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都經過加密,有的還是雙重、三重加密,是她在很久前就準備好用來混淆視聽的——不過那時被混淆的對象不是組織——它們裡麵存儲的東西通通沒有意義,隻是單純的亂碼。
在實驗室的經曆不僅給了庫拉索遠超常人的身體素質,也讓她的記憶力達到驚人的程度,稱得上是過目不忘。她從不需要把情報記錄在冊,因為她的大腦已經足夠牢靠。
明天早上,這些小東西會被分彆寄出去,寄給不同的人、不同的地址。收件人姓名都是庫拉索瞎編的,即使地址碰巧能對上,名字也很難相同,它們恐怕都會被拒收,最後堆在快遞公司的倉庫裡靜靜落灰。
組織知道庫拉索過目不忘麼?知道。
組織敢賭裡麵沒有情報麼?不敢。
女警闔上抽屜,木頭相互摩擦的噪聲在無人的辦公室響起。她垂下眼睛,因為實驗導致顏色稍淺的右眼,被屏幕的冷光映著,更似堅冰。
明知是煙霧彈又怎麼樣,沒人願意承擔“萬一”的責任。十幾個儲存芯片足夠情報組手忙腳亂一陣,就讓他們找去吧。
庫拉索在警局呆了將近40分鐘,再出來時已經是淩晨。警局的停車場停著不少警車,倒顯得庫拉索自己的車特立獨行。高跟鞋在水泥地上磕出輕響,她朝著座駕走去,在離車一米遠的地方就停下腳步,渾身警惕。
論效率,組織辦事效率一直很高,不過這次連庫拉索也忍不住讚賞,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人追到警局。
赤井秀一從陰影中踱步出來,雙手垂在身體兩側,腳步平穩,用肢體語言表明自己並無惡意。他臉上帶著很輕微的笑意,既不會讓對方覺得過分熱情,又不會顯得冷硬,語氣輕鬆地打招呼: “又見麵了,庫拉索小姐。”
在火場他僅僅是擋住了臉,其他特征卻未經掩飾。庫拉索幾乎是立刻就認出來人是誰,不禁皺眉說道: “你來這裡乾什麼。情況我自會向上彙報。”
男人聳聳肩,回答: “當然,這一點我絕對相信您。可是……我的上級非常好奇您偏袒警察的原因——難道那位警長願意和我們合作?還是他具有特殊的價值?恕我直言……我並沒有在他身上看到什麼過人之處。”
庫拉索雙臂抱在胸前,言語中充滿防備: “與你無關。”
她頓了頓,又說: “你是愛爾蘭的人?他想乾什麼?居然讓一個新人來打探情報。”
赤井秀一不置可否,不緊不慢地回答: “愛爾蘭先生寬宏大量,對我任務失敗的情況網開一麵。恐怕朗姆先生那邊就沒有那麼好說話……吧?”
“我們可以互相幫助。”他的話聽起來很誠懇。 “互惠互利,坐下來好好交流一番。說不定,能幫您擺脫現在的局麵呢。”說完他又補充道: “假如您需要的話。”
“愛爾蘭想拉攏我。”庫拉索一針見血。
“不。”赤井秀一搖搖頭,微笑著重申。 “我剛才說了,我的上級隻是很好奇——他覺得或許我們可以進一步交流。”
這話說得曖昧不清。庫拉索皺眉,注意到男人故意用“我的上級”而不是“愛爾蘭”。
她不禁思索:麵前的人隸屬行動組,卻向自己表明他的上司另有其人。不是愛爾蘭,難道是皮斯科?愛爾蘭和皮斯科這對模範父子,終於走到針鋒相對的一步了?
組織的高層不隻4人,但主要勢力在日本的卻隻有皮斯科、朗姆、貝爾摩德和愛爾蘭。
貝爾摩德雖然身居高位卻並沒有直屬下屬,有需求向來都是其他組協助, “那位先生”好像也樂見其成,從未提出過給她分派人手。
朗姆近幾年勢大。情報就是命脈,情報組仗著信息差強勢發展,此外,情報組還身兼排除異己、拉攏外人的職責,籠絡了許多有能力的新人,同時也借機除掉不少所謂“叛徒”——誰知道是真是假呢——最近更是和皮斯科杠上,頗有一山不容二虎之意。
皮斯科負責的後勤組雖然聽著像是打雜的,卻握著組織運轉最重要的一項:錢。他不僅掌管了組織的地下交易,地上烏丸製藥也染指不少,連直屬於“那位先生”的實驗室的部分資金都要從後勤組出。
至於行動組則簡單粗暴,殺人放火搶劫勒索,隻要是需要動手,就都是他們的活。
原本行動、情報、後勤三方掣肘,互相製衡。近兩年上位的行動組最高領導愛爾蘭卻是皮斯科的養子,二人感情相當好,之後天平就隱隱向著皮斯科傾倒。
庫拉索猜測:這恐怕也是“那位先生”放任朗姆越發囂張的原因之一。
養虎為患,如果愛爾蘭有了彆的心思,或者皮斯科準備提前防備自己的好兒子,庫拉索一點也不會奇怪。權力最令人著迷,沒有誰在成為掌權者之後還能忍受自己受製於人。
還有一種可能在她腦海中閃過,甚至比起之前的推測都更合理。鑒於她自己就是個臥底,其他勢力往組織內部安插卒子也很有可能。
但,這些紛擾都與她無關了,她不關心麵前人的真實身份。庫拉索思索片刻,將一張芯片拋過去。 “我知道的都在這裡,你能給我什麼?”
小芯片掉進赤井秀一手心,他把玩了兩下,金屬部分在冬夜散發著凍人的涼意。然後他當著對方麵,把小東西掰得粉碎。
赤井秀一抬起頭,直視庫拉索異色的雙瞳,綠眼睛十分平靜。他的話不疾不徐,既無誘導也無責怪,甚至連真誠都沒有,卻因為這種存粹反而讓人不自覺地想要相信: “這不是我們所需要的。庫拉索小姐,如果你能給我們一點信任,那麼當你需要幫助時,請來……吧。請相信,我們一定能幫助你。”
他報了個地址,算是FBI們經常落腳的某個安全屋,地方很隱蔽。
假如真得收下那枚儲存卡,那無論裡麵有什麼都隻能停留在等價交換,這不符合FBI的利益。組織隨時會對庫拉索動手,一旦她死亡,好不容易找到的突破口又將消失。
他們需要組織成員的信任,隻有徹底把人策反,才能準確地得到情報。
況且,輕易得來的東西,往往都不是重要的東西。所以他才敢破壞那張芯片。
至於信任那一套,不過是話術。假若庫拉索無意與其他勢力合作,那赤井秀一也會立刻脫開乾係,避免引火燒身。
這下庫拉索是真得覺得有點意思:既然已經打定主意混淆視聽,那乾脆把水攪得再混一點。
於是她同樣報出個地址,是組織旗下的產業,表麵與其他公司毫無差彆,暗地裡卻是組織人口買賣產業鏈中關鍵的一環。附贈一句: “有時間就去這個地方看看,你們會感興趣的。”
庫拉索不理對方是何反應,徑直開車離開,準備返回醫院,在同事們忙完工廠的爛攤子前,在醫院能守多就守多久。
至於來人是否相信,會不會去,又打算把情報彙報給誰,都不在女警的關心範圍內。
都無所謂。
就讓他們狗咬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