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2 / 2)

那一個“貶”字,被康熙寫的分外蕭殺。

康熙冷冷道:

“報告形式早已經通曉全國,亦實行兩年,此人卻拐彎抹角,言保成不該點破癭病之事。嗬,隻怕是覺得保成阻了他升遷之路了!

保成乃我大清太子,一國儲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此人卻句句險惡,毫無尊敬之心!”

正說著話,外頭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聲音:

“皇上!福建總督急報——”

“呈上來!”

康熙心中突然升起不好的預感,他幾乎奪過一般,從梁九功手中搶過了急報,三兩下拆開後頓時臉色大變。

“福建,生了鼠疫!”

康熙喃喃著,隨後整個人直接軟了一樣,“彭”的一聲撞在了椅子上。

“皇上!皇上您沒事兒吧!天啊,這麼大的聲兒,奴才給您擦點藥吧?”

梁九功急得團團轉,康熙卻擺擺手,坐起來的第一件事兒,就是先在方才的折子劃去了“貶”,直接改為“革”。

梁九功瞥見了,心裡隻道:

見過倒黴的,沒見過這麼倒黴的。

隨後,康熙立刻以雷霆之速,下令太醫院院使率一應善治疫病的太醫遠赴福建。

所需藥材特批銀子,一應在沿路采買,甚至還動用禁軍,務必保證太醫們能有安全抵達。

總而言之,怎麼快捷有效怎麼來。

但即使如此,康熙還是急得在宮裡團團轉,恨不得自己現在長了翅膀飛去福建。

康熙這邊記得在乾清宮團團轉,而姚啟聖卻是急得在胤礽屋外團團轉。

何柱兒低眉順眼的給姚啟聖送上一壺熱茶,眼看著姚啟聖胡嘟嘟嘟直接灌了下去,心中咂舌之餘,也希望這位姚總督喝飽了,且去恭房坐坐,讓他眼皮子清靜些吧!

何柱兒上了茶,就規規矩矩的站到了一旁,姚啟聖的侍從看了他一眼,用氣聲道:

“你故意的。”

“我怎麼故意了?”

何柱兒也會氣聲。

“我看到了,你隔一刻就給我家大人上一壺茶水,你明知道我家大人急了就喜歡喝水。”

何柱兒聽了這話,裝傻道:

“我知道?我怎麼知道?我家主子還在裡頭呢!”

“那你一刻後不要去上茶!”

“……難道,你眼睛不暈?”

侍從沉默了,何柱兒拍了拍他的肩膀:

“咱們就算眼睛不暈,也得替你家大人考慮考慮啊!他多飲去恭房,是不是也能歇歇腿腳?”

侍從看了何柱兒一眼,乾巴巴道:

“人家都說,宮裡的人兩麵三刀,你小小年紀,也是如此!你在太子爺麵前也不這樣,你就是……欺負我家主子。”

何柱兒:“……”

小東西眼睛還挺尖!

他可不就是故意的?

太子爺什麼樣的人物?

那他眼裡的神,神明從來都不是被用來質疑的!

何柱兒看著那緊鎖的房門,眼中那炙熱的期盼絲毫不加掩飾。

侍從撞了撞何柱兒,正常聲音說道:

“你,真的這麼相信太子爺?要知道,你是太子爺的貼身太監,隻要太子爺走了,你也不會被鼠疫所困!”

“我相信太子爺!你們不懂,太子爺已經可以救我們於水火!還有,你聲那麼大乾什麼,差點把我嚇得心從嘴裡跳出來咯!”

侍從:“……”

“我家大人……去恭房了。”

“噗——”

……

秋來江海隨波起,連帆懸雲遮日來。

馮錫範坐在船尾,他的前麵圍著四個彪形大漢,五大三粗,麵色黝黑,輕而易舉就可以組成人牆,將他整個人圍住。

這會兒,馮錫範坐在鋪了黑狐皮的輪椅上,發出一陣咳嗽:

“半月後,發動總攻,屆時——他們必無還手之力!區區福建,唾手可得!”

