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誰不識好人心呢?”
驚蟄拾級而上,從後麵走來,他穿著掌司服,神情淡淡地掃向他們。當他沉著臉,不說話時,那張年輕俊秀的臉龐上,竟是帶著某種可怕的威懾。
一時間,那幾個人竟是說不出話來。
猛地,又都跪了下去。
驚蟄藏在袖子裡的手指彈動了下,忍住那種下意識要攙扶他們的衝動,這才看向穀生和世恩:“走吧。”
他仍保持著那種冷淡的態度,朝著他們兩人輕輕一頷首。
世恩和穀生看起來也有點愣愣的,不過下意識就跟著驚蟄走了。走出好大一段路,才聽到驚蟄輕歎了口氣,然後停下來看向他們。
於是,驚蟄又隻是驚蟄。
仿佛剛才那冷冽的模樣,都是錯覺。
驚蟄小聲說道:“我學得像話嗎?”
剛才,驚蟄隻是回想了容九平日是什麼模樣,故意學著他,那麼冷漠地看著其他人。
他不想多費口舌。
世恩:“像,可太他娘像話了!”
穀生一拍手掌,笑了起來。
“我剛才還以為你,還真的鍛煉出來了,沒想到是強撐的。”
驚蟄可是從來都不喜歡擺架子,就連彆人跪著他,也非常不適應的人。
世恩笑眯眯地摟著驚蟄的胳膊。
“沒辦法,咱驚蟄,就是驚蟄嘛。”
驚蟄抬起胳膊,將他們兩個都摟了過來:“不過,給我說實話,是不是這些日子,老有人這麼說?”
世恩無所謂地說道:“你知道我朋友多,有些是場麵上的,說幾句沒什麼所謂。”
剛才那些個,不過是如此。
穀生:“掌司已經給我們透底了,明年我們就是二等太監,我們心裡正美著呢,哪有不滿?”
薑金明為什麼會選他們兩個,他們心裡也有數。
儘管他們是好,可宮裡好的人,難道又少了?讓薑金明偏於他們,不過是因為他們和驚蟄親近。
而薑金明不在乎拿這個賣人情。
“看來雲奎是真的快沒事,”驚蟄喃喃,“不然薑掌司哪有這心情做事。”
見他們兩個是真的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驚蟄心裡鬆了口氣,卻也有了主意。
“是呀,明日我們去看他,估計是能回來了。”世恩很樂天派地說道,“你到時候,要不要跟著過去?”
驚蟄歎了口氣:“我就不去。還有事,記得多看著些。”
就算使了錢,可挨了打,肯定不痛快。
其他兩人自是讚同。
驚蟄找他們,不過沒事找事,不過聽了剛才那些話多少敗了興致,就也沒說多久,很快就回去了。
一回到屋裡,驚蟄的耳邊,響起了係統的提示音。
七天一日的期限,又到了。
驚蟄毫不猶豫地說道:“查一查班洪亮是誰,宮裡頭的。”
這是名單上的一員。
係統這能力
的增長,對驚蟄的好處很是明顯。他原本就不可能如原本定位的瑞王那樣,可以隨意收集資料,每次探聽一些消息,都得靠著運氣,或是自己冒險。
現在卻不相同。
【班洪亮,同州人氏,原是慈聖太後殿內二等太監,慈聖太後死後,一應宮人被貶責,班洪亮在禦茶膳房待了三年,被調到了儲秀宮做灑掃又一年,而後成為壽康宮的三等太監。】
【現在,班洪亮是壽康宮八個大太監之一。】
驚蟄聽著係統的話,不由得挑眉。
班洪亮,原來是慈聖太後的人?
太後可沒那麼大度,能夠接納一個舊人的侍從,隻可能這人從一開始就投奔了她。
驚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突然摸到了一點奇怪的痕跡。
驚蟄微愣,沒顧上班洪亮這事,在屋內找了一會,才摸到一麵銅鏡。
現在手裡的這麵,是容九送他的喬遷禮之一,可以將人的模樣看得清清楚楚,於是,驚蟄清楚地看到,自己下顎上,好像浮出了小小的……絨毛?
