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京城來的大人要開, 開什麼水泥作坊!”
人群中, 不知道誰提了一句。
“水泥作坊?這我們知道,可是一個月十兩銀子, 怕不是簽的賣身契吧?”
“就是就是!那麼多, 誰信啊!”
……
百姓們議論紛紛,而人堆兒裡的蘇新聽了“翻譯”的話後,抽了抽嘴角。
好家夥!
怪他!
怪他給的太多了!
蘇新隨後仔細打聽了一番後, 才發現這裡的工價極其, 非常, 特彆之低。
低到什麼程度呢?
兩個雜糧饅頭都可以讓一個壯年男子做一天工。
蘇新不是沒有經曆過苦日子,可是他也沒有想到, 自己在京城吃的苦, 是這裡百姓的福。
蘇新想要降低薪酬,但是,他更覺得那樣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同樣一種工作, 為什麼京城的雇工就要比這裡的雇工高呢?
蘇新想不明白, 但是他知道太子爺很聰明,他一定有辦法幫自己達成目的。
蘇新找上門的時候, 胤礽正在……偷摸煉丹。
“太子爺, 蘇都尉求見!”
胤礽:“!!!”
胤礽差點被要吐出來的丹藥噎的倒了一個白眼。
這蘇新早不來晚不來, 真會挑時候!
“咳,咳咳,讓, 讓他進來!”
蘇新一進來, 就聞到了一股子濃鬱的藥材氣味,頓時眼睛一亮:
“太子爺又準備煉製新的丹藥了嗎?!這一回太子爺要煉製什麼丹藥?不知道臣可有幸見一見?”
胤礽:“……”
還他那個靦腆少言的蘇都尉!
胤礽不知道的是,蘇新來到福建這麼多天, 除了自己的侍從外,唯一能說話的就是胤礽了。
蘇新是靦腆話少又不是自閉,這可不就被憋成了這樣?
一個語言不通的地方,生生把一個少言寡語的人逼成話嘮!
胤礽揉了揉臉,想著是自個將人請過來的,這會兒也不免有些心虛:
“來來來,蘇新,你先坐吧。”
“是,太子爺。”
蘇新一屁股坐在了胤礽的下首,眼睛卻是巴巴的看著胤礽,似乎是想求一個回答。
胤礽無奈的將一顆帶著乳白色光芒的丹藥取了出來,道:
“這些日子將士們日日在海水裡泡著,渾身上下到處都是水泡,紅疹,發腫等等,一到晚上營中哀聲一片,孤於心不忍,所以試著製了這清瘡丹。”
“清瘡丹?這又是何物?”
胤礽摸了摸下巴,解釋道:
“你可以理解為……隻要一顆,就可以讓一個人從頭到腳沒有一丁點傷口。”
不過軍中自然不能這麼用,隻要訓練就會有傷口,而一整個的清瘡丹簡直神乎其神,要是一人一顆未免浪費。
胤礽決定讓人放在每日給將士們準備的晚餐中。
“那可真是太神奇了!太子爺有所不知,臣幼時村中有一個姑娘,因為玩耍之時破了相,最終隻能嫁給一個酒鬼,草草一生……”
蘇新喃喃的說著,臉上卻有些難過。
“竟是如此?”
胤礽是知道姑娘家愛美的,可大概是男性視角的原因,即使他已經因為現代思想而產生了轉變,但還是會忽視一些枝葉末節。
“不過,那姑娘是玩爆竹之時,被……一個男孩不慎丟到了身旁,燒了臉頰。”
“燙傷啊……應該可以的吧?”
胤礽看著係統提示的“上品清瘡丹,修複一切創傷”,猶豫著說道。
蘇新點了點頭,衝著胤礽笑了笑:
“那麼,如果太子爺要售賣這清瘡丹,要第一個通知臣啊!”
“嘖,想要就拿去吧。”
胤礽小手一抬,那顆圓滾滾的丹藥就落入了蘇新的懷裡,蘇新懵了一瞬,連忙手忙腳亂的將其捧在手心,一臉無措的看著胤礽:
“這如何使得,這可是您準備給軍中使用的,臣,臣……”
“就當是,員工福利吧!對了,你今個又來找孤,所為何事啊?”
