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2 / 2)

趙寰想了想,道:“好,各自領五十兵馬前去。但先得說好,你們要協同作戰,不能各自為政。關於大家具體的官銜,等大仗之後整編過兵營,再議。”

聽到趙寰終於提及了官銜,大家心底深處盼著的東西被提及,皆激動不已,暗自摩拳擦掌,發誓定要做出番模樣來。

從打進燕京起,這個問題就不得不麵對了。趙寰知道大家都在期待著能管事,有正式的頭銜,她也不會辜負他們的辛苦。

患寡不患均,不能剛有起色,就先內亂了。趙寰必須深思熟慮,做出適合他們的妥善安排。

趙寰其實還有個顧慮,如今尚未發生,她隻能暫時擱置,按照眼前的進度來做事。

翌日黃昏時,祝榮領著大隊人馬,也到了燕京,林大文他們忙著前去安置。

趙寰見林大文做得井井有條,便放了心,去燕京城巡視了一番。回來洗漱過,茶碗剛遞到嘴邊,就聽到外麵一陣哭泣擾攘。

周男兒出去一看,急匆匆走了回來,道:“二十一娘,喬娘娘在外麵哭。嚴娘子帶著大郎在旁邊勸,鄭娘娘趕了過來,把她們都拉住了。”

真是熱鬨。

趙寰挑了挑眉,說了聲我知道了,便坐下來繼續吃自己的茶。

周男兒忙交待許春信守在屋裡,她則出去一看究竟。

喬貴妃捂著胸口,一個勁地喊著我兒,哭得淒淒慘慘。

嚴善拉著趙一郎,在旁邊勸她:“戰場上刀箭無眼,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景王本來就一直病懨懨,說句不好聽的話,他就是不上戰場,留在在五國城也熬不了幾日。如今與金人打仗沒了,以後百姓也能念著他一聲好。”

鄭氏聽得既想笑,又無語至極。

嚴善勸人,就是亂打王八拳。胡亂揮一氣,雖被她打中了要害,卻讓人不舒服,堵得慌。

鄭氏上前攙扶住喬貴妃,對嚴善道:“你可是要去找二十一娘?快去吧,外麵冷,彆凍著了大郎。”

趙一郎被嚴善緊緊拽在手裡,麵目呆滯望著她們,清鼻涕都快流到了嘴裡,依舊無動於衷。

嚴善忙低頭看向趙一郎,哎喲一聲,掏出布巾熟練地替他擦掉鼻涕。

攏了攏他的衣襟,嚴善牽著他往前走,邊走邊教他:“等下記得要見禮,那是你的親姑母,嫡嫡親的姑母。以後啊,你就跟在姑母身邊,讀書習字,學本事。”

鄭氏看了眼離開的嚴善,眼神微頓,然後收回視線,拉著喬貴妃道:“景王乃是為了大宋而亡,再說人死不能複生,你去找二十一娘做甚?回去吧,你彆哭壞了身子。”

喬貴妃抹了把眼淚,哭喊道:“我就剩下這麼一個兒,他沒了,留下我這個老婆子,以後你叫我如何活?我兒沒了之後,就草草掩埋了,連像樣些的墳都無。我就是要給他燒點香燭紙錢,他都收不到。”

一想到趙杞的屍首,與其他人混在一起,喬貴妃的心就痛得死去活來。她不知哪裡來的勁,一把甩開鄭氏的手,跌跌撞撞往大殿奔去。

鄭氏懊惱不已,趕緊追了上前。周男兒與許春信站在屋外,兩人看到喬貴妃,沉著臉上前就要攔。

“讓她進來吧。”趙寰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嚴善先前進了屋,臉上堆滿了笑,推著趙一郎上前見禮:“這是姑母,親姑母。”

趙寰打量著他們母子,嚴善以前臉上散不去的陰霾,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一路奔波,她卻精神得很,眉目飛揚。

趙一郎三歲時就被送到金人手上,跟著趙植他們一並入了五國城。趙寰也不知他如何活了下來,見他呆愣的模樣,歎了口氣,溫和地道:“不用多禮,坐吧。”

嚴善本來沉下臉,作勢要訓斥趙一郎。聽到趙寰不計較,長長舒了口氣。

她好不容易得而複失的兒子,心疼還來不及,哪舍得說半句重話。

剛坐下來,嚴善就迫不及待,笑道:“二十一娘,我聽說佛佑神佑三十三娘她們都跟著你一起讀書,就想大郎也到入學的年紀。若是以前啊,他早就延請了先生,識得許多字。遭遇這一場苦難,耽擱了大郎識字,我這心啊.....”

抽噎著哭了幾聲,嚴善拿著帕子,蘸著眼角的淚。正要繼續說下去,外麵就鬨了起來,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鄭氏緊隨喬貴妃身後進了屋,她對趙寰歉意地道:“對不住,我沒能攔住她,得讓二十一娘頭疼了。”

趙寰道了聲無妨,招呼鄭氏與喬貴妃坐。

鄭氏坐下了,喬貴妃卻沒動。周男兒與許春信上去攙扶,她一扭身避開,悲憤地道:“二十一娘,我自問以前沒有對不住你阿娘王貴妃之處,更與你有任何過節。為何你這般殘忍,要我兒去死?嗚嗚嗚,我的命好苦啊!”

