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洲基地外麵某處人跡罕至的小路上。
此刻正是下午,太陽已經沒有了十四點時的毒辣,但依舊威力不減,曬得小路旁邊稀疏的草葉蔫了下去,在長久的照射下,破舊的石板都散發著難以忽視的熱氣。
“你身上....噴香水了?”
站在路上的楚墨給自己扇了扇風,卻聞到了從旁邊人身上傳來的香氣,他扭頭看著站在一邊的楚澤淮,鼻尖動了動確認自己的嗅覺沒問題後,有些疑惑地問。
他不記得他哥有噴香水的愛好習慣,而且這個氣息不太像是市麵上流通的男士香水,更像是某種夏日裡嗅到的花香。
不過平行世界的哥哥已經和自己認識的哥哥有了很大的差彆,他記憶中的哥哥在正常狀態下,可從來不會在中午才起床。
“嗯,覺得要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見周圍是沒人的環境,楚澤淮掀開兜帽透氣,但還是遮擋住了自己帶著紅痕的脖頸,
“不聊這個了,這麼熱的天氣,你把我約到這裡來,是打算做什麼?”
這條荒蕪的路看上去平平無奇,周圍的綠化也是稀稀疏疏的常見品種,石板也是破舊的,但偏偏這條看上去很少人會來的小路,卻沒有積多少灰,應該是有人定期會來,但人數和次數都不多。
“不管多忙,我都會每個月空出半天的時間去掃墓,我想問你,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楚墨低聲道,他一向都是清晨踏著草葉去,中午帶著露水歸,但因為楚澤淮早上沒起來,他就把時間推到了下午。
雖然是詢問,但私心裡,他還是希望楚澤淮能陪他一起去,不然也不會把人叫出來。
如果讓那些已經過世的親人知道平行世界的楚澤淮過得這麼好,應該也會欣喜放心的吧。
“好,反正我也沒什麼事。”
楚澤淮感知到了自家弟弟的情緒,很快就答應了下來。
在某處精心修繕的墓園中,楚澤淮看到了自己的墓碑,也看到了姑姑爺爺奶奶爸爸媽媽的墓碑。
上麵寫著個人的名字、親屬關係、過世年齡和時間,以及一生的功績。
“爺爺他在一年前就因病去世了....”
楚澤淮盯著墓碑愣神。
爺爺一直說不會再參與和汙染物戰鬥的事,會在楚家老宅安享晚年,照顧一下孩子培養一些愛好,看上去那麼有活力又那麼健康,沒想到最後居然會因病逝世。
“你犧牲後,姥爺就一病不起,醫生說是心理上的疾病軀體化,除了老人家自己想開,不然壓根無法治療,姥爺最後也沒有想開,再加上年齡大了經不起折騰,就.......”
楚墨回憶道,話語說著說著就低了下去。
楚澤淮此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沉默地拍了拍楚墨的肩膀,隨後繼續往旁邊看去。
除了爺爺這一支,還有一些楚家旁支,楚澤淮和他們並不太熟,但名字都還是記得的。
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在眼前掠過,正如楚墨所言,楚家主支和分支都死得差不多了,偌大一個家族,現在真的就剩下對方一個人。
這裡並不是楚家墓園,所以也有一部分其他人的墓碑,等看完了幾十個刻著楚家人名字的墓碑後,楚澤淮就看到了沈桉沈榕和沈爺爺的墳墓,那前麵還有一束新鮮的花。
“應該是沈叔叔送的,他在一年前的那場大戰中,也是幾乎失去了所有的親人。”
楚墨說道,想起沈叔叔當初同時失去父親和兒子的悲痛模樣,聲音有些沙啞。
“好多認識的人都犧牲了啊。”
楚澤淮想到了自己那個世界中互相不對付的沈家雙子,沒想到換了一個世界,這兩個卻永眠在了同一個墓碑下。
“對,好像從有記憶起,我就一直在失去,從最早的奶奶,到舅舅舅媽,再到你,然後是媽媽和楚雲升、沈榕和沈桉......”
楚墨一個個數著,很快手指就不夠用了。
“對了,說起這個,我有個事情要和你說......”
在一邊聊天一邊簡單轉完整個墓園後,楚澤淮和楚墨將花束放下,前者望著密密麻麻的熟悉名字出神,後者則盤腿坐下,和媽媽姥爺哥哥說著最近發生的事情。
在夕陽落下的時候,兩個人重新回到了東洲基地,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站在門口的‘白鬱’。
“部長,這是被緊急送過來的文件,需要您過目簽字,這些事本來是祁副官來做,但是他現在正在調理栗隊和越隊的矛盾,所以沒來得及趕過來。”
看上去乖巧聽話的青年站在一旁,恭敬地遞過來一疊文件。
“他們兩個怎麼又開始鬨矛盾,不是前幾天剛剛吵過嗎?”
