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章 晉江文學城(2 / 2)

容修 席未來 14284 字 2024-03-21

房間裡暗了下來。

顧勁臣和他來到床邊,垂眼看懷裡的那件深色睡衣:“這件去年的,我沒穿過,是新衣服。”

容修微愣,失笑道:“剛才在樓下,隻是敷衍長輩,我不睡。”

顧勁臣:“……”

容修:“過來。”

說著,容修接過他懷裡衣物,放在床上,下意識地就伸手攬住他。等兩人都回過神時,修長手指已經挑開了顧勁臣寬鬆運動褲的拉繩。

兩人都是微微一頓,同時彆開了視線。

氣氛似尷尬,但又不是,隱隱透著彆種情愫。

顧勁臣喜潔,這些天容修都是這樣親力親為幫他換衣物,回避視線隻有一瞬間,他們又麵對麵望著彼此。

他們對視了好久,容修抬手撩開他額前發絲,見那額頭麵頰泛著紅,衛衣領掩著的脖底也有一小片熱紅。

容修問,明天能自己換衣服麼?

顧勁臣微揚下頜,桃花眼漫著一層水光,忽然渾身像被抽乾了力氣,病愈出院的喜悅頃刻間蕩然無存。

他說,如果我說不能,你帶我走麼?

容修深深地,深深地凝視他,手臂攬抱他,溫熱的大掌輕撫他後背。

他說:“在這邊我放心,媽媽照顧得好,吃得也好,跟著我會受苦。”

而且這是外公的囑咐,衛忠今天就住進了龍庭家裡。

容修:“醫生說,你要保證出院一直臥床,不出任何意外,才能在術後十二天出國乘坐飛機。”

顧勁臣:“我知道的。”

明明知道這些,卻還是克製不住。

顧勁臣捏緊他衣擺,抱著容修不鬆手,寬鬆的運動褲滑到腿也顧不得。

容修手指穿過他的頭發,托著他的後枕,額頭抵在他額側,與他對著眼光。

容修:“如果愈合不好,我不會讓你去威尼斯,不管彆人同不同意,是不是影響了工作,我們都不去了。”

顧勁臣:“不行……”

不去威尼斯怎麼能行,這是他期待了好久的二人旅行。

顧勁臣一聽這話就慌神,偏偏又沒有辦法反駁,術後十二天臥床,是容修和醫生商量的最後底線。

像是生怕眼前人生氣離開,他攀著容修的肩膀緊抓不放,引頸天鵝一般地,仰著頭,似委屈,又似不舍,用汗濕的額頭臉麵貼蹭他的臉,喃喃地啞聲說,不行,容修。他說,我不行。

沒有說到底什麼“不行”,容修卻有點懂。

術後一直朝夕相處,突然要生生分開,這麼閃一下子,肯定會覺得難受。

容修眸光微黯,忽然傾身,勾著腰腿,輕念著“三二一”,將人托抱了起來。

顧勁臣所有需要腹肌和腰力的動作都不太利索,上床下床去廁所,近一周的陪護時光,容修已經相當熟練。

容修一手托著他的背,一手伸在他膝窩,輕喚他寶寶,他說:“你要聽話。”

顧勁臣哽住喉嚨,忽然安靜下來,手臂勾著他肩頸。

容修將顧勁臣的腿抬到床上,與此同時,人已橫抱在懷中調轉,後枕處恰好放在枕頭上。

這一係列動作,做得分外熟練,自然而然。

像所有一複一日需要照顧臥床愛人的丈夫一樣。

事實上,術後第一天下床活動,回病房上床時,兩人配合還會有點失敗。

要麼是顧勁臣怕容修扭到腰,體重再輕,他也是個大男人,所以在容修抱他時,他會下意識使力,這一用勁就會拉扯腹部,疼得大汗淋漓,有一次把敷料的膠帶都扯開了。

要麼是容修把人放在床上的時候位置太靠上了,顧勁臣的肩膀頂在枕頭上,頭磕碰在床頭,然後還要重新抱起來往下挪一挪……

一次,兩次,三次,五次……

他們意識到,不論多麼默契的兩個人,在平淡的日常小事中,都要這般磨合。

那時,容修還想起在葉卡捷琳堡見過的老夫妻,老人推著坐在輪椅上的老伴,他們是否也經曆過這麼一遭。

此時,已經習慣成自然,容修避開他腹部傷口,單膝半跪將顧勁臣在床上放平,幫他脫衛衣和運動褲,三兩下,將衣物扔在椅子上。

顧勁臣的身上隻剩T恤和內褲,似覺得冷,在容修的目光下又像覺得熱,纖細雪白小腿還套著黑襪,他蜷了蜷腿,躲著那道視線,伸手去扯被子想遮羞。

而在容修的眼底,除了多出的手術傷口,就是小腿上那道在無人島顧勁臣自我縫合的傷疤。

比當初淺了些,細看仍蜿蜒猙獰。

容修坐在床邊,給他穿上睡衣,有意無意地,提著他腿給他套褲子時,唇吻上了那道疤痕。

顧勁臣渾身燙紅,羞窘,或是難過,紅著臉,也紅著眼。

沒有再開口說讓他為難的話,顧勁臣的手指抓著另一套深色的睡衣,指尖陷進衣料裡,偏著頭閉上眼,平躺著任容修捯飭。

安靜的臥室,隻有穿衣窸窣聲,容修注視著他的臉,一顆一顆幫他係上扣子。

“好了。”