蘇新顫抖著手,用一張乾淨的帕子將那顆清瘡丹包裹好,隨後揣入懷中,這才將自己的想法如實道來:
“臣,當初得您點撥才有幸製出水泥,然水泥之功,非臣一人,若要說的話,水泥能製成,每一個工人都有功勞。
如今臣在異地另起爐灶,這不亞於從頭再來,臣並不願意看到讓兩地雇工天差地彆。”
接著,蘇新就一臉幽怨的將自己聽來的百姓不願意來水泥作坊的原因說了一通,胤礽笑的直不起腰:
“哈哈哈,還真是你給的太多了!”
蘇新癟了癟嘴,有些委屈。
胤礽笑夠了,這才托著圓圓的小臉,笑吟吟道:
“所以今個你來是……”
“臣想請太子爺教臣,怎麼能讓當地百姓願意進入水泥作坊做工,但是又不會被……高薪嚇退。”
蘇新說的自己都要鬱悶了,他是一路吃苦走上來的,所以並沒有什麼壓榨員工的資本主義想法。
“都尉大人有這番好意,孤便替你想想如何把人騙,咳咳,請進水泥作坊!”
胤礽玩笑的說著,蘇新看著胤礽的眼神愈發幽怨了。
“太子爺……”
“好了,不開玩笑了。蘇新,你若是真想如此,那麼不妨試試臨時工到正式工的過渡。
畢竟,此地人生地不熟,孤是讓你來建水泥作坊,以幫助此地經濟振興,卻不是那些懶怠不堪之人也要收下的。”
“臨時工與正式工?”
蘇新有些不大明白,胤礽道:
“臨時工,便是試用期限內的雇工,如果你滿意他們的工作,方讓他們留下來,這樣子不但你可以招收到可靠的雇工,他們也會感受到了水泥作坊的真實性,到時候你也可以實現你的想法。”
胤礽對於蘇新這幾乎可以稱得上仁慈的手段,卻沒有什麼意見。
按勞取酬,這是應該的。
“試用期?”
這又是一個新詞,伴隨著胤礽的解釋,蘇新看著胤礽的眼神愈發的不同了。
他就知道,太子爺一定有辦法!
太子爺這小腦瓜也不知道怎麼長的,總是有這麼多新奇的點子!
胤礽不知道蘇新的感歎,把人打發走就把煉製好的清瘡丹送到了施琅手上。
等施琅聽完了胤礽的話後,胡子一抖,有些不讚同:
“太子爺,當兵哪有不流血流汗流淚的?這樣珍貴的丹藥,定是千金難求的,您何必……”
施琅在沒有被派遣來此前,很是過了一段清苦的日子,俸祿不高卻居於京城,一直靠著妻子刺繡養活。
施琅私心想著,等自己立了功,得了賞,就可以給妻子買一顆貴重的菖蒲丹了。
而這清瘡丹,施琅一聽胤礽說了功效後,就知道它的珍貴性。
但清瘡丹可不像止血丹那些是必須品啊!軍中人多兵雜,怎好……浪費了這珍貴的清瘡丹?
胤礽卻道:
“施大人,丹藥是死物,死物永遠貴不過人。將士們是在為我大清拚殺,他們吃苦受罪磨練本事,孤若是有法子減輕他們的痛苦,為何不試一試呢?
更何況,千裡之堤潰於蟻穴,施大人又怎知一個小小的傷口,不會給你精心培養出來的兵將造成多大的傷害呢?”
“這……”
施琅一向善用兵,可這個善,更多的是他對時局的把控,為此哪怕是犧牲一定的生命,也不會放在心上。
施琅的猶豫胤礽看在眼中,他歎息一聲:
“罷了,孤不多說,若是施大人執意不用,這清瘡丹孤也可在桃花樓售賣,屆時所得金銀可儘數用於軍中。”
一向殺伐果斷,用兵如神,卻心冷如鐵的施琅在這一刻有些猶豫。
是軍中的糧草,還是兵將的康健?
