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後,韶言就很少能看到二叔。他沒有多想,琢磨著到了除夕二叔再多的事都能忙完,心裡還盼著韶俊平陪他守歲。
可惜事與願違。
那年的除夕過得一點都不熱鬨,韶俊策在元英的施壓下親手打開韶氏的青銅大門,放元氏門生進來搜查。
火把幾乎燃燒了一夜,他們在韶氏祠堂的底下找到了韶俊平。
他倒是把韶氏摘的乾乾淨淨,被人拖出來的時候還對著韶俊策破口大罵,罵得極為難聽。
以至於韶俊策鐵青著臉聽元英對他的“誇讚”:“韶宗主當真是光明磊落,深明大義,為了家族名譽,竟不惜大義滅親。”
話裡的刺直直的往韶俊策身上紮,他麵無表情,冷冷應下:“元宗主謬讚。”
這麼多年過去,韶言對當年的情形記得已不太清楚。
他隻記得他那晚抱著二叔做的燈籠,蹲在門檻上等他回來,後來迷迷糊糊地打起瞌睡。
似乎有人進了院子,把他抱回床上,摸了摸他的頭:“這孩子,居然睡在門口,也不怕著涼,這以後沒人照顧他該怎麼辦?”
那人沒再說什麼,往他懷裡塞了些東西就走了。
待韶言醒來,隻聽見外麵喧鬨,奴仆們四處逃竄,邊跑邊嚷嚷。韶言好像知道了些什麼,他起身,摸到懷裡的書本,咬了咬嘴唇就跑了出去。
這一彆,下次再見又是何時?
他還沒跑到彆院門口,就讓人抱起。韶言愣住了,連掙紮都忘記,由著韶俊策將他抱離小院。
彆院離祠堂不遠,元英站在祠堂門口,等著那個借口去看小兒子的韶宗主,誰成想,韶俊策直接將孩子抱過來。
那是韶言第一次見到元英,這位仙門百家風頭最盛的宗主並沒有給年幼的他留下多少印象,他隻記得元英衣服上用金線繡成的張牙舞爪的龍。
元英饒有興趣地盯著韶言看了一會兒,問,“這是你小兒子?”
得了肯定的答複,他伸出手掐了一下韶言的臉蛋,“長得倒是像他四叔。”
“我看著他倒是喜歡,去,把那串從南越進獻的小葉紫檀佛珠拿來。”元英吩咐身邊的侍從,沒過多久,門生呈著一串佛珠上前。
元英也不客氣,直接把它套在韶言的脖子上。
“你倒同我的竹兒一般大。可惜呀,他不是個女娃娃。”
韶俊策皺了皺眉頭,低聲道,“元宗主,玩笑可開大了,我韶氏區區一個庶族,可不敢高攀。”
“你倒是謹慎。反正你已有長子承襲你韶氏的香火,若來日我得女,就要你這小兒子到元氏做個上門女婿可成?”
他這話說的有幾分輕慢之意,韶俊策下意識抱緊韶言,答道,“自然隨您的意思。”
元英說那些話,不過是想看看韶俊策的臉色能有多差。
可惜韶俊策實在過於冷靜自持,元盛沒從他的臉上看到自己想要的表情,就沒了什麼興致,逗弄了一會兒韶言就領著元氏的人散去。
韶俊策還客套的要留下他們用飯,被元英婉拒:
“不用送了,韶宗主回去好好照顧你的小兒子吧,畢竟早產兒都先天不足,彆養不活。我還要讓他做上門女婿呢。”
空中不知何時下起雪,待注意到時已下得很大了。韶俊策抱著韶言踩在鬆軟的雪上,韶氏以外的天空,煙花仍舊綻放,似乎這裡是世上唯一的傷心地方。
“你竟不會哭麼?”路上昏暗,韶言卻隱約在父親眼下見到兩行淚痕。他不解,抬頭望天,盯著天空的雪花出神。
父子二人默契地沒有提起韶俊平。韶言聽話地讓韶俊策把他抱到慈安院。
夜已深,韶景韶華打熬不住早早睡下。元氏聲勢浩大的搜查又把他們嚇醒,奶娘哄了半天才安撫下來。韶俊策不願去打擾他們,一進院,連腳步都放輕了。
韶言還沒進院時隻遠遠看見一大團狐狸毛,離得近才看清狐狸毛裡包著個人。
他母親池清芷的長相並不是溫婉賢淑那掛的,反倒有幾分凶相。韶言讓韶俊策放在地上,一動不動地盯著眼前人看。
女人也看他,“這孩子樣子呆呆的,但看著倒很健壯。”
“可不是嗎,璋哥兒瑛姐兒被咱們養在眼皮子底下,嬌生慣養,還時不時生些小病。俊平說,這孩子自被抱過去後就從沒病過。”
“就是他看著不太招人喜歡。”池清芷伸出手在韶言的臉頰上掐了一把,她新染的指甲不知有意無意地劃到韶言的臉,手下的力道也有些不受控製。
但韶言沒躲開,也沒吭聲,隻是微微皺眉。
“不太招人喜歡?”韶俊策冷笑一聲,將韶言脖子上的佛珠扯起來,“你看看這,元英給的,說他合眼緣,還說有機會要讓他做元氏的上門女婿。他不招你喜歡,卻很招貴人喜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