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癭病?什麼是癭病?”
婦人急急的追問著, 胤礽溫聲道:
“癭病,便是如令郎與夫人這般,喉結旁結塊腫大, 有異於常人之兆。
此病初時,喉旁腫塊隻有拇指大小, 隨時日長久,變大, 變硬。”
胤礽如是說著, 看著那婦人的眼神不由帶了幾分同情,以婦人這樣的症狀, 已是嚴重。
婦人聽了胤礽的話, 頓時急了:
“那我兒,我兒要怎麼辦?!”
婦人哭聲哽咽,淚水漣漣。
“令郎年歲小,隻需服用海藻玉壺湯,倒是夫人你……須得服用半夏厚樸人參湯。”
胤礽皺著眉,這婦人已經嚴重到了一定地步,若是尋常之藥,定是不起作用的。
而人參素來名貴,是以那婦人直接道:
“還請,小大夫為我兒抓藥即是。我兒無恙那就夠了!”
婦人說這話的時候, 眼中仿佛帶著光,那柔和著眼神摸了摸那孩子的頭。
胤礽也不是第一次見到抓不起藥的病人,可是這會兒他卻愣愣的盯著那婦人, 久久不語。
半晌,胤礽才低聲道:
“夫人一片慈母之心,夫人的藥, 我做主送於夫人了。”
那婦人頓時喜出望外,連連致謝,甚至直接跪了下來,胤礽連忙讓人扶了起來。
“去抓藥吧。”
林老大夫對於胤礽的舉動,沒有說什麼,隻是打趣道:
“金少爺這般仁善,怕是要不了多久,老朽這醫館都要被您給包圓嘍!”
胤礽不由覺得有些臉熱,他這些日子之所以爆火,除了因為他醫書不錯,開的藥方價格低廉外,更多點是因為胤礽的贈藥之舉。
普通百姓有個小病小痛的,素來都是忍忍就過去了,但是現在有個治的又好又便宜的大夫誰能不高興?
最重要的是,這位小大夫對於那些真正開不起藥,卻又病情嚴重的病人會大方贈藥!
不過,百姓們也是知道這位小金大夫可不是能糊弄的,前頭有人故意貪小便宜,在小金大夫麵前哭求,沒想到小金大夫隻聽著身邊的侍從說了兩句話,連那人家裡有幾口人,幾畝田都說的清清楚楚。
最後還因為那人家裡有來路不乾淨的金銀,直接讓人送去見官。
這一手直接嚇退了那些想占便宜的貪心之人,贏得百姓們的紛紛喝彩。
“那林老大夫明明年事已高,卻還堅持開著醫館,館中之藥不但藥性足,還較之彆處便宜不少,又是為何?”
胤礽說到這裡,也是有些佩服這位林老大夫,他能大方送藥,乃是京城裡源源不斷的銀子送過來,能供他“揮霍”,可是林老大夫有什麼?
胤礽覺得,他也不過是勉強糊口罷了。
可即使如此,這位老大夫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糊弄之心。
胤礽話音落下,一老一少露出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隨後,二人又開始了今日的問診。胤礽年紀小,身體容易疲倦,所以每日隻待兩個時辰。
等到午膳時分,胤礽便起身與林老大夫告辭,回到自己暫住的府邸後,何柱兒將胤礽需要的海藻玉壺湯的藥抓了回來:
“主子好端端的要這個東西作甚?奴才可是聽說您今個又當了一回散財童子呢!”
何柱兒這話有些促狹,胤礽在自己人麵前也上了幾分孩子氣:
“孤有錢,任性!好啦,何柱兒,以前也不知道你這麼囉嗦的,去看看午膳準備的怎麼樣了!”
“是是是,這廚子可是奴才廢了老鼻子勁兒才挖過來的千裡飄香樓的大廚,今個的膳食保準您喜歡!”
何柱兒瞧著主子這些日子雖然精神了,可是人也瘦了,心裡彆提多心疼了。
“那孤可就等著了!”
胤礽笑吟吟的將何柱兒打發走,隨後便將那副海藻玉壺湯煉成了一顆玉壺丹。
“玉壺丹,服之有奇效,可令癭瘤儘消。”
胤礽看著係統提示的一行字,整個人卻徹底陷入了沉默。
“宿主宿主,你怎麼啦!你的意識裡翻江倒海,人家都要翻船啦——”
小係統的尖叫在胤礽的腦中響起,胤礽默了默:
“你還在孤腦子裡劃船?”
小係統:“……”
“那什麼,那不是,人家,人家無聊嘛!”
它是信仰係統,可是宿主出奇的能乾,它不鹹魚誰鹹魚?!
胤礽冷笑一聲,痛心疾首道:
“孤辛辛苦苦賺信仰值,可是你倒好,在孤的腦子裡浪的飛起!好嘛,孤拚死拚活打下的江山,竟然讓某些係統享受的不得了!”
“嚶嚶嚶,宿主,人家錯遼!”
