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姩醒時正值黃昏,餘暉透過窗欞灑進來,泛著斑駁光點,入目之處皆為暖黃,無形間趕走了院中的清孤之氣。
滿目的暖讓魏姩唇角緩緩上揚。
承蒙上天厚愛,予她多一次的生機,這一次,她必然要好好活,憑自己的喜好,心意而活,再也不被魏家虛假的親情拘束,壓製。
魏姩迎著餘暉,緩緩坐起身背靠枕頭,隔著紗帳輕喚了聲,伺候在門外的小丫鬟應聲而進,卻沒敢直接上前,而是停在屏風後,躬身請安:“姑娘安。”
魏姩看了眼對方,才道:“進來。”
“是”
小丫鬟應下後,走進來規規矩矩立在紗帳外,未曾抬頭張望,顯得有些拘謹不安。
魏姩記得,眼前的小丫鬟喚作冬儘。
杏和院裡的下人幾乎都是喬氏安排的,隻有一個,是她親自要來的。
那就是冬儘。
她似曾記得那是一個寒冬,她出門尋失蹤的貓兒,無意間走到了下人院裡,看見了蜷縮在床上的冬儘。
小丫頭病了,病的很嚴重,縮在一床極薄的被中發抖,她上前喚她,她勉強睜開眼哆嗦著唇,可憐兮兮的瞧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責問院中的管事婆子,對方稱買來時人就病懨懨的,才幾日的功夫就瞧著不行了,怕銀子打水漂倒是請郎中瞧過,但診治結果是要花大價錢才能治。
府中自不會花過多銀錢給一個才買來的小丫頭治病,就將人放在這兒自生自滅。
於是那年,魏姩冒著冬雪出門,沒有找到貓兒,卻帶回去一個比貓兒還可憐的丫頭。
魏姩確實花了很多錢才治好了冬儘。
小丫頭病愈時寒冬已過,她便賜名冬儘,寓意那個差點帶走她的冬天已經過去,她將迎來新生。
冬儘之後便留在了杏和院,但因她身邊有春來,冬儘便一直與另一個小丫鬟秋影在房外伺候,極少到她跟前來。
她曾隻以為是小丫頭露怯,不喜冒尖,現在才大約明白,或許是春來暗中壓製了她。
“那一年,你幾歲?”魏姩輕聲問。
冬儘愣了愣後,才意識到魏姩所問為何,忙恭敬回道:“回姑娘,姑娘將奴婢帶回來那年,奴婢七歲。”
“七歲。”魏姩喃喃道:“有許多年了。”
冬儘忙道:“八年零一個月十二天。”
魏姩一怔,而後失笑:“你倒是記得仔細。”
冬儘聞言砰地跪下,認真道:“是姑娘給了奴婢新生,奴婢自當永記姑娘恩情。”
永記姑娘恩情。
魏姩唇邊的笑意逐漸散去。
冬儘確實說到做到了。
魏凝在她墳前提過,冬儘不相信她殺了人,求到喬氏跟前,跪了幾天後拖垮了身子,病死了。
本就是個雙親故去,孤苦無依的小丫頭,沒了她,魏家誰又會花錢給她治病,更何況還是替她求情,魏家就更容不下她了。
她在那個寒冬撿回來的一條命,終究還是還給了她。
“起來吧。”
許久後,魏姩柔聲道。
她既回來了,冬儘便不再是孤苦無依。
“替我更衣上妝。”
冬儘剛起來,就因魏姩這話麵上一喜。
以往有春來姑娘在,她是近不了姑娘身的,昨兒突聞春來姑娘葬身狼腹,她便很擔心姑娘,姑娘將春來姑娘看的極重,突遭此厄難,還不知姑娘要如何傷心。
但秋影姐姐覺得這是一個機會。
春來姑娘沒了,姑娘身邊就沒了貼身丫鬟,自當在她們二人中擇選,可秋影姐姐與春來姑娘走的近些,也比她在姑娘跟前得臉,她便不敢奢望,卻沒想到,今兒姑娘竟叫了她近身伺候。
冬儘沒近身伺候過,也沒人教過她,隻遠遠的瞧見春來做過,大概知道該做些什麼,但動作很不熟練,光更衣就用了許久的時間。
冬儘心中忐忑,不由偷偷透過銅鏡觀魏姩臉色,卻剛好撞上魏姩的視線,她來不及反應,便見魏姩柔和的笑了笑,安撫她道:“不急,慢慢來。”
“是。”
冬儘心中更是慚愧,臉都漲紅了,但在魏姩的鼓勵下還是努力的靜下心來,拿起梳子認真的替魏姩梳發髻。
梳妝完畢,冬儘看著銅鏡中魏姩,愣了神。
姑娘還是姑娘,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今日的姑娘上了妝後與以往有些不同。
具體不同在何處她說不上來,但就是覺得姑娘好看了許多。
冬儘下意識看向妝粉盒,總不能是她上妝的手藝比春來姑娘精湛?
但這不可能,她是自學,春來姑娘可是專門有嬤嬤教習過的,她的手藝如何能與春來姑娘相比。
魏姩似是瞧出了她的疑惑,也看向銅鏡中的那張臉,半晌後,輕輕一笑。
她沒有見過盛安郡主,也沒有見過郡馬,也就不知道自己生的是否與他們相像,她容貌稍微長開需要上妝時,就是春來替她妝扮,雖然她起先並不喜歡,但春來說喬氏更喜歡她端莊大氣的模樣,她自然就沒有反對。
但現在想來,這一切都是他們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