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可以堅持多長時間不睡覺?
琴酒不太清楚, 但從蘇醒到現在,他已經超過48小時沒合過眼,即使身體素質一流,也難免感到疲倦。
他點燃香煙, 深吸口氣讓煙霧充滿肺部再呼出, 感到尼古丁提神的作用一次次得減弱。
不大房間裡僅有他們三個, 諸星大和綠川景被綁在椅子上,中間大概隔著兩米,麵對麵地呆在審訊室裡。琴酒則“幸運”地被賦予自由,此時正站在外麵,隔著玻璃觀察他們。
整間屋子沒有窗戶, 兩個排風扇在天花板的角落儘職儘責地抽取空氣, 但空氣中還是不可避免地沾染上煙味。他抽得太多了,一根接著一根, 強撐著不露出疲態, 因為正是敵人想要的。
48小時前, 琴酒從昏迷中蘇醒,隨即發現自己被搜走了全部的武器, 唯獨Varia戒指掛在脖子上, 大概被當作飾品而幸免於難。押送他的組織成員如實轉告來自上級的指令:
朗姆先生懷疑他們與叛徒庫拉索有所牽連, 所以將三人暫時扣押在此。等情報組的人查清真相, 如果他們是無辜的,自然會還他們自由。
琴酒還能回憶起他們隔著電子屏幕聽朗姆講話。對方並未顯露真容,攝像頭那端放著個沒有五官的假人在故弄玄虛。
“三位。”經過處理的電子音不管怎麼聽都異常刺耳,硬生生把所有語調都染上了嘲諷。 “我並不想傷害你們,隻是事關重大,不得不出此下策。”
“在調查期間, 就請你們留在房間內。同時,因為我們的調查人員隨時都有可能需要各位提供情報,煩請你們一直保持清醒,方便調查”
他停頓片刻,似乎在考慮措辭: “我想想……就勞煩黑澤君,注意彆讓他們二位睡著了。至於頻率嘛,不需要很頻繁——5分鐘1次,你覺得呢?”
聽起來好似商量,實際就是命令,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雖說琴酒並不把屋外的幾個守衛放在眼裡,但形勢不明,此時反抗等同截止目前臥底的成果付之東流,除非危及生命,不然他都打算暫時忍下去。
不睡覺嘛,誰年輕時沒熬過通宵呢。
鐘表在昏黃的牆壁上“哢噠”作響,沒人說話,所以指針跳動的聲音就格外明顯。黑色的秒針不知疲憊地在白色表盤上飛跑,每跑完一圈便能換來一聲惱人的“哢噠”。
又一個5分鐘到了,琴酒推開審訊室的門,兩位囚徒不等他靠近就雙雙抬起腦袋。
雖然黑澤陣需要不停地來查看狀況,卻被提供來了足夠維生的食物和水,除了不能離開,也可以在室內隨意活動(當然包括自由上廁所)。而諸星大和綠川景則被困在椅子上,除了最低限度的水之外什麼都沒有,連解決生理需求都掐著表8小時才被允許一次。
隻能說最近碰上的拷問官都過於仁慈。Varia雲守在內心嗤之以鼻。即使他們不吃不喝沒什麼排泄的需求,但強迫已經接受現代社會文明規訓的人拉在褲子裡,可是很能折損人的內心防線。
不過,也幸好朗姆沒打算搞成那種局麵,不然琴酒覺得自己可能在這裡待不下去。
“我醒著呢。”諸星大有氣無力地出聲,腦袋靠在椅背上,連眼睛都不想睜開。
長時間沒有喝水讓嘴唇有些乾裂,小職員不停地舔著嘴角的創口,似乎是靠強迫症式的動作來緩解緊張。綠川景問道:“過去多長時間了?”
“48小時。”琴酒回答。香煙隨著呼吸燃燒,窸窸窣窣地掉下小片的灰燼,他吐出口氣,把煙味和回答一齊吐進不怎麼清新的空氣裡。“48小時,零15分鐘。”
“過去這麼久,情報組的……居然還沒調查清楚。”諸星大嘟嘟囔囔,站在旁邊的琴酒沒錯過那個被吞掉的“廢物”。
“我說,為什麼同樣任務失敗,我倆被綁著,你卻能自由活動?”他抬頭,疲倦也難掩眼神中的銳利。些微笑意掛在他的眼角,仿佛半點也不為自身處境擔心,諸星大輕飄飄地拋出兩個字: “搭檔。”
“你應該問朗姆……先生。” “先生”兩個字說得不情不願,琴酒冷哼,對他未出口的責問心知肚明。 “畢竟,眼下全是他的安排。”
朗姆區彆對待為的就是挑撥離間,針對的不是在場人員,而是他們背後的高層。即使新人們沒有和高層直接搭上線,此時的做派就是在向高層們表明立場。
愛爾蘭和皮斯科朋比為奸,絕無拉攏的可能。貝爾摩德向來明哲保身,雖說與“那位先生”關係匪淺,卻沒有真正可動用的資源,拉攏的意義不大。朗姆要做的就是保證貝爾摩德不會倒向對麵,就算不幫自己,也不能幫自己的敵人。
簡單粗暴的用意,能產生多少效果琴酒不清楚,但發生過的事情總會留痕,一旦在愛爾蘭和皮斯科心裡留下顧忌,目的的就已經達成。
