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國大都。
下過幾場雪之後, 本就寒冷的天氣,滴水成冰。
低矮的土牆矮房與氈帳,一團團散落在雪堆中, 屋頂不時冒出取暖的煙。街巷上幾乎空無一人, 鋪子的門偶爾打開,進出幾個衣衫襤褸的客人。
大宋工匠修葺了一半的皇宮, 經過幾年之後,終於在前年勉強完成。
大宋工匠雕了一半的門窗,後來的雕工手藝差得太多, 修好的宮殿,不忍卒視。
完顏亶隻能忍了,住進了不倫不類的皇宮中。住在宮殿裡, 總比住氈帳強。
不忍也沒辦法,從大宋搶回來的金銀珠寶,大多都在他一乾完顏氏親族手中。
有金銀珠寶也沒多大用處,北地禁止與金通商, 金隻能偷偷摸摸從韃靼部落手上買一些貨物。
從大宋擄回來的工匠,基本都跟著趙寰回了大宋。餘下來被強行視作奴隸的大宋百姓, 這幾年想方設法,逃得七七八八。
皇宮大殿內燒了炕,炕上鋪著各種皮褥子。皮子的怪味,加上天冷久不沐浴,吃多了大酒大肉後, 身上濃烈的膻味,混在一起渾濁不堪。
好在大家都聞慣了,並無感到半點不適。西夏使節禮部李侍郎來訪,完顏亶, 完顏宗弼等都入宮,迎接使節到來。
隻殿內眾人,許久都沒人出聲,臉色都不那麼好看。
先前寒暄之後,李侍郎隨口問了句,最近金與北地可有打仗:“我來時,聽說貴國出兵韓州府,最後戰敗,當時我還在想,這消息隻怕是假。貴國豈能不打沒準備的仗,聽說韓州府駐兵不過五千,守將是徐梨兒,一個婦道人家罷了,哪能就打了敗仗。”
完顏亶臉色陰沉得幾欲滴水,他將手上的茶盞往炕幾上一扔。天青釉牡丹紋杯從炕幾上滾落,掉在地上摔成了兩半。
完顏宗弼臉色鐵青,視線久久落在了杯子上。
大宋鈞瑤昂貴的茶盞,就這麼碎了。從大宋搶回來的寶貝,各種花瓶茶碗杯盞本身就少,折損得又快,如今已經所剩無幾。
牡丹花栩栩如生,看上去好似真能聞到牡丹香氣。
完顏亶的目光,從地上的牡丹花,緩緩移到完顏亶的身上。
完顏亶身上華貴的龍袍,繡著蔫答答,無精打采的九龍。金國缺乏繡工精湛的繡娘,能繡出龍來,已經大為不易。
龍袍是緙絲製成,緙絲比繡娘還難得。女人能做針線,繡花琢磨一一,也能勉強學會。
至於緙絲,從紡紗到織布,技藝複雜至極。哪怕是搶了能織緙絲的紡機,缺了懂得織緙絲的織娘,擺在那裡就是一堆廢木料。
貴人能讀漢人的書,習漢人的字,他們的技藝與本事,卻不是一時半會可以學來。
完顏宗弼見完顏亶又要發瘋,止不住地怒意上湧,眼裡陰霾密布。
完顏亶神色猙獰,陰寒的聲音從齒縫裡擠出來:“你們說北地不堪一擊,這就是不堪一擊!”
完顏亮坐在角落不吭聲,陰惻惻的目光從完顏亶的臉上掠過,嘴角輕蔑下撇。
完顏亶就是個瘋子,他憑什麼能做皇帝!
李侍郎見好奇問了句,就惹了完顏亶發火,完全不顧他的麵子,頓時臉色也沉了下來。
西夏再弱,也不容挑釁。李侍郎剛要開口,完顏宗弼已經厲聲道:“裴滿氏先前主動請纓領兵攻打韓州府,韓州府就一個娘們兒鎮守,裴滿氏都沒能打贏。先前我反對裴滿氏領兵,更反對貿然出兵。是陛下一意孤行,如今打了敗仗,倒將火氣撒在了我們身上,陛下實屬太不講理!”
完顏亶想要親政,將權勢拿在自己手中,完顏宗弼已經對此不滿已久。
金國對大宋節節敗退,完顏宗弼苦心孤詣,極力穩住完顏氏內部的穩定。
誰知,他們卻隻顧著自己的權勢,當麵一套背麵一套,私底下依然鬥個不停,自相殘殺。
比起大宋以前那群勾心鬥角,結黨營私的官員,也沒什麼不同。
完顏宗弼感到心力交瘁,大宋的富裕繁華,金國立國不過短短時日,無論如何都無法與其相比。
以前就算打敗了大宋,也隻敢燒殺搶掠一番後就走。估計就算完顏阿骨打還活著,也萬萬不敢想能守住那般多的州府。
完顏亶見完顏宗弼發火,額頭青筋直冒,嘴緊緊抿著,手緊握成拳頭。
總有一天,他要將殿內的完顏氏,全部屠殺得一乾一淨!