他長毛了???
驚蟄摸著下巴,難得驚悚。
好在不明顯。
他在宮裡這麼久,從來不擔心這個問題,多少是因為陳安的藥。
雖宗元信對這藥鄙夷至極,可在驚蟄心裡,想法又有不同。
這藥,讓他免於晨|勃等痛苦,再加上體態瘦削,下巴沒毛,讓他躲過了許多麻煩的篩查。
可現在,他服宗元信那藥,不僅叫身體都康複起來,連帶著那些以往從沒有過的毛發都長出來了。
驚蟄翻出一把小刀,對著銅鏡,有點笨手笨腳地刮起來。
嘶——
一滴血落下來。
驚蟄刮是刮了乾淨,卻也弄了道小小的劃痕。
他隨手將小刀丟下來,擦了擦血。
驚蟄看著鏡中的自己難得有些出神,他很少這麼仔細打量自己,對自己的模樣,也少有記憶。
印象裡,更多的是個蒼白柔弱的少年。
而今看著銅鏡裡的倒影,肩膀比從前寬闊許多,人也長高了些,臉上好似也有了血色。總體來說,還是比記憶裡的淺薄形象,要好上一些。
驚蟄朝著鏡子裡的自己笑了笑,然後將鏡麵倒扣。
看來,他得練習下玩刀的手法。
驚蟄將小刀抓在手裡,不然,這臉上的刮痕多起來,那可就太難解釋。
要是找石黎學習,會如何?
驚蟄剛這麼一想,就自己搖了搖頭。
石黎是個不錯的人,不過,他似乎很害怕容九,連帶著,對驚蟄也很敬畏。
每次和他相處,驚蟄總覺得這人很想變成石頭。
驚蟄很能理解。
有些時候,他也會覺得變成石頭,總比當個人強點。
尤其是羞恥到想死的時候。
驚蟄一邊漫無目的地想著,一邊打量著牆角屋簷的位置
,如果他現在很努力去學,不期待如石黎那麼厲害,可能不能,也能學他那麼輕巧上牆?
石黎說,他們不能那麼厲害,什麼龜息術,踏水無痕,潛伏暗殺,那些都是故事裡才有的本事。
驚蟄想來也是,他抓著後脖頸。
就像是,他現在已經很少做夢,也少有在夢中被人追逐狂奔的恐懼感。
所以,也不怎麼覺得被人盯著看,那個錯覺,消失了一段時間。
其實偶爾,驚蟄也會猜,這和容九有沒有關係。
想來是有一點。
驚蟄下意識摸了摸後腰,說起來……容九的動作,是怎麼那麼熟練?
明明是第一回,他卻清楚地知道,到底哪裡才是快樂的點。
這神奇到有些過分。
可驚蟄又不是死人,怎麼可能被人在夜裡玩弄,卻一點都沒感覺?
……不對,偶爾,他的確是會有感覺,醒來後,擦洗時,身體好像還沉浸在某種餘韻裡……
啪啪——
驚蟄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
越想越離譜,有沒有做過,難道他自己不知道嗎?
反正最近,已經少有那種被人盯著的錯覺。
看來,這和連連的噩夢有關。
大概是他多心。
他曬笑了聲,這世上怎可能有這樣的高手,這麼閒著沒事總來盯著他?
他這隻驚蟄,何德何能?
