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1 / 2)

完顏亶他們的心思與打算, 不外乎兩點。

拿她們取樂助興,拿她們威脅侮辱趙構。

完顏氏有一個算一個,他們比誰都清楚。她們這群女人, 趙構不會在意, 大宋朝廷也不會在意。

官員們隻想著如何趁機上位撈到好處,如何議和求饒。在她們這群身陷囹吾的女人之中,趙構隻想換他親娘韋氏回去。

妻子女兒姊妹, 完全不在趙構的考慮之中。如此多的女人被贖回去, 就等於在一遍遍打趙構的臉。

換韋氏, 大抵因著千百年來的“孝道”壓在頭上,趙構急需好名聲。

至於趙佶他們, 趙構與朝廷官員都習慣性忘記了。

在新朝得到了利益者,不願意有人來打破眼前的局麵, 哪怕是廢帝也不行。

政鬥落敗的官員, 迎趙佶這種廢物回去,也一點用處都沒有,徒增人恥笑罷了。

金人能折辱她們,不過是因為她們被完全拋棄, 孤立無援。能任由他們擺布,正好滿足他們嗜血的□□。

如果隻趙寰自己, 她早就能離開這裡。適逢亂世, 哪怕如梁山好漢那般占山為王,也能過得恣意瀟灑。

但如今, 她不能走。

原身的身子弱,飲食太差。趙寰成日勞心勞力,有時候實在累到極點,睡不著的時候, 她亦有刹那的脆弱,問自己值得嗎?

無論值與不值,她都不能走。

如果她走了,她們這群女人,無人能生還。

趙寰無事的時候,經常站在廊簷下發呆,望著破敗不堪的浣衣院。她守著的,是一座埋著活人的墳墓。

如今,這些人在她的努力下,剛有點生機。如同漸漸來臨的春日,逐漸蘇醒,叫她如何能離開?

完顏亶要舉行的慶典筵席,趙寰毫不在意,更不會梳妝打扮。隻淡淡看了眼韓皎,頭也不回離開。

韓皎往前追了一步,望著趙寰挺直的背影,她慢慢停下腳步,悻悻離開。

韋氏的屋子在浣衣院最寬敞,門前懸掛著半舊的門簾。屋旁邊低矮的氈房裡,不知是伺候,還是守著韋氏的金人婆子,聽到動靜探出頭。

她見到來人是趙寰,撇嘴淬了口,唰一下放下帳簾縮回了頭。

趙寰目不斜視進了屋,屋裡的炕燒得熱,夾著說不出的怪味,悶得人透不過氣。

韋氏穿著豔紅的薄衫,斜坐在鋪著赭紅色氈墊的炕上。氈帳不知是臟汙還是退了色,像是血乾涸之後,顏色曖昧不明。

她身形比上次見到時豐腴了幾分,低頭對坐在腳邊杌子上趙佛佑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肉仿佛水滴,顫巍巍似墜欲墜。

聽到動靜,韋氏抬起頭看來,水滴跟著輕微搖晃。她眼裡閃過一絲驚訝,直起身,下巴微抬,不悅問道:“你來作甚?”

趙佛佑見到趙寰,慘白的小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蹭地站起身,朝她飛跑過來,緊緊依偎在她身邊,叫了聲姑母。

趙寰聽到趙佛佑帶著顫抖的聲音,安慰地輕拍了下她的背,不緊不慢道:“我來帶她回去。”

韋氏愣了下,旋即譏諷地道:“回去,回何處去?這裡可不是大宋,由著你能隨意走動。陛下有召,大娘子還未曾裝扮呢。”

趙寰深深盯了韋氏一眼,不欲與她多說,牽著趙佛佑就要離開。

“站住!”韋氏怒了,衝上前抓住了趙佛佑的手臂,“我還有許多事要與她交代,我都是為了她好!”

