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
伏在冷飲店桌麵上的紅發青年, 正百無聊賴地用塑料吸管戳著橙汁裡的冰塊:“說說理由。”
不方便露臉的影潮此時帶上了粗框眼鏡,將一頭顯眼的金發藏進了帽子裡:“事實上,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了。”
“那家夥, 行事有股違和感。”旁邊的慎平十指交叉擱在眼前, 若有所思:“他是有智能的影子, 並不是野生種。那麼,為什麼要讓自己的臉看不出五官?”
“他完全可以像波稻一樣披一身彆人的皮,或者像其他的影子一樣複製原型。”一旁放下咖啡杯的鬆田順著思路往下說:“但他沒有,刻意讓自己那麼顯眼對他來說有什麼好處?”
“可能不是因為好處...”剛剛共享完記憶, 正在努力跟上大家思路的小舟澪提出猜測:“是因為他根本沒辦法改變外表?”
“作為人類,他不能暴露自己的本來麵目。”坐得遠些的獵人壓低帽簷:“也就是說,他是我們熟悉的人。”
紅發青年露出滿意的笑容:“關於這家夥的真身, 想必大家心裡已經有人選了?”
“啊啊。”慎平輕輕點頭:“那家夥多半是...”
打斷他話語的,是手機的默認鈴聲。
“慎平,我們確認過了。”手機那邊, 男孩的聲音無比低沉:“你們過來吧。”
不久之前,在冷飲店內毫無預兆看見影潮的澪和窗當場懵在了原地。而趁著他們還沒緩過神來開口質疑, 金發女孩直接開始了記憶傳輸。
“老爸...他真的乾出了這樣的事麼!”難以接受的菱形窗緊緊攥著雙拳,從椅子上霍然起身:“我要去問他!”
“當然, 我們一起去...”慎平的話剛出口就被打斷了, 窗衝他搖搖頭:“慎平, 這件事我想自己去確認。”
男孩的眼睛裡滿是悲哀與請求:“拜托了。”
慎平為難地低聲回應:“...我們沒辦法確保你的安全...”
“那我也去。”
一旁粉色頭發的女孩冷不丁開口:“吉爾和羅森在, 哥哥不會輕易死掉。”
“朱鷺子...”窗神色複雜地望著不知什麼時候起, 再也沒看懂過的妹妹。
“不相信我也沒關係, ”女孩像是早有預料般回答:“我隻是去確認自己想知道的事。”
女孩眯著的眼睛微微睜開,露出漂亮的紫色瞳孔:“為什麼父親寧可讓所有人...甚至他自己,都為影子賠上性命。”
“千登勢...她是我的一切。”
當眾人趕到菱形醫院時, 正疲憊地跌坐在一旁的菱形青銅被吉爾牢牢固定住,喃喃自語著。
而一旁的羅森死死鎖住一個不斷掙紮的女性,那張溫婉的臉此時已被瘋狂占據。
窗坐在不遠處的角落,一臉頹然。朱鷺子則倚在牆的一側,漂亮的臉上麵無表情。
影潮仔細觀察那位女性,抬起頭肯定地說:“是波稻操縱了她的意識,引起她發狂。”
“我們來的時候,媽...媽媽的影子像是要掐死老爸。”一旁的窗啞著嗓子說,“潮,你有辦法麼?”
“可以。”女孩簡單點頭。
一道白光閃過,女人掙紮的力道漸漸弱了下來。
見還想撲到女人身邊去的菱形青銅,鬆田沒忍住狠狠踹了他一腳:“你怎麼想的?這樣下去你的孩子們都會被影子殺掉啊!”
“你們殺了我吧。”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一團燃燒殆儘的灰。
慎平皺著眉看著他,心中漸漸浮現出一個猜想:“潮,讀他的記憶。”
“哦哦!”女孩一愣,對毫無抵抗的男人伸出手去。
片刻沉默。
“...空白。”女孩困惑地收回手,“這個人的記憶我沒辦法讀取。”
“什麼?!”
剛剛還了無生氣的男人此時直接從地上竄了起來,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怎麼可能!”
“果然...”慎平低聲自語。
“這位,菱形先生是麼?”鶴川走上前去,蹲下身來與他平視:“恐怕你不在意整座島被影子吞噬的原因,是覺得自己也會被變成影子吧?”
“妻子也是,孩子們也是,從此之後一家人都變成影子,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紅發青年平鋪直敘地說著:“但你要失望了。”
“無法讀取記憶,證明你的影子已經被殺掉了。”他神情冷淡:“恭喜啊先生,你希望的結局已經變成小美人魚的泡沫,早就消失了呢。”
“現在,你還要和他們站在一起麼?”
菱形青銅的嘴唇抖動著,最終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日都島的夏夜略顯喧囂。海風拂過葉片互相摩擦的聲音,此起彼伏的蟬鳴,路燈旁的飛蛾撲棱翅膀時發出的抖動聲。
在這樣的背景音中,想必一個人的腳步也能被輕易掩蓋。
“你想去哪?”
背著來福槍的獵人目光淡淡:“你怎麼還沒睡?”
“睡不著。”鬆田倚在安全出口的大門旁,乾脆地說:“白天咖啡喝多了。”
獵人嗤笑:“小孩。”
“小孩都知道出門要報備。”鬆田分毫不讓:“去哪?”
“回家。”
“現在?”不知從哪裡蹦出來的金發女孩一臉驚訝:“肯定不行!你想什麼呢?”
“小點聲!”獵人的臉色終於變了,他無奈地歎了口氣:“一個兩個的都不消停...”
“要去也行。”剩下兩人對視,迅速達成共識:“帶上我們。”
短暫的沉默後,幾人的腳步聲消失在樓梯儘頭。
遠處長廊的陰影下,傳來突兀的笑聲。
“真是...”紅發青年無奈地搖了搖頭:“各人都有各人的操心事啊。”
他像是想起什麼有趣的事般勾起嘴角,轉頭詢問身邊的人:“你說,我這算不算是五十步笑百步?”
“...你找我什麼事?”青年的對麵,菱形青銅緩緩開口,臉上滿是忌憚之色。
紅發青年隻是衝他笑笑,手變戲法似的一晃,兩根手指夾著一張對折過的薄薄的紙遞到他眼前。
菱形青銅皺著眉打開那張紙,神色驟變:“你是從哪裡……”
“噓——”鶴川將食指豎在唇邊:“不要吵到彆人。”
“現在,您可以跟我好好解釋一下了。”
時間是奇妙的,對陷入睡夢之人來說太短,而對清醒之人又太過漫長。但它的公平之處在於——不為任何人停留。
天空漸漸褪去濃重的黑,看上去淺的近乎透明。紅發青年坐在臨近海邊的防波堤上出神,任海風掠過他的身側。
“沒睡好麼?”他開口道。
身後的黑發青年頓了一下,將一盒橙汁塞進他手裡:“你背後長眼?”
鶴川得意地晃了晃腦袋,用吸管戳開包裝:“想嚇到我可沒那麼容易。”
鬆田在他身邊坐下,單手起開罐裝咖啡的拉環:“彆把所有人都想的跟你一樣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