小係統衝著胤礽一陣撒嬌賣萌,胤礽想了想,道:
“孤記得商城裡有一本《古今製鹽法》……”
“好好好,宿主彆氣彆氣,人家買給宿主呦~”
隨後,胤礽看著送到自己手上的《古今製鹽法(做舊版)》,幽幽道:
“你果然薅孤羊毛了!”
係統:救救我!救救我!!!
“孤還記得,商城裡那本《輪胎初級製作》《橡膠的一百種用法》還有……”
小係統直接麻了,委委屈屈道:
“宿主,你欺負人,不,欺負統!宿主對那些普通百姓都是大方的不得了,可是卻對人家周扒皮一樣!”
“是嗎?所以……你就眼睜睜看著孤辛辛苦苦打工賺信仰值,然後你在孤的意識裡乘風破浪?”
係統:QAQ
總覺得宿主在那什麼cpu、ktv統呢!
但是小係統還是在胤礽的嘴皮子下,主統二人合力清空了各自的信仰值,買下了一大堆胤礽一早就加入購物車的東西。
胤礽買完後,長舒一口氣,這才道:
“係統……”
小係統連忙捂緊自己的荷包:
“宿主,人家真的一滴也沒有啦!”
胤礽翻了一個不太文明的白眼:
“誰你要這個了,孤是想說,這些,就當是孤借你的,等以後有信仰值了,雙倍還你,你自個扣!”
“真噠?!”
小係統高興的一蹦尺,然後立刻道:
“那人家還有一丟丟餘額,宿主,咱們要不要……嘶,怎麼這麼冷?”
胤礽語氣森森:
“不是一滴也沒有了嗎?”
小係統反應極快,哭天搶地:
“這可是人家的老婆本!隔壁的幸運係統超可愛,人家還想完成任務去,去求婚呢!”
小係統扭扭捏捏的說著,胤礽這下子沒話說了。
“等等,係統還能結婚?”
胤礽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係統連忙解釋道:
“當然啦,兩條意識形態的交融會產生不同的意識啦!不過人家和幸運係統,一定可以生出厲害的崽崽!不像隔壁的隔壁黴運係統和籤語係統,直接合成了超級烏鴉嘴係統,嘖嘖嘖,都沒有宿主要它呢!
不過要是烏鴉嘴係統能求婚成功團寵係統應該會好一點吧……”
胤礽:“……”
你們係統圈玩的可真花!
胤礽揉了揉自己的包子臉,手裡無意識的盤起那顆玉壺丹,看到胤礽終於不再追問,小係統才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問道:
“對了,宿主你剛才到底想到了什麼啊?”
它也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東西,差點讓自己連老婆本都交出去了!!!
胤礽也想起了自己此前糾結的點,他抿了抿唇:
“此前,姚總督所言,遷界令使得沿海百姓喪失魚鹽之利,可是今日那對母子……卻代表著遷界令的存在,遠非區區利益,更在於這沿海多少百姓之康健啊!
孤這玉壺丹,不用想也可以無往不利的治愈這些百姓,可是……孤真的應該使用嗎?”
海洋與陸地天生一對,雙方資源互有增益,缺一不可,可是如今的遷界令下,多少百姓失去了賴以生存的生計?
而今,更是危及至百姓康健,胤礽看著手中的玉壺丹,他萬分猶豫。
小係統在胤礽的意識裡轉了一個圈兒,隨後歡快道:
“玉壺丹是玉壺丹,遷界令是遷界令鴨!宿主不要忘記了,康熙帝現在很信任宿主的,宿主可以考慮勸諫噠!”
“勸諫汗阿瑪?”
胤礽想了想,站起身,隨後又坐下:
“琉球打不下,遷界令必不會廢除,況且前世的時候,汗阿瑪一度廢除過遷界令,隻是後來……”
因為他親眼目睹了後來種種,所以行事彷徨顧忌,他真是害怕自己的玉壺丹拿出來,汗阿瑪這一次會不會連收複琉球後的解除遷界令都不會有了。
“這不是還有宿主嘛!宿主可是太子!名正言順的儲君鴨!打不了咱們自己上位搞!”
小係統第一次表示出搞事的想法,但胤礽卻沉默許久:
“孤……”
皇位之爭,總是惹人厭煩,難道他還要再來一次嗎?
胤礽從重生到現在,一直在回避這個問題,可是他發現自己完全不能與曾經的自己和解。
皇位之爭,兄弟鬩牆,父子離心。
樁樁件件,哪怕過去這麼久,胤礽仍不願意回想。
他因那數百年的見聞,不願意看到後代那些種種屈辱曆史而努力搞研究,搞基建。
他拚了命的想要讓這個國家更大,更好,更強。
但是,他又是那麼彆扭的,頂著這張幼崽的皮,心懷前世的複雜之情和汗阿瑪共處。
他一麵貪戀著汗阿瑪的寵愛,一麵又忍不住回憶過往。
他不知,他的心,他的情,該何處安放。
“宿主,你還好嗎?其實這一次宿主已經很成功啦,宿主小小年紀就可以自己來到這麼遠的福建,這離不開康熙帝的支持,或許,宿主可以嘗試相信康熙帝呦!”