驚蟄推開窗,眺望著遠處的宮牆,那撲簌落下的雪花一層又一層,將所有的色彩都吞噬成白,那種刺目到鮮明的純粹,倒映進這雙明亮乾淨的眼裡,仿佛遮掩了一切的陰霾。
…
乾明宮遍尋不到景元帝的蹤影,寧宏儒卻沒有慌張,隻是想了想,就親自帶人到了奉先殿。
奉先殿幾次損壞重修,如今已是光鮮亮麗。
不過,寧宏儒的目的不是這主殿,而是帶著人,恭恭敬敬到了小殿外。
果不其然,本該鎖上的掛鎖,已然跌到地上。
寧宏儒看著上麵劈開的痕跡,不由得哽住,也隻有陛下會這麼率性。
奉先殿供奉的是祖宗的牌位,先帝的排位在主殿,景元帝從來沒有去供奉過,而慈聖太後的牌位被特意放在小殿,每到她忌日前後,景元帝會來看看。
可也隻是看看。
上香,供果,祭拜。
這樣的事,他是從來不做的。
也不知道寧宏儒在這雪裡等了多久,景元帝才從小門內走了出來。
冰涼冷漠的視線從這行人的身上擦過,寧宏儒這腰,不由得更低了些。
“陛下,”他試探著說道,“該喝藥了。”
於是,景元帝冷漠的眼神,又落到了寧宏儒的身上。
寧宏儒能感覺到景元帝身上的煞氣,卻不得已為之。
上次景元帝回來,那淡淡的血氣,讓他驚訝了片刻,而後,男人將染血的手帕隨意地丟到地
上,踩了過去。
寧宏儒不該問,可那一瞬,還是問了句:“陛下,這血是……”
景元帝穿的衣裳,是為了見驚蟄,才特地做的準備。
而他,也很少當著驚蟄的麵殺人。
一想到這個,寧宏儒難免鬆了口氣。
不管陛下再怎麼凶殘,好歹在這點事上,還是有那麼些許正常人該怎麼做的意識。
誰曾想,景元帝斜睨過來的視線,卻充斥著可怕壓抑的暴戾,仿佛有什麼摧毀了他的理智,以至於在冷漠的壓抑下,倒映出一頭瀕臨瘋狂的怪物。
那時,景元帝是怎麼說來著。
“寡人自己的血。”
陛下根本沒有受傷,那隻可能是吐血。
哦豁,完蛋。
宗元信被拖來的時候,乾明宮看起來有點可怕,不過沒有關係,生活在這裡的人,早已經被迫習慣血氣。
寧宏儒站在血泊裡,朝著宗元信微笑道:“宗禦醫,陛下正在等著您。”
用上“等”這個詞,還是宗元信從來都沒有過的待遇。
這位皇帝,何時等過人?
不妙呀。
宗元信是這麼想,看到景元帝的瞬間,他再一次在心裡歎息,不妙呀。
宗元信緩緩地在景元帝的身旁坐下,他的動作,都力求穩定,不帶有任何的攻擊性。
於是,男人也自動伸過來一隻手。
宗元信花了點功夫,才忍下心頭的老血,心平氣和地說道:“陛下,微臣不是說過,這節骨眼上,可您的脾氣,可不能輕易躁動起來。”
不然,這位皇帝要是發作,就會如現在這般。可不對,怎麼比他預料的還要嚴重?
景元帝隨意擦去嘴邊的血,冷白與血紅交織在一起,尤為刺目。
“寡人忍了,沒有發作。”蒼白昳麗的臉龐,緩緩看向他,如同一座冰冷無情的石像,“如你所說,十分之克製。”
克製。
一個出現在景元帝身上,何其古怪的詞語。
宗元信琢磨著景元帝的話,試探著說道:“陛下,這動心忍性,可與發作後強忍下來,是兩個意思。”
景元帝現在不宜動怒。
然實際上能惹他發怒的事,少有。
看著不爽利不順心,景元帝向來順手就殺了,很少會到他暴怒至極的地步。
宗元信這麼些年,也就看過一二回。
所以從一開始,他的叮囑,是自以為不難的。
畢竟,誰能將景元帝激到這個地步?
活著的人裡,也沒幾個吧。
宗元信想得好好的,自然沒想到這麼快,就遇到這局麵。
景元帝這冷酷暴戾的脾性,一旦發作起來,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麵,那會引得藥性衝突,讓人痛苦;然,宗元信沒想到的是,竟會有人激起皇帝的暴虐殺意,卻又在緊要關頭強行壓製下來。
這就像是活生生踏碎他的本性。
彆說是嘔血了,現在體內這麼紊亂,也是正常。
宗元信小心翼翼地說道:“陛下,微臣現在就給您開新的藥方調整,不過,您要是……日後再遇到這樣的事,還不如直接發作得了。”
他是想讓景元帝不要亂發脾氣,卻不是讓他都要發作了,還強行壓下來!