同時,對“黑澤陣”的壓迫也是在對貝爾摩德的警告:你隻能眼睜睜看著我針對你的人,卻什麼也做不了。彆做傻事,你鬥不過我。
“哦,對,朗姆先生——”諸星大把頭挪到椅背的另一側,努力活動著手腳,避免因為血液長時間不暢通導致發生需要截肢的慘劇。 “他到底想從我們身上得到什麼呢?直接問不好麼,我一定知無不言——”
琴酒難得多話地提醒: “你還是省點力氣,少說話。”
如果他推測的不錯,朗姆八成會對諸星大下手。畢竟,抓他們過來就已經是挑釁,其中愛爾蘭最年輕、根基最淺,挑釁愛爾蘭肯定比挑釁皮斯科要來得有效。
“你要是真關心我,就分我根煙。”男人鼻翼翕動,似乎在靠聞味道過癮。 “坐在這裡太無聊了。你負責讓我們保持清醒,也沒說必須要用什麼辦法吧,香煙提神不好麼?”他打著哈欠,擠出兩滴生理淚水: “不能睡覺,還不能抽煙,太難熬了。”
“很可惜,是最後一根。”
琴酒取下嘴邊燃至末尾的香煙,帶著暗紅色火光的煙頭在半空中劃出道弧線,然後直直戳上諸星大的肩膀。
仿佛能聽到皮肉燒焦的聲響,疲倦也難掩蓋的刺痛傳來,囚犯先生忍不住眼角抽搐。
“你要的嘛,香煙提神。”故意把煙吐到對方臉上,琴酒滿意地看到那副總是遊刃有餘的表情裡添上無奈。聽到對方從喉嚨裡擠出的兩句模糊不清的咒罵,他就回道: “不客氣,搭檔。”
也許是被眼前的場景調動起情緒,沉默許久的小職員突然開口: “……我們會被殺麼?”
綠川景又舔上嘴角,想必唾液會不斷刺激傷口,帶來綿延不絕的輕微刺痛。他吞吞吐吐地開口: “假如……我是說,萬一——”
“不是‘我們’,是你和我。”被燙一下明顯清醒多了的人打斷他,點著下巴朝二人被困的窘境示意。諸星大朝身旁的人努努嘴,意有所指: “和咱倆不同,有的人就是任務失敗也不會受罰啊。”
琴酒挑眉,冷聲道: “諸星大,第一次任務是你放跑了庫拉索。假如當時你解決目標,現在也不用被捆在椅子上。”
“怎麼會是我的錯,當時——”
有時候閒聊也是套取情報的方式。眼看兩個人又要嗆起來,某種意義上是波瀾源頭的人不得不及時插話: “我是想問,為什麼你們看上去都不擔心呢……?”
看上去不僅不擔心,反而氣定神閒。雖說看著都挺憔悴的,但如果說他們真得慌了,誰也不會相信。
“有嘛?其實我很擔心的。”諸星大笑笑,感覺無論如何活動脖子都難受得很,就乾脆垂下頭,讓人看不清神情。 “我擔心朗姆先生想要除掉我擔心得要死啊。”
審訊室四角都掛著攝像頭,想必能把審訊室裡發生的對話清晰地傳到大人物耳中。
“不會發生的事,為什麼要擔心?”琴酒的視線掃過那些鏡頭。身後關閉的電子屏幕反著光,正好倒映著審訊室裡的情形。 “組織又不是警察,想殺你早就動手了,何必拖到現在。”
在Varia雲守的認知裡,48小時不睡覺外加禁食禁水不算什麼很嚴重的刑罰。比起折磨肉.體,這種方式主要是為了消磨心誌。說白了就是把炮灰們拉過來折磨一通,最好能搞出痛哭流涕、卑微求饒的局麵,從而去打其他高層的臉。
不過,朗姆的一番操作並沒有在諸星大和綠川景身上得到很好的施展。
與主動不入睡相比,被迫從睡眠中醒來其實更痛苦,特彆當被頻繁打擾,主觀意圖和客觀現實衝突激烈,人的精神往往會比平時更容易受到影響。
想象一下,你困得眼睛都睜不開,感覺腦袋挨上枕頭就能睡著,結果當你剛沉入香甜夢鄉時,卻被人一盆涼水從頭澆到腳或者直接照臉上砸上一拳——想想平時被噩夢嚇醒時心臟瘋跳、頭暈目眩的經曆,這種驚醒其實比乾脆不睡更令人難受。
可是黑澤陣並沒有當“惡人”的機會,兩位囚徒跟商量好似的始終保持清醒,偶爾幾次看似睡著,也在他“提醒”之前就醒過來。
這也是令琴酒覺得有趣的地方:如果說諸星大作為背景不明的新人,以前可能受過相關訓練。那麼綠川景作為一個普世意義上的小職員,為什麼也對眼前的遭遇適應良好?
墨綠色的眼睛審視著對方的舉動。是碰巧麼?還是天賦異稟、無師自通?亦或是另有隱情?
片刻後琴酒挪開了視線,那點微末的好奇心迅速冷卻。什麼身份和背景都無關緊要,隻要對方不會妨礙到自己的任務,就算背景複雜又能怎麼樣呢。
就在他們之間沒營養的對話要朝著辱罵朗姆這個危險方向轉移時,封閉已久的大門終於被推開, “罪魁禍首”冷著臉走了進來。
同時,沉默許久的電子屏幕亮起,假人和電子音再次出現在眾人眼前。
“諸位,辛苦了。”朗姆說著假惺惺的客套話。 “雖然你們已經不是第一次見麵,但安室君好像還沒有正式自我介紹過。就由作為上司的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