開,而後,兩人的十指交握在了一起。並沒有非常用力,可驚蟄就是有種被盯上的驚悚感
。
“嚇人?”容九不疾不徐地說,“驚蟄,用在你身上的,怕沒有百分之一。”
男人的聲音,細聽之下,還頗有幾分隱忍。
“對你,我可是用足了耐心。”
容九這輩子,可沒這麼循序漸進過。
驚蟄:“……”
啊?
百分之一?哈哈哈哈……肯定是誇張了……吧,可是耐心?
哪裡耐心了!
驚蟄很難控製住咆哮的欲|望,他可向來覺得容九快準狠,不然他們的關係也不會變化這麼快。
這要是都能稱之為耐心……
那現在驚蟄倒是真想知道,容九不耐心是個什麼模樣……等下,驚蟄心裡一閃而過除夕夜的悲慘,當即咳嗽了下。
還是不要自尋死路。
他謹慎地避開了危險的地方,“且不說耐心不耐心的問題……容九,你總是讓我有些怕,”驚蟄輕聲,坦誠到了令人憐惜的地步,“我不知道……是不是在某些時候,就承受不了……”
既然決定想談談,那驚蟄就不想把這些問題再……漠視,他和容九之間是有著莫大的隔閡,這隔閡不是他們生造出來,而是天然形成。
可總不能一直無視掉這些隔閡,然後將期待放在驚蟄能一直忍耐下去上……
他可對自己沒有信心。
驚蟄喜歡容九,這份喜歡,約莫還會繼續持續下去。可愛意不會將驚蟄,變成言聽計從的笨蛋。
在危機四伏裡,他還是敏銳地意識到,許多時候,讓他危險的來源……
反倒是容九本身。
他的存在,便已是如此。
“你一直都過分敏|感,敏|感到了有些叫人憐憫的地步,”容九抓著驚蟄的手指晃了晃,淡淡說著,“驚蟄,論篤是與,君子者乎,色莊者乎?(*)”
他抓著驚蟄的手,將人扯了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我說的話,你就信?”
“知行合一很重要,”驚蟄有點緊張地舔了舔唇,“而論跡不論心,隻看其行,不觀其言,也是常理……但,”他又低頭看著他們交握的手指,在月光下,男人的皮膚顯得比他要白皙些,可那不是健康的粉白,而是某種壓抑的冷白。
“你,你要是說的話,我會信。”
驚蟄近乎溫柔地說道。
想要全心全意去信任一個人的確很難,驚蟄花了這麼多年的功夫,也隻做到對明雨敞開心扉。
驚蟄的心很小。
塞不下太多的東西。
可如果容九願意進來,他也會努力。
容九沉默了片刻,輕下來的語氣,聽著竟也有幾分柔和,“不怕我了?”
竟還會說出如此柔|軟,煽動人心的話。
驚蟄,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力量,輕易就能撼動容九身上那層厚實的堅冰,將那些肆意流淌的惡意撫平,而後又催生出更多,叫人驚恐的欲|望。
驚蟄委屈:“怕的。”
他自然……還是害怕容九的,怎麼可能會完全不害怕?
相較於容九暴戾的脾氣,那些個威壓氣勢,反倒不在話下。反正被壓著壓著……也就習慣了。
驚蟄舉起容九的手,將其搭在自己的喉嚨上,而後抬頭望著容九。
從他這個角度,月華儘數落在容九的脊背上,將他的輪廓打得模糊柔和,卻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但驚蟄能感覺到那份沉甸甸的,如影隨形的目光。
“你想,殺了我嗎?”
有些時候,縱然是容九,也弄不清楚,驚蟄的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怎麼會有這麼主動撩撥虎須的呆瓜?