韋氏抓得太緊,長長的指甲嵌入了趙佛佑的手臂裡,痛得她低呼了聲,眼淚汪汪。

趙寰沉下臉,二話不說,化掌為刀,直劈在韋氏的手腕上。她啊地尖叫,捂住手臂,臉都扭曲了。

以前趙寰生母王貴妃還在時,與韋氏兩人就不對付。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韋氏氣得臉上的肉抖個不停,哆嗦著道:“反了反了!我無論如何,也算得上你的長輩,你竟然以下犯上,對長輩不敬!”

趙寰怒極反笑,問道:“你算哪門子長輩,可有你這般做長輩之人?我們這些人也就罷了,反正不是你生的,與你無關。佛佑神佑是你的親孫女,你為她們做了什麼,又是打著何等主意?韋賢妃,不,畢竟你兒子登了基,遙封了你,我是不是得叫你一聲太後娘娘了?”

趙寰神色一凜,沉聲道:“無論你是韋賢妃,還是太後,你都得做個人!”

韋氏的臉色變換不停,辯駁道:“陛下年輕有為,如今身前隻得一女。大娘子年紀與他相仿,若是被選上,以後豈不是能過上好日子,不用再在浣衣院吃苦受罪!”

前世時趙寰看過一眼韋氏的生平,最著名的兩件事,一是她回南宋之後,為了掩飾自己在金國的過往,指認逃回去的柔福帝姬為假冒。

辛辛苦苦逃回大宋的柔福帝姬,被亂棍杖斃。

另外的一件事,則是她對有推薦之恩,在五國城被其處處照顧,親如姐妹的喬貴妃,許諾回南宋之後一定會接其回去。

結果,韋氏回去之後,安心享受著太後的無上尊榮,早就忘了過去的誓言,喬貴妃死在了金國。

自私,涼薄,翻臉無情,與趙構不愧為親母子。

在浣衣院這種地方,韋氏還念念不忘後宮傾軋那一套。看來人的本性,在最糟糕的環境裡,會更體現得淋漓儘致。

趙寰快被韋氏的無恥逗笑了,冷冷道:“韋氏,你要如何,願意如何做,是你自己的選擇,但你不能拿著彆人的命去換好處。”

拉過趙佛佑站在她麵前,“你睜大眼睛看清楚,這是你的親孫女,是你那好兒子的長女,虎毒還不食子呢!你打算著她得了寵,好孝順你這個親祖母,算盤真是打得響啊,也不怕被天打雷劈!”

韋氏的小心思被拆穿,臉麵立刻掛不住了,虛張聲勢揮舞著手,一個勁道:“那我能如何,我能如何?我不過是為了她們姊妹好罷了!浣衣院過的是什麼日子,你難道不清楚?每天吃不飽穿不暖,還要乾一堆的活,大冬天的,在結冰的水裡麵洗衣衫!”

幼時貧窮的日子,此刻在韋氏眼前一一浮現。她早受夠了,一天都不要過那種日子,想都不願回想。

搖搖頭,韋氏眼淚流了下來,喋喋不休道:“你就是嫉妒罷了。大娘子,你過來,彆聽她的,她會害了你!”

說著,韋氏欲上前拉趙佛佑。趙佛佑防備地盯著她,飛快往趙寰身後躲去。

趙寰就那麼站著,韋氏覷著她的臉色,猶豫了下,到底沒敢上前。

咬了咬唇,韋氏轉頭對趙佛佑怒目而視,威脅她道:“今日夜裡是上好的時機,若是錯過了,可彆怪我沒關心你!”

