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 病房中除了機器的嗡鳴,就隻剩傷患微不可聞的呼吸聲。
庫拉索站在警長病房外,剛剛結束一通與“魚塚”的通話。她透過門上的視鏡朝內看去, 昏暗的房間裡隻能隱約看到床上隆起的輪廓。
組織貌似已經放棄聯絡她, 不再有電話打過來。這幾天她雖然一直守在病房外,也確實見到幾個可疑的人,但並不能確定到底哪些才是組織成員。唯一能確定的是, 組織的人已經窺探過, 暫時沒有出手而已。
危險始終徘徊在身邊, 相田敬人毫無自保能力,她卻不得不走了,再呆下去隻會讓兩個人都陷入困境。隻希望她能儘量分散組織的注意力,給警長再多一些準備時間。
庫拉索深呼吸,讓寒冷的空氣充滿肺部,再慢慢吐出。她在自動販賣機買了罐紅豆年糕湯,一口氣灌進肚子。這東西在她嘗來甜到發膩,但糖分確實能讓大腦運轉得更好。
“好。”女警拍拍臉, 走出燈火通明的醫院大樓, 邁進朦朧的冬夜裡。
她不再強求。生或死, 全看命運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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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灰色的車緩緩滑進夜色,在駛過醫院附近的某個路口後,一輛純黑的雪佛蘭在身後悄然出現, 不遠不近地跟著。兩輛車速度都不快,似乎他們的駕駛者都不著急。
“……我已經跟上她了。”赤井秀一單手握著方向盤, 另外一隻手捏著電話,和自己說要來盯梢此刻卻不見蹤影的“搭檔”通話。
既然已經決定拉攏庫拉索,那FBI探員也不打算在這次的任務上多出力, 最好是能在不連累自身的情況下放跑對方。這種情況下當然是參與者越少越好,他還是姑且問了一句: “需要我去接你麼?”
黑澤陣: “不用。”
赤井秀一剛想詢問“搭檔”的位置,就察覺到有車輛靠近。一輛嶄新的NINJA H2R重機車映入眼簾,與雪佛蘭並駕齊驅。如果不是幾根綠色的鋼鐵骨架比較顯眼,純黑的車身幾乎完全與夜色融為一體。
漆黑騎行服外加全包式頭盔的駕駛者用指節叩了下副駕駛的玻璃。
赤井秀一降下車窗,對方將一個無線通訊耳機丟了進來,接著沉默地與汽車拉開距離。他戴上耳機,搭檔冷淡的聲音隨即從其中傳出: “這樣方便聯絡。”
黑澤陣不多做解釋,隻是問道: “任務內容是?”
“朗姆先生要求活捉庫拉索。” FBI探員想起愛爾蘭布置任務時並不愉悅的口氣,隻覺得有意思:組織在日高層之間的不合似乎已經是擺在明麵上的事實。這也是他們可以利用的一點。
“當然……”他補充道。“是‘最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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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活捉,那意味著死的也行。
活捉某個人不是隻剩口氣就行,斷胳膊斷腿倒是無所謂,目標的神智卻必須清醒,而以庫拉索的能力和心性,想要達成目的著實不易。殺掉某個人的辦法很多,若單純以完成任務為下限,那最優選就是儘快殺了庫拉索。
不過既然已經遞出橄欖枝,就沒有趕儘殺絕的需求。
琴酒稍微放慢速度,跟在雪佛蘭的斜後方。摩托車原本響亮的轟鳴聲,在不損害原本優越性能的前提下,經過三郎老板的精心改造,已經降到能容忍的音量。
選擇摩托為了它的靈活性,不論是行駛、藏匿還是廢棄,摩托車都比汽車更方便。另外,追逐戰少不了撞來撞去,騎著它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避開“正麵戰場”,光明正大地邊緣劃水。
現在他們所在的位置仍屬於市中心,無論截停還是謀殺都不方便,所以三個人俱遵守交通規則,在限速範圍內平穩地行駛,甚至還停下來等紅綠燈。詭異、虛假的和平籠罩在街道上方,在場的人清楚,一旦遠離居民區,此刻的和諧馬上就會變成你死我活的局麵。
冷風從頭盔表麵呼嘯而過,琴酒不由開始回憶昨晚與貝爾摩德交流的情形。