楚墨有些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長長地歎了口氣。
儘管他對於栗訟和越風吵架的事情已經習以為常,但真的再次發生後,還是會感到心累。
“他們沒有吵得很嚴重,祁副官說他能解決,讓您不要擔心這些瑣事,專心處理公務就成。”
‘白鬱’說道,平緩沉靜的聲音似乎帶著能安撫人心中煩躁的作用。
“我知道了,辛苦了,你去忙你的吧。”
楚墨看了看被遞過來的文件,發現文件袋沒有被拆開後,暗中看了無辜純良的新人一眼,轉身往辦公室走去。
要不是碰到了異界來客,他是真的看不出來這個很有潛力的後輩有什麼疑點,甚至還想把人快速提拔上來。
有點可怕,不行,他要抽空給全東洲基地來個大檢查。
還不知道自家長官心中彎彎繞繞的‘白鬱’把目光落在了楚澤淮身上。
對方還是和記憶中一樣,一身神秘的黑色鬥篷遮住了大半張臉和所有的身體,隻能看到一個下巴。
但是又有哪裡不一樣了。
‘白鬱’微微湊上去,鼻尖聳動,表情不變,心裡麵卻升起了疑惑。
這家夥身上為什麼會
有獨屬於他的花香。
“有事嗎?”
楚澤淮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也不知道明明昨天還避他如蛇蠍的‘白鬱’,今天怎麼一反常態地靠了過來。
如果是昨天,他惡趣味上來,或許會趁機捉弄一下,看那張和伴侶一模一樣的臉上露出他從未見過的神情。
但是有了一晚上被當成插花容器的經曆後,他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和平行世界的‘白鬱’保持一定的距離,以免某天伴侶醋意大爆發,把他做死在床上。
“沒什麼,隻是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情罷了。”
‘白鬱’將耳旁的碎發捋起,好看的鳳眸彎彎,墨色的瞳孔是楚澤淮看不懂的情緒。
“什麼有趣的事情?”
楚澤淮頓了一下,該不會‘白鬱’已經發現什麼了吧。
“隻是覺得,明明也沒有發生什麼,今天你和我的相處模式,卻與昨天你和我的相處模式完全相反,這難道不是很有趣的一件事情嗎?”
‘白鬱’笑眯眯說完這句話後,轉身往自己的工位上走,走了兩步後,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扭頭說了一句,
“對了,忘了說,你的金橙色眼睛很漂亮。”
說完,也不管愣在原地的人,心情很好地離開。
晚上,客房內。
“我覺得這個世界的你好像察覺到了什麼。”
楚澤淮坐在床邊,一臉深思。
他總覺得‘白鬱’離開時的眼神好像有深意,而且那句話應該沒說完。
“你的金橙色眼睛很漂亮,是我會喜歡類型。”
他將遇到對方的事情說了出來,但是沒有敢把這一句說出來。
這句話要是讓植物聽到了,對方是真的會做出什麼不可控製的行為的。
麵對他的這個猜測,白鬱倒是顯得無比正常,他變化成一堆藤蔓在天花板上爬來爬去,最後爬上了楚澤淮的身體:
“有可能,畢竟那可是我,就算現在處於一個較弱的狀態,那也是執掌了副本【植物樂園】幾百年的boss,更何況身邊還帶著個係統。”
在主神空間中,平行世界的存在和不同時間線上的時空並不是個冷門知識,基本算是個常識,隻不過沒有規則類這種強大的“神明”力量,是沒有辦法輕易穿越時空的。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楚澤淮下意識摸了摸身上的碧綠色藤蔓,問道。
“什麼怎麼辦?他猜出來就猜出來好了,和我們也沒有什麼關係,我的能量積攢夠了,我們今晚就能直接回家。”
碧綠色藤蔓在一旁凝成了一個人形,白鬱伸了個懶腰,十分自然地躺在了楚澤淮的大腿上。
“這麼快就要離開了?”
楚澤淮愣神了一瞬。
“對,這裡畢竟不是我們的世界,雖然我知道你看著楚墨那張臉,會忍不住心疼憐惜他,但那不是和你朝夕相處的弟弟,暗夜魔鴉在原來的世界等著我們回去呢
。”
白鬱伸出一根藤蔓,
安撫性地摸了摸自家伴侶的側臉。
“我明白,
就是克製不住自己而已。”
楚澤淮垂下睫毛,斂住了金橙色眼眸中的所有神色。
“而且大千世界,會有無數個平行世界,比這個世界更悲慘的世界多的是,每一個平行世界都有它自己的命運和因果,到不是說不能摻和,主要是......我舍不得看你又要費心,乖,彆管了。”
白鬱解釋道,他們兩個好不容易解決完自己世界的事情,終於迎來了一個和和美美的輕鬆甜蜜日常,他是絕對不會想要參與這麼大一個世界的爛攤子。
“咳,你想多了,我倒是沒有這麼遠大的理想,我隻是.......”
楚澤淮咳嗽兩聲,他倒是沒想到白鬱以為他要留在這裡拯救世界,他隻是單純覺得楚墨很可憐以及‘白鬱’挺有趣的。
“你難道還想和另一個我快樂玩耍?”