海水帶來的侵蝕,隻是小恙啊。
施琅想著,卻道:
“那,請太子爺容臣想一想。”
“可。”
施琅揣著一口袋的清瘡丹,回到了自己的營帳中,但他隻坐了片刻,便腳下不由自主的朝外走去。
“……不過是小小海水侵蝕之苦罷了,能如何呢?”
施琅喃喃自語,隨後走到了海邊。
水師的操練方法由施琅親自擬定,包括船上作戰,水中作戰,海麵陣型等等各個方麵。
這段時間,操練的正是水中作戰。
畢竟有那三名將士溺斃海洋那血淋淋的例子比著,施琅第一個著手的就是這最薄弱的水性。
這會兒,銀白與蔚藍交織的邊界,一排排穿著之前四十斤盔甲的兵將挨個下餃子似的朝海裡跳了進去。
“都注意,紅旗為界,誰先遊到紅旗之處,今日可記一星,十日為期,誰的星星最多,可以得消暑丹丹粉一包啊!”
“王虎,你媳婦是不是快生了?這麼熱的天,小娃娃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高真,你娘今年可快六十了,去年差點中了暑氣沒救過來,今年太子爺恩典,你爭是不爭?”
“彭……”
“……”
一隻小船搖曳在海洋裡,上頭的教頭嘴皮子那叫一個利索,刀子似的正中每一個人的軟肋。
隨著他話音落下,一個接一個的身影像是被按動了什麼按鈕一樣,猛的朝前衝去。
施琅站在岸上,看的那叫一個滿意。
隻要這群水軍,先克服了對海洋的恐懼,假以時日,好好栽培,那一定可以成為一支強大的水師!
正在這時,施琅突然臉色一變——
“救,救命……”
一個浪頭打來,一個頭盔上紅纓在白浪中顛沛的身影,無力的被海浪推的上下著。
竟不知下一次他的身影是否會被茫茫大海所吞噬。
“救人!”
這裡可都是施琅精心挑選出來,手長腿長,適合在水中作戰的將士,十個人裡才有一個,少一個都是損失!
數個教頭乘著辭雲,緊趕慢趕,終於在那個身影徹底被海浪吞噬前,緊緊的拉住了他的手!
高真隻覺得自己的口鼻不停的灌入海水,他將自己的盔甲解了一半,努力控製著不讓自己掉下去。
但即使如此,身上的火辣辣的痛苦,窒息的感覺讓他的身體漸漸變得無力起來。
他,快要死了。
身為水軍,他終究還是留在了這片被他守護多麼的海洋……
瀕死之際,高真想了很多很多,但最終,他的記憶裡,還是自己那年邁的母親。
他死以後,他娘又該怎麼辦?
……
“……抓住了!”
一道像是天邊傳來的仙音一樣的聲音響起,高真仍覺得有些不真實。
“謔,真沉!”
“害,提督大人說,打仗的時候落水也是穿著盔甲的,那平時練習亦不能輕乎。”
“幸好太子爺帶來的這辭雲戰船厲害,才能抓住他!辭雲辭雲,連雲都追不上它哩!”
“高真,高真醒醒!”
“高真,你娘來啦!”
高真猛的坐直了身子,胡子一把的軍醫收回了手,抖了抖胡子:
“行了,沒事了。等我開一劑安神湯就是了。”
高真抹了一把冷汗,隻覺得心有餘悸,這之後的每日,他怕是做夢都要忘不掉那差點溺斃的感覺了。
但即使如此,高真仍然覺得慶幸。
他沒有死!
而就在高真發呆的時候,施琅大步走了進來,聲色俱厲:
“高真!你可知罪?!”
高真連忙下床跪下,顫聲道:
“屬下,屬下知罪!”
“本官當初選人之時,便嚴詞告訴爾等,那片汪洋乃是來日爾等必征之地,誰也不得怕它!
可是你,高真!你在海裡的時候,縮手縮腳,你在怕什麼?!軍令如山,你有違軍令在先,來人——”
“大人等等。”
施琅看向高真的教頭,皺了皺眉:
“甘浦,你有話要說?”
甘浦道:
“大人,高真乃是這一批兵將之中最有天賦,水性最好之人之一,而且高真一向刻苦,彆人練兩個時辰,他能練四個時辰,這樣的人才,若等日後成長起來,比會是您手下一員悍將啊!”