後者可比前者還糟糕。
冷漠凝結在蒼白的皮膚上,構造了景元帝的外殼,當他一動不動的時候,當真如同死亡棲息在他的肩膀上,叫人恍惚以為,他真的是沒有呼吸的石頭。
可那雙黑沉幽暗的眼,卻棲息著無儘的幽冷,如果活過來的惡鬼。
“不行。”
冷冷淡淡的聲音之下,如同湧動著暴虐的岩漿,一旦突破那岌岌可危的冰層,必定傾瀉坍塌,焚燒萬物。
“再開一味藥。”
宗元信與寧宏儒幾乎同時聽到了景元帝的話,可宗元信幾乎是跳起來。
“陛下,這可不行!”
景元帝幽冷地看向他。
於是,宗元信又坐下來,小聲:“這真的不行。”
景元帝要他開的藥,不用說,他當然知道效果是為了如何,可他這裡本就熬著要給景元帝拔毒,結果他那頭還要加藥壓下,這藥性衝突不說,人體肯定是受不了。
彆看景元帝現在強壯,實則不過外強中乾。
真要來場大病,這人肯定就垮掉。
宗元信可不想自己努力那麼久,結果卻是一場空。
“這世上的醫者,不止你一個。”景元帝冷漠地說道,“你開不得,總有人開得。”
宗元信急得抓耳撓腮,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連忙說道:“驚蟄!”
猛地,那視線像是活了過來。
仿佛被刺激到了防衛的本能,那可怕的攻擊欲|望如此張揚。
黑暗無處不在,死亡也棲息在陰影裡。宗元信有一種自己要是說不好,下一刻真的會沒命的錯覺,立刻說著:“陛下,微臣的意思是,那位驚蟄大人也很在意您的身體,要是知道您不顧這緊要關頭,卻是要強行服用衝突的藥性,這可怎生是好?”
他說到這裡,又緊張地眨著眼。
“您可以瞞著他,可驚蟄大人那麼敏銳,要是被發現了……”
我會哭。
驚蟄這麼說。
——我會嚎啕大哭,哭得竭斯底裡,哭得發瘋,哭得死去活來,哭到嘔血……
景元帝用手捂著嘴。
森白的牙齒卻狠狠咬住虎口,生生撕咬出血紅來。
倘若那眼淚是為了他。
……怎麼說呢,這反而,叫他更為興奮。
不過宗元信冒死的勸說,似乎是起了效果。好歹景元帝沒再強按著他的牛頭,讓他開什麼亂七八糟的藥。
他身為醫者,儘管很是散漫,可多少也有些原則!
哪有隨隨便便,就聽從病人亂開方的道理。
就算這個極度不配合的病人是景元帝,那也是一樣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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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來,從他們等候到現在,剛好能入口。
寧宏儒小心翼翼地取來,奉給皇帝陛下,生怕景元帝不肯吃。
不過,今日雖來了小殿,不過,景元帝的心情看著卻沒那麼壓抑,抬手就接過藥碗,一口飲下。
寧宏儒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說道:“陛下,京城裡的兩位老王爺,說是想來拜見太後娘娘。”
景元帝語氣冷淡:“那就讓他們見。”
他抬腳往外走。
寧宏儒急急追了上去,輕聲說著:“可是老敬王……”
“寡人正想知道,這幾位王叔王伯究竟是什麼想法。”景元帝麵無表情地說下去,“怎麼,還要再解釋給你聽?”
寧宏儒連連搖頭,訕笑著:“豈敢,豈敢,是奴婢多嘴。”
聽到“多嘴”這兩字,景元帝的步伐,倒是停了下來,意義不明地看著寧宏儒。
寧宏儒被景元帝盯得有點後怕,不知為何,陛下打量著他的模樣,像是想把他給剖開仔細研究……不要啊陛下!
就在寧宏儒背後發寒,感覺命不久矣時,聽到景元帝冷冷的聲音響起。
“你這碎嘴,有時倒是有點用。”
寧宏儒瞪大了眼,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景元帝剛才是誇獎他的意思?