身為階下囚,同樣都是可憐的女人,趙寰本打算心平氣和對韋氏說幾句。

夏蟲不可語冰,趙寰怕無法撫慰,真正柔福帝姬慘死的冤魂。她沒了與韋氏說話的心情,拉著趙佛佑揚長而去。

韋氏急得不行,追了一步,被門外的寒風一吹,忙躲回了屋中,又尤為不甘心。她氣得直跺腳,喃喃罵個不停,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出了門,屋內屋外的氣溫相差太大,趙佛佑凍得抖了抖。趙寰往前站了下,替她擋住了迎麵而來的風,溫聲道:“我們走快些,回屋去就不冷了。”

趙佛佑嗯了聲,片刻後輕聲道:“姑母,等下還要去見金人新皇帝,我怕。”

趙寰乾脆利落道:“你還小呢,與神佑,三十三娘她們都在屋子裡,不用去。”

趙佛佑驚喜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問道:“我真可以不用去嗎?”

趙寰撫摸了下她瘦弱的肩膀,歎了口氣,笑著安撫道:“真不用去。你瞧,你這小身板,看上去還是個垂髫小兒,去做什麼。”

趙佛佑呼出口氣,真正笑了起來,挽著趙寰的手臂,嘰嘰喳喳道:“姑母真好。先前我嚇死了,娘娘一個勁對我說,在金人這裡,隻有我與神佑,還有她是一家子,當要守望相助。等我有了寵,以後也能拉扯一把神佑。等我們都入了新帝的後宮,以後生個兒子,一輩子就不愁了。可我覺著不對,姑母說過,萬事都要靠自己。再說,金人殺了我們那麼多同胞親人,豈能與之為伍。我不喜歡娘娘,十三姑母說她是自甘下賤。”

趙寰欣慰道:“你想得很對,靠寵愛生孩子這些,都靠不住。你看韋氏自己,她既沒靠上丈夫,也沒能靠上兒子。她豁得出去,在金國的一切,都是靠她自己得來,我們不應當過多苛求她。可她錯就錯在,不該犧牲你,任何人都不應當被她犧牲掉,去換取她想要的利益。”

趙佛佑似懂非懂,皺起小眉頭沉思起來。趙寰領著她回了屋,趙神佑看到了,立刻跳下炕迎上前,拉著她不斷打量。趙金鈴跟著圍上前,噓寒問暖說個不停。

三個小娘子手拉著手,笑成了一團。稚嫩的臉龐,笑容燦爛,趙寰忍不住跟著她們一起笑。

趙瑚兒與邢秉懿此時回了屋,看到趙寰,頓時焦急地道:“如何了?先前三十三娘說你去韋氏處找佛佑了,可是她不安好心,起了壞心思?”

趙寰簡單說了幾句,邢秉懿作為兒媳婦,她氣歸氣,倒沒好出言指責。

趙瑚兒卻不客氣,柳眉一豎,罵道:“破落戶就是眼皮子淺!以前在汴京時,她就不受待見,生了兒子也沒用,不過是個才人罷了。虧得喬貴妃巴心巴肝當她是姐妹,被她哄得團團轉,真是十足的蠢貨!”

喬貴妃與趙佶他們一起關押在五國城,在那邊並不比浣衣院好過。除了要伺候趙佶他們,還要伺候守衛五國城的權貴們。

思及此,趙寰眉毛微擰。

除了浣衣院,在各大王寨以及權貴後宅,還有許多來自大宋的可憐女子。

邢秉懿一邊往門外看,一邊勸盛怒的趙瑚兒:“你且小聲些,如今浣衣院換了金人婆子,來回走動勤快得很,仔細被她們聽了去。”

趙瑚兒冷笑,手起手落,做了個砍殺的姿勢,很是牛氣哄哄道:“怕甚,到時候殺了就是!”

趙金鈴咯咯笑,在旁邊亂拍掌:“十三娘厲害,厲害得緊!”

邢秉懿駭然,嗔怪地拍了趙金鈴下,笑道:“可不能隨便亂來,得聽二十一娘的安排行事。”

趙瑚兒的氣勢一下收了回去,趕緊道:“那是當然,二十一娘是將軍,我是小兵,得聽號令衝鋒陷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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