金發女人聽到“人魚島”時,聲音稍顯驚訝,顯然她也沒預料到庫拉索會吐出這種程度的情報。下一刻她就笑起來,聽起來幸災樂禍: “沒想到……看來組織是真得把她給惹毛了。”
琴酒聽著她在電話那頭笑,等笑聲停歇才開口: “所以是對組織很重要的地方。”
“再重要不過。”貝爾摩德這次倒是很坦誠。 “人魚島是‘那位先生’專屬實驗室的所在地,也可以算是他的大本營。”
根據Varia雲守查到的資料, “人魚島”並不是單獨的島嶼,而是位於太平洋某片群島的代稱。主島因為原住民代代流傳的人魚傳說而得名,之後被某個公司以人魚相關的傳說為主題大肆發展旅遊業,不僅主島,連帶周邊副島也開發出特色景點。現在島上各色娛樂業一應俱全,已經是相當著名的休閒去處。
此外,琴酒還查到一些聽起來很詭異的報道。有消息稱島上的原住民因反對開發而被該公司驅逐;有的說島上磁場特殊,會導致人患上遺傳疾病,壽命不長,呼籲大家不要在那裡停留太久;更離譜的,說島上居民在一夜之間全部消失,並在文章裡隱隱將矛頭指向開發公司。
不過這些俱是些不入流的小道消息,並沒有給出像樣的證據,言辭間一股都市傳說、陰謀論的調調,可信度不高。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它們都集中出現在20年前,該島剛被接手時。
當年的消息流通遠沒有現在迅速,這些報道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背後的公司也在近年來換過幾次法人,表麵看來一切正常,現在最多能查到點偷稅漏稅的“小問題”。
回想著人魚島的衛星圖,琴酒問道: “地下,還是山裡?”總不至於把非法實驗室直接建在景區吧。
貝爾摩德: “地下。”
知道對方想說什麼,女人提前開口: “這次我確實沒法幫你。我之前說過,我已經很久沒見過‘那位先生’了。他在幾年前就把自己關在實驗室裡,誰都不見。”
“我可以給你提供入口的位置——不保證準確。誰知道他在這些年把那裡挖成什麼樣了呢。”她輕笑,似乎很期待去找的人碰一鼻子灰。 “另外我要提醒你,雖然組織並不像彭格列那樣擁有奇異的力量,但,人總是會死的。”
權力和力量會讓人迷失,覺得自己高高在上、無所不能,可肉體凡胎,有時用刀刃和子彈就能輕易了結。
雖然Varia雲守心裡想著“這種話對Varia那群神經有問題的人來說隻會火上澆油”,嘴上還是敷衍地回了句“多謝提醒”。
如果這件事貝爾摩德幫不上忙,那其他情報總該多吐一點。他話題一轉,問: “你的戒指和幻術,也來自組織?組織還有多少人會使用火焰?”
幻術師施展幻術往往傾向於利用媒介,就像彭格列戒指,可以更好地轉換能量(當然也有瑪蒙這種空手施展的)。不排除其他地方有自學成才的幻術師,但利用戒指輔助的,往往隻有來自意大利黑手黨內部的人。
貝爾摩德反問: “我自學的,你信麼?”停頓片刻,她接口道: “至於還有多少人——明麵上隻有我一個,甚至我也不被允許在外人展露這種力量,整個組織知道戒指和火焰的都不多。”
“暗地裡,誰又清楚呢……爸爸不再信任他的小女孩兒啦!什麼都不告訴她。”
琴酒能想象出她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大概是皺著眉頭微笑,笑意底下壓著嫌惡和沒人清楚緣由的惆悵。
以他的觀念來評判,他覺得貝爾摩德這個人著實莫名其妙。既有不臣之心,又隻願隔岸觀火,就像她親手把白蟻放進家裡,又在心中祈禱天花板掉下來不要砸到自己。享受著現狀給自己帶來的一切,同時妄想將罪責全推給彆人,等大廈將傾,就可以無辜地說: “這不是我的錯。”
聰明、貪婪又愚蠢,冷酷、狡黠又心軟。
不過,這樣的有弱點和破綻的合作者才更能讓人放心。
Varia雲守把與貝爾摩德交流的內容、關於人魚島的資料以及從小道消息裡挑了幾個似乎比較靠譜的一同彙報給了九代目。老人並沒有對他臥底大半年卻沒什麼進展的現狀發表意見,隻表示會派Varia的人先去島上探查,讓他無需著急,按照自己的步調來,必須時家族也會給予幫助。
回憶結束,他們慢慢朝著海邊公路駛去。很快,居民區被遠遠甩在身後,路兩旁的景色隻剩下飛逝而過的掉光葉子的樹。幾乎同時踩下油門,三輛車的車速瞬間飆到過百,發動機的轟鳴驚起一片鳥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