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霽元盯著門扉, 雙手慢慢放上去,推開門。門開的聲音驚動了房中人, 昭懿手腕還被束縛著, 她跪了好一會,腿兒酸,兩隻手臂也是酸的, 還疼。
因為聲響,她猛然側了下臉, 長發略遮住她小半張臉,紅灩灩的唇瓣不慎抿住了一小縷頭發。
她分開唇, 將發絲吐出,整個人如傷弓之鳥,抖著聲音問了一句。
“誰?”
問完, 像是意識到自己問了句廢話,又閉上了唇, 看著昭霽元微微一低頭,從隔斷外內間的竹簾下踏進來。
他臉上沒什麼神情, 黑壓壓的睫羽下,眸光猶如實質,釘在她身上。每近一步,那張金質玉相的臉皮後仿佛就扭曲一瞬,可仔細看,還是他,並沒有變化,是錯覺罷。
隻是昭懿間恍惚以為來的人是前世的皇兄。
前世,在她被迫住在最偏僻的宮殿,冬日飯食都時常是冷的時候, 她曾在那裡見過昭霽元一次,就一次。
她當時身邊沒幾個宮人,她一個被新帝厭惡的公主就是宮裡的冷灶,製衣局不會為她特意量製新衣,被分過來的衣裳不合身,需要自己改。
香薇她們手裡的活已經夠重了,昭懿便自己動手。
殿門開著,好讓冬日陽光照進來,腳旁的爐子裡已經沒炭了,她繡個十幾針就被凍得把手貼著自己的脖子來暖一暖,要不然手指太僵根本沒法再繡下去。
忽地,一道身影遮住照進來的光。
昭懿第一眼以為是香薇回來了,她去要碳火了,第二眼發現落在自己膝腿上的影子不對,她抬起頭,看到幾個月未見過的皇兄。
他如今繼承大統,身上是明黃色的龍袍,外披白狐裘,一雙眼淡漠地看著她。
昭懿還沒有來得及行禮,他已經走了進來,拿起她手上的冬衣,端詳片刻後直接丟到了她身上。
那根繡花針還在冬衣上,她被刮刺了一下,疼痛讓她忍不住皺了皺鼻子,皺了之後,就發現酸脹感湧了上來。
皇兄都厭棄她了,她不能在他麵前哭。
昭懿把頭埋低,因為沒有旁的掩飾,隻能捏緊被丟到身上的冬衣。
可低著頭,也覺得自己的狼狽無處可藏,原先一日換三次衣裳,件件不重樣,現在一件衣服穿舊了,脫線了也舍不得丟,隻要改改還是能穿的。
腳上的鞋……
她忍不住把腳越發往裙底藏,這雙鞋穿了很久了,因為是最保暖的一雙,不敢多洗,怕把裡麵的棉絮洗薄,每次都是用帕子打濕擦,便瞧著有些臟。
昭懿一直勾著頭,直到麵前的影子消失,昭霽元什麼話都沒有說。
等他走了,她才想起自己徹底忘了行禮,罷,他現在是新帝,每日跟他行禮的人還不多嗎?
可是香薇這日沒有領到炭,往日那個太監總管雖然時常苛刻她們,給的炭要麼不好,要麼就份量特彆少,但總不至於沒有。
“公主,郭俊年說今年南方鬨了雪災,國庫發了一大筆錢賑災,各宮都要節衣縮食,所以……”
香薇是她身邊大宮女,行事素來妥當,這次卻也被氣出了淚,“奴婢沒領到炭。”
昭懿默了默,輕聲說:“無妨,夜裡你跟我一起睡,應該不會冷的,沒有炭,還有些木頭。”
木頭燒出來的火熏人,且燒不了多久,到了半夜就會被凍醒。這夜她被香薇摟著,睜眼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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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聲,將昭懿從回憶中扯回來。
是燈芯發出的聲音。
昭霽元並沒有走到床榻旁,他停在了躺椅處坐下了。昭懿不知道他這是想做什麼,忍不住看他,當然也有她實在堅持不住的緣故。
她掙了掙手,手腕疼。
昭霽元靠在躺椅上,像是忘了她的存在,他兀自看著窗戶,仿佛那是什麼奇珍異寶,叫他舍不下眼。
昭懿感覺到氣氛的古怪,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挪動了下酸疼的腿,其實是極輕的動靜,隻是衣物摩擦絲被發出點細微動靜。
還坐在躺椅上的青年忽然轉了頭,盯著了她。昭懿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看著他站起來。
他先是走到窗前,案桌上的琵琶是他特意替昭懿尋來的,前朝有名的製琵琶大師阮夫人親製。
阮夫人雖製琵琶出名,但一生製的也不過十五把,保存至今的隻有三把,剩下的毀於戰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