看出伴侶心思的白鬱震驚到立馬坐了起來。
難怪書上說,男人都是被新鮮感控製的動物。
回家!立馬回家!立刻現在馬上!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隻是看著他就想起了過去的你。”
楚澤淮隻是想看那張一樣的臉露出來伴侶絕對不會有的表情,以及覺得看對方拚命捂著馬甲裝萌新的樣子很有意思罷了。
“你居然還想玩白月光替身文學?”
聽著那無比典型的替身文學中的話語,白鬱震驚翻倍,他伸出碧綠色的藤蔓,將人死死捆在身邊,震驚的表情變成了咬牙,
“既然你這麼喜歡懷念過去,等回去後,不如換上製服試試試試清河市調查局的辦公室,我會讓你一個月出不了辦公室門的,隊長大人。”
**
東洲基地,戰鬥部門部長辦公室。
“部長,這是我做的晚飯,您又沒在飯點吃東西。”
祁雙敲開楚墨的辦公室大門,看到的就是楚墨仍舊在處理公務的事情。
他想起醫生給部長的建議,不由發愁。
不是他不提醒,主要是提醒也沒用,部長他壓根就不會聽。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醫生推薦的藥材食材,全都想儘辦法做進食物裡麵。
“嗯,辛苦了。”
楚墨把視線從手中的文件移到桌麵上兩份熱騰騰的晚飯上,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
“林水水吃過了嗎?”
“沒有,他今天一下午都沒有出來。”
祁雙不知道為什麼生性冷漠的楚墨突然跟被下了降頭一樣,不僅絲毫不防備那個外來神秘人,還和對方的關係一下子就變得無比密切。
這才沒幾天,都開始關心起人家的起居飲食了。
他當初花了好長時間,才成為對方信任的副官,就算這樣,他也沒有得到來自對方這樣的關心。
這麼一想,一股心酸油然而生。
“我知道
了,我去看看,順便有些事想問他。”
楚墨將手中的文件放下,站起身就往外走。
他想知道楚澤淮在墓園說的“這個世界的楚家人也不能算是完全死絕,我的父母,也就是你的舅舅和舅媽,或許在某一天就會突然出現”
到底是什麼意思。
當時的他已經沉浸在了和過世親人的談話中,整個人被悲傷籠罩,沒有第一時間問回去。
“等等,部長,您還沒有吃飯。”
祁雙看看桌子上散發著熱氣的美食,又看看隻剩下一個背影的楚墨,喊道。
“沒關係,不是什麼大事,我回來再吃。”
楚墨揮了揮手,不回頭地消失在走廊拐角處。
祁雙抿唇,吃飯都不是大事的話,那還有什麼是大事?
那個林水水就這麼重要的嗎?
更何況,等對方回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說不定到時候飯都涼了。
操勞的副官為了不讓他的工作狂長官患上胃炎,想了一秒,最後還是抓著晚餐追了上去。
“部長,等一下我,我和您一起去———”
**
氣喘籲籲的祁雙最後在客房門口追上了楚墨。
楚墨原本的速度就很快,還沒有脫離工作狀態的他更是把走路吃飯等非工作時間壓縮到了極致,必要時會用翅膀趕路,所以他對於副官能追上自己,還是有點意外的。
“你跟過來乾什麼?現在應該是下班時間吧。”
楚墨揚眉,他是來和楚澤淮討論楚家人的事情,走之前應該沒有讓祁雙跟過來。
祁雙緩了一大口氣,把帶著熱氣且一點也沒撒的晚飯舉起來,對著楚墨露出來一個虛弱的笑容:“您....呼,您的晚飯。”
“你沒必要這樣,你隻是我的副官,何必花心思在這種生活上的事。”
楚墨歎了口氣,他剛想再說什麼,就感知到了不對勁,血色眼眸猛然淩厲起來,渾身的氣勢也沉了下去。
屋內獨屬於楚澤淮的氣息在不斷減弱,甚至有徹底消失的跡象。
是那個植物側汙染物伴侶出手殺了他嗎?還是說有什麼危險的東西溜進了東洲基地?又或者是被他放在身旁的新人終於忍不住動手了?
也有可能是他從未接觸到的領域——由於世界的排異性,這兩要被世界給彈出去了。
楚墨心中閃過無數種猜測和想法,同時現實中動作迅猛,在發現異樣的那一刻,直接踢開了客房的木門。
然後他就徑直跌入了一個藍綠色的環境中。
“部長,冷靜———”
剛剛被長官氣勢嚇了一大跳的祁雙反應過來,在發現楚墨的情緒變化不是針對自己後,心下鬆了口氣,擦了把冷汗就跟了過去。
“你們怎麼———”
房間內的一人一植驚愕地看著突然闖進來的兩道人影,他們連話都沒有來得及說完,房間內的藍綠色光點就已經達到了頂峰。
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