“相信汗阿瑪……”
胤礽嘴唇嚅了嚅,隨後提起筆,伏在案頭。
這一次,依舊是首頁的宣紙上落下了兩滴濃墨,胤礽才堪堪回神:
“汗阿瑪膝下,敬稟者保成叩。一彆數月,兒在此見聞頗多,而今向您一一道來,萬望能解您一二思念之苦,莫憂莫念。
兒出京後至水泥路儘頭通州之地,知州治理頗佳,百姓安居樂業,不知如今水泥路又至何地?
……
……而至今日,兒遇一母子,其母頸粗如牛,其子頸微粗而呼吸不暢,是為癭病也。
兒觀醫書所言,癭病之因一為情鬱,二為水土,後者治方中皆備海藻,兒推測,其病或與海中之物大有關聯,而今請汗阿瑪示下。恭請汗阿瑪金安,兒保成叩上。”
等胤礽大筆揮就之後,隻覺得最後整個人渾身的力氣被抽空,直接癱在了椅子上,他愣愣的看著那封書信。
他知道汗阿瑪何其多疑,也知道汗阿瑪如何洞察人心,這封信送出去,汗阿瑪不會不知道自己的想法。
此前樁樁件件,汗阿瑪無一不支持,可這一次……汗阿瑪還會支持自己嗎?
胤礽不知道,他索性趁著自己發熱的大腦直接用火漆封上書信,讓人直接送走。
就這樣吧,海禁無解,自己如今建設的這一切,不過是為人做嫁衣罷了。
他想要確定汗阿瑪的態度。
等信送出去了,胤礽才一巴掌蓋在臉上:
“衝動了衝動了——”
“主子,飯菜都要涼啦!”
何柱兒有些幽怨的聲音響起,胤礽連忙走了出去。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胤礽見過了那對母子的大脖子病後,直接令姚啟聖去查當地境內究竟有多少患了這種病症的人。
姚啟聖起初還覺得太子爺有些小題大做,可是等他看到一層一層報上來的信息後,整個人都懵了。
全福建,一百五十七萬百姓中,有二十九萬九千四百八十人,相當於每五個人中都有一個人有這樣的病症。
這個數字觸目驚心。
姚啟聖連忙將這事兒報於康熙,之後更是日日攬鏡自照:
“本官今日的脖頸可有變粗?”
侍從:“……”
癭病的調查結果在上層官員中引發了不小的震動,隻是這一回若不是詳細說了症狀,讓人調查,恐怕還有不少人對於這種初時不痛不癢的病不以為然。
但對於官員們來說,堪稱是一場無妄之災。
他們的評優都沒了!
不少人都咬牙想要問問這次搞事兒的是誰,可是等他們到處打聽完了之後,才知道是那位打京城的來的太子爺發現的。
一時間門,所有蠢蠢欲動的人都蔫了。
於是該配合大範圍施藥的施藥,調查的調查。
然而就這樣大量的使用海藻一類的海產品,很快各大藥房的海藻就已經告急。
“太子爺,泉州府海藻已用儘!”
“太子爺,福州府海藻已經用儘!”
“太子爺……”
說來也是應該,這些海藻已經都是不少藥店醫館用了不知什麼法子積累下來,能撐到現在已經十分難得。
然而,此時胤礽還沒有等來康熙的回信,他看著那不遠處的一片汪洋。
明明近在咫尺,可是卻有一條律法,如同一道無形的結界一樣隔絕一切。
“下海,撈海藻!”
胤礽定定的站在沙灘上足足半個時辰,然後直接揮了揮小手,語氣堅定的說道:
“海藻其物,關乎於十萬,乃至更多百姓的康健,必須撈!立刻組織漁民漁船,在近海海域中打了海藻!
再令施大人帶一支水師護送,正好我也想看看這隻水師被師大人訓練成了什麼模樣!”
然而,胤礽這命令下了之後,官府也依令召集漁船漁民前往打撈海藻。
但,滑稽的是——整個福建找不出一艘可以出海的漁船。
哪怕是經驗最老道的漁民,這會兒也已經白發蒼蒼,看著那一望無垠的海域,眼中神情複雜:
“下不了嘍,船蔫兒了不說,大人不妨去問問,現在有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敢下海?”
“……”
最終,撈海藻這個任務被胤礽不得不交給了施琅的水師,誰能想到堂堂水師竟然有一日兼職起了撈海藻這門營生?
胤礽被氣的差點一口氣沒有上來,心裡又在琢磨著是不是要把戴梓請過來。
可是戴梓隻有一個,他還指望戴梓替自己在京中好好研製蒸汽機的衍生品呢!
此刻,胤礽站在福建的這塊地界上,心中不由搖頭,真的是什麼都缺呀,缺錢缺人還缺地。
簡直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