寬大的手掌落在驚蟄的脖頸上,五指分開,精準地捏住了命脈。
砰——砰——
是略顯急促的心脈跳動聲。
脆弱的脖頸,脆弱的生命,就掌握在他的手掌裡。
於是,容九也學著驚蟄的口吻,“想的。”
這種灼燒的欲|望會日夜不休地折磨著他,將他的腸子扯出來,把他的血肉丟在地上踩……像是一隻追逐著腐肉的禿鷲,偏執的獨占欲會永遠不知饜|足。
“驚蟄,你很好。”
冰涼的話語,不知為何好似凝聚著滾燙的溫度。
“你的眼睛很漂亮,你的鼻子摸著舒服,你的嘴唇柔|軟,你的味道聞起來很香甜……”男人說著直白,甚至有幾分低俗的話,黑沉的眼睛,在驚蟄看不到的時刻,翻湧著無儘的陰鷙與暴烈,“誰不想扼住你的喉嚨,讓氣流隻能掌控下穿過喉管……”
完完全全掌控身下人,那劇烈的喘息聲,會是如此美妙。每一寸汲取到的氣息……全都靠著他的賜予。
心跳聲,變了。
急促起來。惶恐起來。
可是按在容九手掌上的手指,並沒有移開。
驚蟄深深地呼吸著,大口大口清甜的空氣穿過他的肺腑,最終又被他吐出來。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那一日,幾乎無法呼吸的驚恐。
“如果是這樣,你會滿足嗎?”
驚蟄試探著,拋出了這句話。
容九收斂了所有的情緒,冰涼得好似刀鋒的目光片片割開細嫩的皮肉,叫人的神經都瘋狂刺痛起來。
驚蟄不知他說出的,是多麼可怕的話。
會輕易釋放一頭惡獸。
為自己招惹無法遏止的地獄。
“不會。”
容九輕飄飄地說。
他的手指按在驚蟄最脆弱,最險要的地方,克製的力道隻會留下淡淡的指痕,除此外再沒有任何的痕跡。
“不要再說這種話。”
驚蟄聽出來的容九隱忍克製,這可以說是他泄露出來,最多的情緒。
容九鬆開手。
“將脖子主動送到劊子手的手下,不是什麼好習慣。”
驚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你
又不是彆人。”
經過剛才的事,驚蟄的態度變得輕鬆了些,就仿佛容九沒立刻掐死他,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再一次,容九很想知道驚蟄到底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容九:“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
他的語氣薄涼,好像在說的不是自己。
“世上任何人都不可信。”
驚蟄歪著頭:“包括你?”
容九:“我是最大的不可信。”
驚蟄笑了起來,他的腳踩在下兩層的台階,晃了晃腳尖,他輕聲說:“容九,我們慢些來,好嗎?”
儘管他們每個月都會見麵,這樣的時間太過簡短,想要真正了解彼此是不可能的。
磨合,同樣需要時間。
驚蟄沒被容九嚇得轉身就跑,他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厲害,但要立刻進化到下個階段,那還是不太可能。
容九:“正常人會甩開我。”
驚蟄:“那我甩開你,你會怎麼做?”
容九理所當然地說:“但你甩不開。”
驚蟄翻了個白眼,踹了一腳容九。
容九懶洋洋地挪了挪大長腳,甚至沒有屈尊去拍開灰塵,就這麼看著驚蟄。
其實要說他們說開了什麼?
好似也沒有。
但莫名的,驚蟄的心情就輕鬆了許多。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敢承認。
在“靜一靜”的時候,他也……一直都在思念容九。
驚蟄:“不過,想來你是一點反思都沒有。”
他很沉痛。
瞧瞧容九剛說的是什麼驚悚的話,讓人毛骨悚然。
容九:“我反思過了。”
驚蟄驚訝地挑眉,這話出現在他身上都得稱之為不可能。
“你反思什麼了?”
“下一次,我會道歉。”
驚蟄:“……”
他凶巴巴又踹了一腳容九。
“道歉是為了下次不這麼做,不是為了理所當然地‘做’啊!”