馮錫範麵色蒼白,眼窩深陷,整個人消瘦的幾乎失了形,但即使如此,那雙褐色的眼睛仍然順著人牆的縫隙,直勾勾的看著遠方的陸地。

“兄弟們蝸居在這小小一片島上的日子已經夠了!風水輪流轉,也該是咱們雄起之時了!”

“雄起!馮大人!”

“馮大人!”

“馮大人!”

鄭克塽站在船舷旁,耳邊那些喧囂的,慶賀的聲音被海浪拍擊的聲音所掩蓋。

鄭克塽也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竟然開始喜歡上了這種傾聽海濤陣陣的聲音。

明明,在不久的以前,自己還差點因為站在礁石上,卻失足滑落著一片汪洋之中,嚇得連話都說不囫圇。

可是,這一刻他又是這樣的享受,這片海洋能帶給他的自由感。

是的,自由。

沒有那些來自於馮錫範令他窒息的束縛,也沒有那一幕讓他心裡沉甸甸的,易子而食後悲傷碰死的父親的哭嚎。

海洋,將所有的一切都會吞噬。

鄭克塽聽著耳邊的濤聲陣陣,隨後長長一歎,這才轉過身。

他讓自己靠在船邊,看著不遠處馮錫範那即使身體羸弱到不堪一擊,也依然有那麼多人心甘情願的為他所驅使,為他所歡呼。

這個認知讓鄭克塽心裡並不那麼爽,他扯了扯嘴角,一語不發。

從他當初被推上延平王之位的時候,一切隻不過都隻是一個幌子。

他,不過是一個傀儡罷了。

“王爺怎麼一人在此?馮大人方才又鼓舞了一番士氣,想來咱們不日就可以攻下廈門島!”

而且清軍的主力正好駐紮於此,若是攻下了廈門島,便可長驅直入,直取海澄,再然後,便可一步一步吞了整個福建!

到時候,先王鄭經沒有做到的事,便將由鄭克塽這位現任延平王做的,這該是怎樣的榮耀呢?

鄭克塽聽著那人說的天花亂墜,臉上卻是露出了一個不屑的笑容,他看向馮錫範的方向,口中輕輕的說道:

“本王的功績?你莫不是在說什麼笑話,真正做出這番攻擊的人,還在那裡呢!本王,不過是他的歸來掩人耳目的幌子罷了?”

“馮大人再如何厲害,他也不過是一個臣子罷了!王爺如今雖年幼,但待您長成之時,馮大人,又豈能握著權柄不放手?”

鄭克塽默了默,隨即道:

“待到那時……世事無常,焉知本王能否活得過他呢?對了,他們都在圍著馮侍衛,你為何不去?”

“小人隻願意侍奉正兒八經的主子!”

鄭克塽聽了那人的話後眼睛微微一亮,他看向那人,忍不住說道:

“你叫什麼名字?”

“小人,宋淏!”

宋淏揚起笑臉,衝著鄭克塽露出一個無害的笑容,鄭克塽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晴朗了一些:

“你倒是個好的,隻是你也看到了,眼下馮侍衛坐大,便是本王也無計可施。而你,若是跟在本王身邊,可不一定能討到什麼好。”

宋淏卻道:

“那又如何?馮大人身邊不缺追隨之人,小人即便湊過去也不過是效仿旁人,可輕易入不得馮大人的眼!

況且,小人覺得,吾王風采卓絕,而今不過是寶珠蒙塵罷了,小人……可不願做那等買櫝還珠之人!”

宋淏的話是徹徹底底的說到了鄭克塽的心坎兒上,鄭克塽抿了抿唇,隨後道:

“這次,馮侍衛安排的鼠疫之事,本王並不讚同,可是你看他們……都在慶賀未來的勝利。”

鼠疫!