趙寰聽了喬貴妃的控訴,連眼皮鬥沒眨一下,不緊不慢問道:“喬娘娘,你是來興師問罪,還是來討公道。或者,你究竟想做什麼,就直說吧。”

喬貴妃的哭聲堵在了喉嚨,一下楞在了那裡。

趙寰點頭,強調道:“我真的很忙,所以沒功夫說閒話。既然你不知道如何回答,就姑且聽我說幾句。當年你被送到金人手上的兒子,一共有三人。從五國城裡出來,你活著的兒子,就隻剩下了景王趙杞。前麵沒了的那兩人,金人如何安葬了他們,你可有前去質問金人。問他們為何如此殘忍,要害你的兒子們?”

喬貴妃死在五國城的其他兩個兒子,死了之後,也就是破葦席一裹,抬了出去。他們究竟埋在了何處,或許被扔在亂葬崗裡,喬貴妃無從得知,如何敢去金人麵前多說一個字。

趙寰盯著喬貴妃,聲音不高不低,問道:“你跑來衝著我質問,是覺著我好說話,還是我好欺負了?”

喬貴妃隻與趙寰對視了一瞬,心就莫名其妙一寒。她不敢再看,慌亂垂下了頭,囁嚅著,結結巴巴道:“我不敢.....,沒有.....”

趙寰打斷了她,指著屋子,道:“你沒來過這裡吧?此處,以前是遼國的皇宮正殿。後來,遼國被金國滅掉,皇宮成了完顏鶻懶的府邸。如今,我住了進來。”

喬貴妃不由得隨著趙寰的指點看去,大殿富麗堂皇,森嚴肅穆。

趙寰笑了下,凝視著自己無力的右手,道:“想起來,我覺著也恍若隔世,不久之前,我還在金國的浣衣院,你們在五國城。兩處地方,都是人間煉獄,死了無數人,白骨累累。我們能活著相見,在此處說話,不是佛祖保佑。是我一刀一刀,用命拚了出來。喬貴妃,珍惜眼前啊!”

鄭氏低頭吃茶,好似要將茶碗看出花來。嚴善與趙一郎一樣呆,坐在那裡。先前的意氣風發,風風火火,全不見了蹤影。

趙寰從頭到尾,都麵容溫和,語氣平緩。屋內暖香撲鼻,嚴善卻沒來由感到後背發涼,揪緊了手中的布巾。

趙植是趙寰的一母同胞。趙植與趙佶他們死在了一起。

沒了丈夫,嚴善沒有半點傷心,她隻感到了徹底的解脫。尤其是兒子回到了身邊,她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人活了,心思也活了。趙胡郎死在了五國城,剩下趙一郎這個嫡長子。

趙寰無法生育,以後就隻得趙一郎,與她最親。

嚴善迫不及待帶著趙一郎來見姑母,趙寰待人溫和,心慈,拚命救了她們。待趙構的女兒,趙佛佑趙神佑她們都儘心儘力,何況是趙一郎。

此時,嚴善才後知後覺想到,此處本是皇宮大殿。

趙寰高坐在上首,已經是大軍的首領,並非單單隻是趙氏二十一娘。更不能因著她溫和,就忘記了她一路殺到了燕京。

喬貴妃一句話都不敢多說,失魂落魄就要轉身離開。

“喬娘娘。”趙寰叫住了她,道:“其他的兩人,我就沒辦法了。隻景王為了大宋抗金而亡,以後功勳碑上,會有他的名字,他能享受到後人祭奠的香火。”

喬貴妃腳步一頓,鼻子又開始發酸。

生前圖個榮華富貴,身後就圖個好名聲,誰樂意被萬人唾罵。

喬貴妃清楚知道,趙杞這個名聲,得來的不那麼光彩。但至少,沒落個身後罵名。

“二十一娘有心了。”喬貴妃轉過身,朝著趙寰鄭重曲膝施禮。

趙寰忙欠身還禮,道:“這是應當的,喬娘娘是長輩,切莫折煞了我。以後你就好好活著,反正還有我們這些後輩,替你養老,養你一輩子。”

兒子沒了,身在陌生的燕京,無依無靠,沒了著落。有了趙寰這句話,喬貴妃心下一鬆,忙再次福身道謝:“我老得腦子糊塗了,趕來給二十一娘添亂。我就不打擾二十一娘了,你先忙。”

嚴善如木樁般,一下直起身,道:“我們也不多打擾了,二十一娘你忙吧。”

鄭氏也一並告退,趙寰留住了她,煩惱地道:“人多了,難免嘴雜,不知誰在喬娘娘麵前亂嚼舌根。我本來不計較這些,隻還要打仗,這種話不理會,那些人愈發來勁,最後讓金人鑽了空子。鄭娘娘,我太忙了,勞煩你幫我查一查,究竟誰在背後作亂。”

鄭氏看到趙寰三言兩語就打發了喬貴妃與嚴善,心情複雜得很。她頓了下,忙笑著應了,“我這就去,等有了眉目,就來給你回話。”

趙寰撥動著茶碗蓋,不緊不慢地道:“不用回了,你處置了就是。”

鄭氏下意識問道:“可是要殺了?”

趙寰不由得緩緩笑了,道:“人命貴重,不能濫殺。還是交給林大文,投進牢獄裡去反省,改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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