完顏宗乾死後,還有完顏宗望,完顏宗雋,完顏昌,數不清的完顏氏,打著輔佐他的旗號,奪走他手上的權利。
完顏亶極力克製,使得猙獰的臉更加可怖,咬牙切齒地道:“敢問王爺有何高見?”
完顏宗弼冷哼一聲,道:“高見倒不敢,既然大宋如此張狂,大金再龜縮著,顯得大金比以前的昏德公還要軟弱。大都的天氣嚴寒,金國的兵在冬日寒冷時,打起仗來更占優勢。等到凜冬時節,再出兵攻打韓州府!”
韓州府是金國通往中原腹地的要道,無論如何得拿回來。
完顏宗弼看向李侍郎,客氣地問道:“不知貴國陛下可有打算?兩國聯手起來,一起出兵如何?”
李侍郎是領了李孝宗的旨意前來,打算與金國聯手,分彆出兵北地。
西夏意在奪回甘州府,那可是西夏水草豐饒,土地最肥沃的“塞外江南”。
金國先前有與大宋聯手,滅了遼國之後,又對大宋出爾反爾,將答應給大宋的燕京,幽雲十六州,全部搶了回去。
李侍郎當然不能一口答應,得時刻提防金國使壞。
西夏的沙州甘州乃至興慶府等地,從唐時就開始熱鬨繁華。在安祿山造反之後,沙州涼州一地被吐蕃占領,沒落了多年。後來“歸義軍”張議潮起兵趕走吐蕃,幾州府再次回歸大唐,重現了以前的繁華。
到了大宋時,西夏原先的國都興慶府,西涼等地,都屬於大宋的疆土。被太.祖李繼遷占領之後,太宗在興慶府建造了宮殿,定位國都。
李侍郎初次到大都,他當時就懵了,以為自己迷了路,走錯了地方。
以前西夏的興慶府,城內足足有一十道坊。雖說平民百姓住的都是些低矮土屋,貴人卻都住在富麗堂皇的宅子裡。
而金國都城王公貴人們的王寨,在李侍郎眼裡,還比不過興慶府京郊的村落。貴人們住著的土牆屋,奴隸們都住氈房,窮酸得令人咋舌。
再一看金國的皇宮,甚至連他以前在興慶府的宅子都比不過___
想到這裡,李侍郎心痛無比。
可惜,興慶府被趙寰攻占,西夏皇室與朝廷,眼下暫且避在沙州。
李侍郎也不管金國會覬覦甘州興慶的富裕了,金與西夏的共同敵人就是趙寰,先聯手報仇雪恨再談其它。
李侍郎與完顏宗弼等人商議起來,你來我往互相討價還價,終於達成了共識,在冬至後就出兵。
西夏奪回興慶等州府,則還是歸於西夏。金國依舊立足於北地,原先打算定為都城的燕京等州府,則歸金國。
論罷之後,自然要把酒言歡慶賀。酒過三巡,大家都興奮了,完顏宗弼召了些底下奴隸家中的小娘子前來陪酒。
李侍郎打量眼前瑟縮拘謹的小娘子們,選了一個摟著,對嘴吃了兩盞酒。他眼珠一轉,對完顏宗弼擠眉弄眼道:“聽說那趙一十一娘被諸位好些享用過,大宋帝姬都養尊處優,那滋味,定當美妙至極。”
完顏宗弼啜著牙花子,朝李侍郎笑得意味深長,道:“帝姬自是不同於凡人。豈止是帝姬嬪妃,就是那尋常的宮女,平民百姓.....嘖嘖。”他眯縫著眼睛,一臉回味。旋即,臉色又變了變,眼裡陰狠閃過。
趙圓珠與陳豔那兩個小賤人,居然敢逃跑!韓企山與酈瓊也是徒有其表,拍著胸脯到了燕京。費了天大的功夫,最後一事無成,將自己也折在了燕京。
韓企山酈瓊自己沒出息,死了也怪不得彆人。可是趙圓珠與陳豔,完顏宗弼咬緊了牙關,暗暗發誓。
待打到燕京,定要將她們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侍郎哪能不懂完顏宗弼的意思,跟著他一起笑了起來,遺憾地拍著大腿,道:“哎呀,都怪我來晚了!”
“浣衣院的大宋女人,隨便由李侍郎享用。你可不知,那趙構的親娘,皇後都在。”
“不但可以當趙構的便宜爹,還能當趙眘的便宜爹!”
李侍郎聽得笑歪了嘴,惡狠狠道:“我誰都不要,就要那趙一十一娘。她落到我手上,看我如何弄死她!”
完顏宗弼握著酒盞,不屑地道:“那趙一十一娘,生得跟男人般高大,沒半點女人的嬌柔,連宮女都比不如。路上早早被破了瓜,後來有了身孕,還小產過。那般多的嬌媚娘子,誰還看得上她。既然沒人要,就打算將她賞給聽話的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