宋淏的心狠狠的跳了跳,他好容易混到鄭軍的船上,看到失意的延平王在一旁無人陪伴,便想著過來那怕是露個臉,混了臉熟也好。

卻沒想到,這位年幼的延平王竟然這麼好騙!

宋淏不過三兩句,鄭克塽便開始與他推心置腹,但鄭克塽隨後的這句話直接如同一個悶雷一樣,炸的宋淏整個人都懵了。

“王爺不會是在說笑吧?鼠疫之事,若是人為那可是要被千夫所指的!”

鄭克塽垂著眼,輕輕道:

“本王如何會拿這樣的事來說笑?雖然隻隔了一晚海峽,可是海峽的對麵,也不知有此地多少百姓的骨肉血親啊。”

宋淏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立刻義憤填膺道:

“沒錯,馮大人,他怎麼能這樣?!也不知道那些大人們知不知道,自己追隨的是怎樣一個心狠手辣的人!”

宋淏這一番話一出,鄭克塽雖然臉上沒有表現出讚同之色,但口中說道:

“這話你在本王這裡說說也就算了,馮侍衛他,他也是不容易,想來,也是因為他被清朝太子打廢了身體,所以才會如此急功近利吧。”

宋淏聽到這裡眼睛都睜大了。

馮錫範身體廢了!

難怪他這麼急著連這種醃臢手段都使了出來!

宋淏這會兒就差一邊拿著筆記一邊催鄭克塽摩多摩多。

鄭克塽不知道自己無意中的談話透露出了怎樣的消息,隻覺得自己與宋淏相談甚歡,更是將其引為知己。

兩個人談天說地,在宋淏巧妙的話術下,鄭克塽不知道說了多少秘聞。

而彼時的馮錫範正沉醉於自己即將唾手可得的勝利不可自拔,對於年幼的延平郡王,被人引著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也都一無所知。

這會兒,馮錫範隻是隱隱約約用眼尾掃到了小王爺正和一個仆從言談甚歡。

這一幕讓馮錫範不由眼睛一垂一抹不屑之色悄然劃過。

堂堂王爺,竟然與以仆從那般親近,實在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不過,馮錫範又想起自己負傷之時,鄭克塽毅然決然的將自己救了回來的那一幕,也隻是在心裡搖了搖頭,便隨他去了。

而就在鄭軍為不久以後便會到來的勝利,大肆慶賀的時候,姚啟聖在胤礽的屋外轉悠了三天。

這天,姚啟聖終於受不住困意,靠著廊柱打了一個盹。

卻沒想到,正在這時,那扇一直緊閉的大門突然被人推了開來。

姚啟聖一下子就清醒了,他立刻循聲看了過去,隨後就看到胤礽一臉神清氣爽的走了出來。

“太子爺?”

姚啟聖還有些迷迷糊糊,這會兒,那位曾經拄劍而眠的老大人,看著比初見之時顯得更加憔悴了一些。

胤礽見此不由皺了皺眉:

“你就是姚總督的侍從?你怎麼照顧你家主子的?你看姚總督臉上的神色多麼憔悴,還不快扶著姚總督去歇著?”

“不歇了不歇了,太子爺您說您有治愈鼠疫的法子,不知道可有結果了?”

“自然!”

胤礽點了點頭,隨後直接取過來一個瓷瓶遞給姚啟聖,姚啟聖看著這枚輕飄飄的瓷瓶,臉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就這麼一隻小小的瓷瓶就,就,可以嗎?”

“那當然!不說了,我可是準備了不少存貨,滿打滿算也夠這一遭使用了!”

胤礽提起這事兒便覺得心累,想他和小係統前頭好容易掏乾了兩個口袋買來了大量基建需要的書籍。

卻沒有想到,基建還沒有開始,就迎來了鼠疫。

偏偏屋漏又逢連陰雨,兩人將最後一點點信仰值掏出來,對於那治療鼠疫的良方杯水車薪。

於是,胤礽索性直接利用係統漏洞卡bug!