驚蟄好想抓著容九的肩膀咆哮。
…
直殿司近來的氣氛都很壓抑。
當然,這份壓抑並不隻存在於直殿司,而是整個後宮。
章妃是死在太後的壽康宮。
凶手是誰,雖無人敢說,可誰都知道……那是景元帝。
太後可謂暴怒。
而朝廷的文武百官,對景元帝的作為更是激動不已,紛至遝來的諫言幾乎堆滿了乾明宮前的台階。
倘若皇帝隨隨便便就能把後妃給屠殺了,那他們將自家的姑娘送往後宮去,豈不是推她們進火坑?
不管是世家大族,還是那些同樣有子女身處在後宮的官員,都為此感到擔憂。
而因為皇帝肆無忌憚的態度,這樣的驚懼隻會層層燃燒起來。
在這種可怕的氛圍下,後宮無論哪個嬪妃
都戰戰兢兢,恨不得毫無存在感,就更彆說這些伺候的宮人。
這個時候,穀生又有些慶幸他們並非哪個宮的宮人。
不然可要被壓抑死。
最近,驚蟄不知道是害怕他們出事,還是怎麼的,給他們安排的功課遠比之前要多得多,把他們剩餘的精力都壓榨得一乾二淨。
穀生回去都是直接躺平,和他同屋的小太監說他睡得每天都在打鼾,像是累壞了。
可不是嘛!
穀生以前,從來都不知道,動腦會是這麼痛苦的事。
不過,這些時日的努力,對穀生他們也頗有成效。
他們已經初步具備看懂文字的能力,雖一些偏僻的字還是不會讀,可這對他們來說,就足夠了。
他們這幾個,又沒想著將來要去考試做官,能用得上最重要。
穀生將自己練好的大字疊了疊,有點心痛。光是這刀紙,就要花不少錢,這還是用的最便宜的。
不過,這些剩下來的,是雲奎拿來的。
他自己掏腰包,說花不了幾文錢。
去了雜買務後,這小子兜裡的錢,顯然比之前要肥了不少。這些說是劣質,被書店低價當做添頭賣的,可對他們來說早就足夠。
“慧平,你這寫錯了。”穀生道,“驚蟄不是說,這個地方要往左邊收?”
戰戰兢兢的慧平看了眼,皺眉:“又錯了。”
遠處,驚蟄正在幫雲奎矯正握筆姿勢。
他們這些人尋的地方,已經換了又換,畢竟又要隱蔽,又要能多些人聚在一塊,並不是那麼容易。
還是後來鄭洪給他們指點迷津,尋了個地兒。
今天日暮前,驚蟄總算趕著將所有人的功課都催促完了。
從進度來說,除開最快的雲奎外,穀生反倒是第二,世恩和慧平不相上下,不過基本的“讀”已經掌握了。
隻要能看得懂部分,那問題就不算大。
驚蟄伸了個懶腰,又甩了甩胳膊,活動筋骨時,聽到世恩和雲奎兩人在說話。
世恩:“雲奎,你最近出入,有沒有聽到什麼特彆的消息?”
果然,即便收斂了八卦的能力,不去外麵和人八卦,世恩還是會忍不住和自己人八卦。
雲奎:“隻聽說,章妃娘娘這事,很古怪。”
世恩最喜歡聽的就是這些,連忙湊了過去。他們倆說話的動靜,也惹來了穀生和慧平。
雲奎也沒藏著掖著:“雖然不少世家聞風而動,對此事非常不滿。可是章家,從頭到尾都沒有出聲。”
沒有哭訴,沒有在朝廷上質問,沒有任何的動作。
這不正常。
穀生納悶:“出這麼大事,章家一點反應都沒有,這未免有幾分薄情。”
驚蟄伸懶腰的動作僵住,不由得想起那日容九的話。
在他們算是談完——其實根本也沒談出個所以然,正如明雨埋怨的那樣,驚蟄要是舍得
斷,那早就結束了——後,容九主動提及了一點禦前的事。
許是因為記得之前驚蟄對他的檢查,知道驚蟄的擔憂。
容九道:“章妃的孩子,不是皇帝的。皇帝挖出了那未成形的孩子,連帶著那個侍衛,都送給了章家。”
驚蟄哽住。
他知道景元帝殺了章妃,卻沒想過,會是這麼血腥殘酷的手段。
驚蟄喃喃:“……你不是說,陛下並不在意,有誰給他……那個什麼嗎??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容九平靜地說道:“皇帝一直都知道。”
他的目光落在驚蟄的身上。
“除夕夜,章妃和她的姘頭,就在擷芳殿。”
擷芳殿?
