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水路總算走完的時候, 禾清也算是解脫了。
踏上穩當的陸地之時,禾清甚至有點恍惚。那種隨波逐流的感覺,他可真是不想再來一遍了。
鏢隊直接帶著他們來到了蘇州, 為了不引人注意,文家蘇州祖宅這裡的人, 隻是派了一個老馬夫來接他們。
老馬夫並沒有把他們帶到文家在蘇州的彆院,而是將他們送到了江南最負盛名的文社——墨軒文社。墨軒文社位於蘇州城外的半山腰, 此時正值春季,漫山遍野的桃花幾乎要將青瓦白牆的文社覆蓋住。
不得不說江南確實是一個好地方,空氣不似北方那般冷冽, 而是溫暖之中帶著一絲濕潤。
墨軒文社如同一個園林一般, 亭台樓閣錯落有致。從其中央人工湖的亭台上, 依稀能聽見有文人墨客們在舞文弄墨、吟詩頌詞。
“各位,真是幸會幸會。”
禾清他們一行人剛剛下車, 就聽見了這麼一聲歡迎。他抬頭望去,隻見一個頭戴綸巾, 手搖折扇的瘦削男子,正笑意盈盈地看著他們。
那男子正是這墨軒文社的社長——陳柳先生。
這陳柳身上有很多傳奇故事, 單拿一個出來都足夠寫本書了。比如他十七歲考上狀元之後,沒多久就辭官歸鄉。結發妻子過世之後,儘管無兒無女,卻依舊堅守“一心人”的諾言絕不再娶。甚至散儘自己的家財, 接手了當時窮困潦倒的墨軒文社。
在他的一心培養下,墨軒文社很快聲名鵲起, 重回巔峰。現在墨軒文社可以說是本朝文人的最高學社,甚至比太學的名氣還要響亮。
墨軒文社是少有的向寒門乃至百姓敞開大門的讀書之地,即便是在後期出名之後, 也依舊堅定保持著這一點。因此文社的風氣可謂之清流,不像其他文社書院那樣,常出攀比霸淩之事。
從他所做的這一切看得出,這是一個清高、重情的天才。
不過此人雖然清高,但卻不孤傲。客客氣氣地和禾清等人見了禮,為他們安頓好了住處。住的地方也打理的井井有條,各種他們可能需要的東西都一應俱全。
也是在陳柳的介紹之下,三人才知道了京城目前的情況。他們跟隨鏢隊月餘,鮮少有機會自己出去探聽消息。即便是有這樣的機會,他們也不敢隨意出去。
鏢隊裡的人又不怎麼關心政////治局勢,聊天聊得最多的就是家長裡短和地方見聞。
“據文家那邊遞過來的消息,陛下雖然在淑皇貴妃以及朝臣的建議下,沒有大肆宣揚太子離宮的事情。但是暗地裡卻派了不少人馬搜尋,據說是十分震怒。”陳柳微微歎了口氣,觀察著薑瑜的表情。
薑瑜的表情不見喜怒,或者說這樣的結果他和禾清都早有預料。不過他們倒是也不擔心,畢竟周家無論是淑皇貴妃還是周青雲,肯定都不會費心來找他們。這樣一來,皇帝能派出來找他們的人手肯定有限。
而且皇帝現在肯定連太子是怎麼離開的都不知道,更不要說太子的去向問題。
這也是件好事,起碼憑皇帝一個人的本事,絕對查不到京城的這些老臣身上。這也就說明現在還在京城的這些人,處境都是安全的。
陳柳很顯然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也隻是笑道:“各位不必擔憂閣老他們,聽說寧子和將軍已經卸任回京,京城一切安好。”
陳柳繼續說到:“去年我上京的時候,文閣老就已經與我囑咐其中原因。如今西北鄰國虎視眈眈,朝上卻多奸佞為亂。我深感殿下之不易,願助殿下結交致仕老臣、謀士文人、英雄豪傑。”
陳柳此人的名聲在江南極好,鐘鼎之家敬慕他的才學,綠林好漢欣賞他的清高,就連平民百姓也感恩於他的恩德。
簡直就是一個完美的賢臣良相模板。
禾清看人一向很準,或許是由於不停地在各個世界穿梭的緣故。
依照他看來,陳柳是一個值得薑瑜信任的人。此人將信義忠心看得極重,同時又心懷天下、心係百姓。他辭官的原因,肯定就是因為發現單靠自己一人無法改變朝堂現狀,但他又不願意同流合汙。
如今薑瑜的出現,為他帶來了一種可能。
畢竟墨軒文社縱使常常接濟貧民,也會供一些有才華的寒門子弟繼續讀書,但終究作用有限。
墨軒文社最多隻能救蘇州的幾戶百姓,而陳柳想救的,是天下所有的百姓。
似乎是察覺到了禾清的眼光,陳柳也轉向了禾清:“禾太傅,久聞大名,如雷貫耳。”
“太傅二字,現下是在不敢當。在下字明澈,多謝陳社長仗義相助。”禾清抬手行了一禮。
陳柳聽聞此言卻麵露愧色,連連擺手:“在明澈麵前,陳某實在愧於‘仗義’二字。昔日陳某亦是科舉出身,卻因為朝堂幾個奸佞,便將大任草草放手。反觀明澈忍辱負重,這才能有今日之氣象。”
禾清雖然已經猜到了自己在宮外這些人心裡的印象肯定不錯,但是這種程度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