係統不是可以將他煉製出來的丹藥劃分等級嗎?

那胤礽索性就比照著自己記憶中的醫書,以及現在所能找到的一書,將那些方子一個一個的試過去。

總有一個方子可以煉製出能大範圍使用的上品丹藥,不是嗎?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胤礽並不是盲目的搭配各種方子,而是取其精華,棄其糟粕。

於是,胤礽這才能在三日之中靠著係統研製出來這顆上品驅疫丹。

“可是太子爺,如今下頭報上來的數據中,這一回感染鼠疫的百姓……有數萬之數,這小小的一顆丹藥又能救多少百姓呢?”

胤礽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旁眼冒星光的何柱兒立刻便說道:

“這事兒姚總督您便有所不知了!想當初,我們主子在京中寒潮之際,一顆驅寒丹便可使三千百姓不藥而愈。

如今,主子既然說有存貨,那您就把心放到肚子裡去吧,這小小的鼠疫,有我們主子這根定海神針在,咱不怕!”

咱不怕!

這是姚啟聖這輩子聽過的最好聽的一句話了!

雖然,姚啟聖對於何柱兒那句一顆丹藥醫治了整整三千人的說法,覺得有些不敢置信。

可是,他想起消暑丹的奇效後,又覺得連消暑丹這種神奇丹藥都能煉製出來的太子爺,又有什麼不可能的呢?

“太子爺,那咱們接下來要做什麼?”

姚啟聖這會兒整個人都已經歡喜的腦子裡一片空白,胤礽好笑的看著他,小手一揮:

“還能乾什麼?當然是施藥救人了!”

姚啟聖聽了這話,立馬歡喜的應了一聲,就小跑著衝了出去。

那花白的辮子都在屁股後麵一晃一晃的,看起來滑稽又好笑。

但是,這一刻所有人臉上都在笑,他們洋溢著歡喜的笑容。

他們怎麼能不歡喜?

這如同死局一樣的鼠疫困境,就這麼輕而易舉的被太子爺給想法子解決了!

一想到那外頭正軍還等著他們,因為鼠疫內耗而亡,所有人就差偷著樂了。

林氏醫館,林老大夫為那位讓他得知鼠疫信息的病人又切了一次脈,隨後沉重的搖了搖頭:

“怕是,不成了。”

林老大夫的聲音顯得頗為的沉鬱,他看著病人已經發黑,發紫的嘴唇和手指,心裡彆提多難過了。

想他這輩子行醫救人生平,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卻沒有想到,老了,老了,卻在自己臨死之前又要親眼看到一個生命在自己手上流逝。

是的,臨死之前。

林老大夫當初讓人封了醫館的時候,就已經是報了必死的決心。

更何況,此時此刻他看著那已經呼吸微弱的病人,便知道自己恐怕也時日無多了。

“師傅您彆難過,有太子爺在,朝廷,朝廷遲早會想辦法來救咱們的!”

藥童連忙在旁邊低聲勸慰著,林老大夫卻擺了擺手,他雙眼看著那封死的窗戶,低聲道:

“太子爺?太子爺年紀那樣小,姚總督如何會讓他留在城中?

再說,太子爺身份何其尊貴,若是姚總督將他留在城中,不說旁人,便是老朽我也要在心裡狠狠的罵他一通的!”

這麼多時日的相處下來,林老夫是真真正正的為小太子人品而折服,謙虛,謹慎,仁善,有禮,所有種種美好的品德都在他的身上。

林老大夫是萬萬不想這樣好的少年郎會陪著他們這些人折在這座城裡的。

正在此時,林老大夫突然聽到了一聲叩門聲:

“老大夫,快開門!”

林老大夫默了默:

“老朽是不是聽力又出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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