最後一顆扣子係好,容修在他耳邊說,“快睡,我哄你睡。”

顧勁臣嘴唇抖了下,仍不言語,顫著睫毛慢慢睜開眼,水濛濛地滯著眼珠兒,側著臉望著前方,眼神沒有焦點。

像是在等容修說接下來的話,安撫,誘哄,然後道彆,聽那把好嗓子提醒他,你快點睡,你要聽話。

然而,卻久久沒有聽到容修再說。

屋內連最後一點聲響也消失。隻剩下兩人輕緩的呼吸,顧勁臣胸膛起伏,他們緘口不語。

不是你進我退的較量,也不是賭氣或吵架,更不是冷暴力。

隻是沉默與僵持,被大片的難舍與難過控製著。連日來所有的無可奈何,全都卸下了粉飾,徹底地呈現,攤開在眼前。他們深切地理解著對方。他們無法麵對。他們沉默以對。

顧勁臣偏過頭,渙散著目光,轉頭不再看容修,望著書桌的方向,眼角愈發地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忽然之間,一大顆淚珠從顧勁臣眼角淌出來,越過俊挺的鼻梁,流到了另一隻眼睛裡。

須臾消失不見,隻餘隱隱濕痕,像個幻覺。

卻砸在心尖上。

容修手臂撐著枕邊,身形籠在顧勁臣身上,手指撚住他的下頜,把他臉扳過來。

“我不是不聽話……”顧勁臣嘴唇顫不停,終於捺不住抓緊他衣袖,模糊地哽咽,“一會我睡著了,一眨眼,唰的一下,你就不在了……”

“彆哭。”容修張口咬他嘴唇,然後抬手解自己的襯衫紐扣。

肌理貼著他,拿來深色睡衣套上,又俯下來解皮帶,一直手穿過顧勁臣額頭發間,容修眼底布滿紅血絲:“等你醒了,我再走。”

顧勁臣模糊地嗯了一聲,“那我不醒了。”

“淨說胡話。”容修換上睡衣,躺在他身旁,扯來被子蓋在兩人身上。

顧勁臣側身艱難,偏生要抱他腰,捉著他的手,手掌與他相對,握緊。

將秋季乾燥與喧囂隔離在外,時間過得悄無聲息。

還有無數話沒來得及說,還有很多想一起做的事情沒有做,但他們在一起的時間總是不太夠用。

明明朝夕相處了很多天,愈發難舍,愈發貪心。

*

靜而幽暗的臥室裡,兩人輕聲交談著。

“……電影?轉讓股權?”顧勁臣枕著他手臂,“你有投資電影的興趣?”

“隻是了解一下。”容修指尖輕掃他額角,“我聽說,有人拍完電影之後,會賣股權?”

“嗯,之前衣之寒拍的那部《你是我的有始無終》就賣給了散戶,現在有些電影會這麼做,比如,五萬塊一股。然後等上映之後半年之內回款,賣座的話大概可以翻一倍,不過風險很大……”

容修有一句沒一句地哄他入睡,引誘地,安撫地,催眠一般地問了他很多問題。

都是影帝的專業常識,潛意識裡不必思考就能回答的問題。

“票房至少是投資的三倍,才能保證不虧本……

“要是20億票房,50%要給院線,剩下10億,3.3%的稅,5%的影視發展基金給國家,也就是說電影上映之後的票房,有58%直接扣出去了……

“最後恒影主創到手的營利,大概隻有30%左右……”

容修聽他娓娓道來,時而輕聲問一句。

顧勁臣聲音變小,說到最後喃聲哼著。

容修的手指輕捏他後頸那顆骨頭,像是舒服了,或是覺得安全,顧勁臣呼吸輕下來,漸漸睡了過去。

容修看了一眼桌上的藥袋,是從醫院帶回來的,這是一周的藥量。

原本想著,每天提醒顧勁臣吃藥,可他知道自己這方麵記性不好,再者說在排練室裡不會看手機,於是就拿來顧勁臣的手機,用他自己的指紋解了鎖。

沒有失禮地亂看,用最簡單粗暴的提示方法,直接點開了鬨鈴提醒。

抗生素每天吃一次,還有其他藥物也計算好了時間,容修給他做了幾個定時響鈴。

容修的指尖停在提醒文字上,打出”按時吃藥”四個字。

正要退出鬨鈴設置時,顧勁臣似被吵到,摟他腰的力道加緊,似乎一用力就扯了傷口,疼得皺緊了眉頭。

勁兒還挺大,睡得迷糊,卻霸道得很。

容修扶著他腰身,怕他腹部創口剮蹭到,往後躲了躲,顧勁臣又往前貼貼,循著熟悉的觸感與溫度,臉往容修的頸窩鑽。

禁欲多天,難免捺不住,容修輕吸一口氣,強忍下那股子燥,在那行字上又多填了幾個字:

【響鈴名稱】寶寶,按時吃藥,按時睡覺,不準亂動,你要聽話。

很快就會見麵的,容修想。

窗簾遮著午後陽光,房間昏暗。

容修放下手機之後,也沒有處理彆的事務,就這樣躺在顧勁臣身旁,垂著眸子注視著他,額角,眉骨,鼻翼……

不知過了多久,屋內越來越昏暗,眼前那一點影像也模糊。驀地,容修心臟有點疼。

於是容修將手放回被窩裡,掌心與掌心相對,手指穿插握緊,與他十指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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