天啊,這平生頭一回。
景元帝:“傳令下去,掘地三尺,也要將岑家人都查個清清楚楚。”
說是岑家人,其實景元帝說的是說,寧宏儒立刻就反應過來。
“喏。”
福靈心至,寧宏儒又道。
“陛下,關於那些人的絕殺令……”
景元帝斜睨了眼寧宏儒,說是多嘴,還真是多嘴。
他漫不經心地擺手:“撤了罷。”
既然驚蟄那麼在意,那隻要他們不礙事,那景元帝可以勉強容忍一二。
哪怕他恨不得親手殺了他們。
寧宏儒瞪大了眼,好似聽到了什麼奇跡,滿了半拍才欠身:“喏。”
再抬起頭,景元帝又消失無蹤。
這位陛下的身手可真是了得,說來,要不是他沒那麼空暇,說不定陛下都樂意自己去當甲三那個角色。
整日將驚蟄監控在自己的視線底下,這對景元帝來說,應當是無上的喜悅。
…
他好像在做夢。
夢裡,吃著香香甜甜的臘八粥,聽到外麵在放煙花。他抱著小碗,貓貓祟祟躲在牆根下,想要潛行到後門去。
還沒成功落跑,被人一把提了起來。
“嘿,怎麼有隻驚蟄在這裡呢?”
岑玄因笑嘻嘻地拎著他,好一個不著調的父親,還提著他衣領晃了晃。
真像是提著一隻毛
絨絨的小狗。
啪嗒——
一聲脆響,在驚蟄的耳邊猛地一下。
驚蟄身子一歪,差點摔倒下去。
一雙大手從窗外抓住了他的胳膊,冰涼的聲音帶著一點無奈:“怎麼會在這個地方睡著?”
驚蟄掙紮著坐回椅子上,也茫然了起來。
是了,他怎麼能趴在窗邊就這麼睡著?
他剛才是做了夢?
可醒來,卻是再想不起,到底夢到了什麼,隻是有點懷念。
他揉了揉胳膊,感覺自己都快睡僵了。
男人的手指顯然知道他哪裡不舒服,用力給他捏了兩下,多少緩解那種僵硬和麻木。
可到底是冷的。
容九輕巧地從窗外跳進來,關上門窗,拖著驚蟄去屋內坐著,又折返去捅炭盆。
不知為何,容九做著這些生硬不熟悉的事,卻又非常自然順手。根本不覺得這樣伺候驚蟄,是什麼難為情的事。
驚蟄喃喃:“……你怎麼來了?”
容九讓這屋內重新暖和過來,幾步走到他的身邊,“為你送臘八粥。”
驚蟄茫然接過容九遞來的食盒,打開一瞧,裡麵的確是一碗臘八粥。
雖然他早上已經吃過半碗,現在又慢慢吃著容九送來的粥。
很甜,齁甜,幾乎甜到了心裡。
這甜有些過分,卻又將剛才的寒意都驅散了。
緊接著,他吃到了一點點燒糊的味道。
驚蟄的心裡,突然湧起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他微愣片刻,喃喃地說著:“……這臘八粥,是你做的?”
宮裡做的,外麵賣的,怎麼可能會有糊味?
容九冷淡地垂眸看他:“你不是一直很懷念你家人?”
家人,親人,家的味道。
儘管他並不理解驚蟄對這種關係的追尋,不過既是驚蟄喜歡,那便罷。
驚蟄的呼吸微窒,低頭看著這碗甜過頭,帶著糊糊的焦香,連舌頭都好像被糖分齁住的臘八粥……一時間,仿佛喉嚨也被無數的蜜糖所堵塞,根本說不出話來。
家人……容九這話,是在暗示他什麼嗎?
他和,容九嗎?
驚蟄慢慢地,猶豫著說:“容九,你願意,成為我的家人?”
“會有不同?”容九斂眉,“你知道,我不會懂。”
“全然,不同。雖然我也不太懂,”驚蟄的嘴唇顫抖,輕聲道,“如果你想……我們可以一起,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