驚蟄猛地跳起來,“擷芳殿!”
那不就和他們在一個地方!
驚蟄抿著唇,有幾分憂鬱。
“她都死了,你怕什麼?”容九不喜歡驚蟄突然離他那麼遠,又把他扯回來坐下,“皇帝一直都知道,也不在乎。但這一次,章妃想因為意外暴露出了懷孕的事,萌生出了欲|望,想把這個孩子,按在皇帝的頭上。”
容九向來少言,為了給驚蟄解釋,這已經算是他說得比較多的話了。
驚蟄目瞪口呆。
章妃和人偷|情這事,算不得非常離譜,可是懷了孩子還在栽贓在景元帝的頭上……
那的確忍不了。
驚蟄納悶:“章妃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這……陛下有沒有和她那什麼,難道她自己不清楚?”
孩子都不是自己的,她到底是哪裡來的膽量,竟是如此瘋狂?
容九聲音冷漠:“倘若這個孩子生下來,就是後宮頭一個子嗣。不管是男還是女,地位都有不同。”
驚蟄:“……可,她也該知道,陛下是個什麼性格的人。”容九就在殿前伺候,有些話,他不想說太明白。
可在驚蟄看來,景元帝是一個殘暴冷酷,嗜血無情的人,容九比起他,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那麼凶殘的一個人,章妃的膽量,太大了些。
“皇帝這些年,有意無意地放大了她們的貪婪和野心,因為奮力一搏而榮寵的人,也有之。”容九冷淡地說,“更何況……她猜中了一點。”
男人的眼神陰鬱暗沉,一點感情都沒有,提起章妃,就好似那是純然的死物。
“她猜得,皇帝沒有過多的欲|望,也未必能有自己的子嗣。”
奮力一搏啊……
要是真的能成,那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彆。
驚蟄微愣,有些沒反應過來,容九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什麼?皇帝真的不行?
不過他學乖了。
這一次,這話沒有脫口而出。
不過不管皇帝真的能不能行,可容九這番話,總算讓驚蟄從另外一個角度窺探到了這件事的隱秘。
他也曾聽說過,有些人家,要是死活生不出來孩子,或者隻有女兒,寧願抱其他人的
兒子來養,也不願意過繼兄弟的,或者將家財給女兒,不管是哪種原因……這心理都非常扭曲。
驚蟄輕聲:“宮裡可真可怕呀。”
容九掐住他的臉。
“這就可怕了?”
驚蟄:“我覺得,陛下將這些娘娘們關在後宮裡,跟鬥獸似的。”
他老實地說。
容九:“大差不差。”
他薄涼地說道。
“但,又不是沒給過她們機會。”
啪!
清脆的一聲響,驚蟄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他猛地回過神,就看到世恩近在身前。
“想什麼呢?”
叫了好幾聲,都沒反應過來。
驚蟄慢慢吞吞地說道:“我隻是在想,太後娘娘和陛下,這一回,會鬨多久?”
其實還有一個,容九沒說,但驚蟄也能猜到的原因。
章妃的倚仗之一,怕是太後。
那時,章妃的暴露已成定局,她不得不拚搏一把,若是能成,那自然萬事大吉;可要是不成,她身處壽康宮,無論如何都能活下來一條命。
——無論如何都能活。
就是這點,毀了章妃,也叫太後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