“水性最好?那他為何會在水下做那等瑟縮之態?!”
甘浦想了想,隨後看著高真:
“褪衣給大人瞧瞧!”
高真一時猶豫:
“這,這屬下陋體,實難見人啊!”
甘浦聽了這話,立馬走過去,壓低了聲音:
“還想不想留在軍中,想不想給你娘掙消暑丹了?!”
高真抿了抿唇,慢慢脫了衣服,隻是每一個動作都疼的他不由小聲吸氣,脫了一身衣裳,卻像是脫了一層皮似的。
施琅看著高真那被汗水浸濕的額角,一時眉頭擰起。
等高真最後一件衣服脫下,露出精壯的上身時,施琅不由默然。
無他,那上麵真的褪了一身皮。
碩大透明的水泡,被盔甲摩擦導致的紅腫,胸前鹽粒堆積下的紅疹,一樣一樣,觸目驚心。
“這是……”
“自從開始訓練,將士們便身染小恙,高真因為訓練時長久的緣故,猶甚旁人。
屬下姑且推測,今日高真之所以溺水,乃是因為多處傷痛彙集一身所至。”
人非草木,如何能克服痛處?
太子爺賜下的麻沸丹何其珍貴重要,非戰時不可用,否則鄭軍又為何隻搶到了止血丹?
如此疼痛,高真承受不住,自然失了平衡。
“竟是如此。”
施琅回身看去,就看到胤礽那小小的身影站在門口,他不由有些臉熱。
胤礽走上前,等眾人行禮後叫了起,方衝著施琅微微一笑:
“施大人,孤聽說有人溺水,過來瞧瞧,多有打擾,見諒。”
施琅忙拱手:
“不敢不敢。”
明明太子爺什麼都沒有說,但是施琅就是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前不久他可是才告訴太子爺清瘡丹或可不用,沒想到……
打臉來的如此之快!
胤礽卻什麼也沒有說,隻是道:
“此事確實需要解決,諸位都是朝廷耗資無數培養出來的精兵強將,孤可不希望你們折在一次小小的練習之中,正好,孤和施大人給你們準備了驚喜。”
胤礽衝著施琅眨了眨眼,施琅回神,輕咳一聲:
“咳,正是如此。高真,這次念你刻苦勤勉,出錯有因,本官暫記你這一罪,等你他日上了戰場,將功抵過!”
高真雖然有些好奇太子爺口中的驚喜,但這會兒聽到自己不用被罰,也是滿麵欣喜的磕了一個頭:
“屬下多謝大人寬宥!”
“下去吧。”
胤礽這才對施琅笑道:
“施大人,是孤越俎代庖了,還望施大人莫怪。”
“太子爺所言即臣所想,臣如何能怪罪您呢?隻是……您為何能未卜先知?”
讓施琅最驚奇的一點就是,太子爺他竟然幾乎可以預料到會發生什麼!
那辭雲戰船也是在太子爺的要求下,才作為訓練時的救援船。
而太子爺今日所說,也都一語成籤!
施琅不由懷疑起太子爺的真實身份,這哪是大清太子,這是大清活神仙啊!
“未卜先知?”
胤礽不由笑著搖了搖頭:
“孤哪兒能未卜先知,不過是看到施大人擬定的訓練計劃後,有些想法罷了。”
“願聞其詳!”
胤礽看向施琅:
“水軍操練,本就落後不少,施大人急於作出成績孤可以理解,但人非木石,會累會疼,操之過急,總不太好。”
“……那您為何一早不曾明說。”
施琅急急追問,胤礽默了默,隻搖了搖頭:
“施大人為何讓水師操練如此急切,其中……孤也算是居功甚偉吧?”
施琅頓時驚訝的愣住了原地,太子爺他什麼都知道!
胤礽微微一笑:
“左右現在無人傷亡,施大人也發現問題所在,大家皆安,就夠了。”
也不枉胤礽這些日子讓自己試了那麼多的方子,最終確定了清瘡丹。
現在水師隱患解決,水泥作坊不日走上正途,胤礽大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