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說到底還是弱。五大世家都不敢和元氏有正麵衝突,何況他們一個庶族?
要怪就怪韶俊成,不該招惹元氏的那位爺。
韶俊平歎口氣,把大哥三弟的手攥在一起,“我不怕元氏,就怕你們兩個鑽牛角尖的因為這事犯軸。你說你們哥仨都是怎麼回事,一個比一個死腦瓜骨。尤其是老四……”
提起韶俊成,他沉默了一下,“可惜了!他偏偏折在個女人身上。”
命裡冤孽啊!韶俊平忍不住搖頭歎息。
“我這一去,不知何時能歸……興許回不來呢。若阿成回家,切莫告訴他我的去處。他要問,就說我跟隨不鹹真人雲遊去了。”
他故作輕鬆,攥緊的拳頭卻表現出他此時的真正心情。
“那個女人壓在他心上,已經奪走了他的半條命,不能再多一個我了。”
親兄弟之間是不該有間隙的,但事到如今,韶俊哲還是忍不住問他二哥,“你可恨阿成?”
出乎意料的,韶俊平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個“恨”字。
但他又道,“恨歸恨。可就算我當初知道自己會有這麼一天,我還是會送他走。”
“我去了頂多是赴死,他去了,活著比死了都難受。”
“以元英的性子,比起給你個痛快,他可能更願意折磨你。依我看你不如提前自戕謝罪,這樣也能少受點苦。”韶俊哲刺他,“你真想清楚了?”
韶俊平斂起麵上玩笑之色,點點頭,“看你們過得好,我這心也放下了。”他的目光轉移到韶俊策身上,“不過還有一件事,在去元氏之前,我要先上一趟不鹹山。”
但元氏的手,竟已經伸到書山府。他去一趟不鹹山,前後不過幾百裡,居然打草驚蛇。
遼東有個不鹹山,原來叫太白山,不知何時起來了個老頭,沒人知道他的來曆與姓名,隻知道他給自己起的奇怪道號。
霍且非是不鹹真人的本名,但因年代久遠,如今怕是隻有他自己還記得這個名字。
不鹹山雖地處遼東,卻是十足的三不管地帶,原因並不複雜,屬實是無人惹得起霍且非罷了。
也不知道霍且非究竟多大年紀。二十年前韶俊平九歲,霍且非是這副樣子,二十年後,韶俊平二十九歲,胡子拉碴,霍且非還是那副樣子。
韶俊平冒著打草驚蛇的危險親自登上不鹹山了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韶言。
畢竟他如今唯一放不下的,也就隻有韶言了。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韶言留在韶氏,會沒有活路。
他又不敢把韶言隨便托付給誰,思來想去,也就隻有不鹹山的那位合適。
此事很重要,唯有他親自出馬讓霍且非應下他的托付才能安心。
換做幾年前,韶俊平是絕對不會一聲招呼都不打的就去尋霍且非。這老頭行蹤不定,誰知道又到哪兒雲遊去也!
但霍且非這幾年收了個小徒弟,如今不過六七歲,離不得人。霍且非似提前知道他要上山一般,打開了所有結界。
幾間瓦房坐落在山中,大門口掛著龍飛鳳舞的三個字【恒水居】,那就是霍且非的住處。
進屋剛坐下,一個六七歲的男童就從角落裡鑽進來,手上還端著托盤。“先生請喝茶。”
韶俊平點一點頭,想必這就是霍且非的小徒弟,心裡詫異這孩子居然如此“正常”。
他覺得霍且非那老妖精的徒弟,也該是個小妖精。
小孩送上茶盞,鞠了一躬便退出去。韶俊平原本還擔心韶言同霍且非養的小玩意兒待不到一起去,現在看來他的擔心似乎是多餘的。
“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來老頭兒我這做什麼?”霍且非在另一頭懶洋洋地問他。
“真人神機妙算,難道算不出我此次上山的目的?”
老頭還是一副沒睡醒的迷糊樣,打了個哈欠,“你身上有燭龍纏繞的黑氣,估計穗城那頭要來折騰你。莫不是上山讓我給你破災?”
“真人隻算對一半。”韶俊平放下茶盞,起身朝霍且非鞠躬。“我先前的確有此意,可我問了天道,此劫對我來講不可避免。我孑然一身了無牽掛,隻是……”
他閉上雙眼,竟撩起衣擺朝霍且非下跪!
“我那侄兒唯一的依靠就是我,若我走了,他留在韶氏絕無活路。我懇求真人收我侄兒為徒!”
好,很好。
霍且非聽他此番慷慨就義之詞,怒極反笑:
“真是糊塗!你天資聰穎,雖不及你三弟,可也算是百裡挑一。可惜你心思活絡,心並沒放在修行之上,硬生生糟蹋了好苗子。話已至此,你可知自己到了元氏會遭遇什麼?”
他將桌上的陶瓷茶壺擲向韶俊平,“如今你的修為可問天道,若你此番落入元氏之手,這幾十年的修行,可就是白費了。”
茶壺落地而碎,裡麵的熱水不少濺在韶俊平身上,但他一動不動,仍跪伏於地。
“請真人收我侄兒韶言為徒。”
霍且非欲罵醒這神經了的後生,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他眉頭緊皺,掐指一算,然後眉頭舒展,露出了然的神色。
“你實話告訴我,你這般護著你這個侄兒,當真隻是出於叔侄情誼?”
韶俊平緊抿嘴唇,“俊平不懂真人所言。”
霍且非就笑,“你怎麼可能沒問過天道?我方才凝神一算,你這侄兒的命格可真是奇怪,我竟隻能算出一半兒。”
老頭用指節輕輕敲打桌子,“天道隻告訴你一部分,剩下的呢,你自己去猜?”
地上跪著的青年就笑,“我想賭上一賭。”
“拿自己和整個韶氏,甚至整個遼東去賭?”霍且非撫掌大笑,“有趣!有趣!也罷,那老頭我就陪你一起。”
萬幸,他們真的賭贏了。但這場賭局的結果,得在三十多年後才能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