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勁臣醒來時, 看見容修躺在身邊,呼吸均勻輕緩。
窗戶沒有關嚴實,他是被窗外庫裡南的引擎聲驚醒的, 出人意料的是,平時睡眠警惕的容修, 竟然沒有被聲音吵醒。
“容哥。”
容修睡得很熟,他的頭微偏著,眼尾貼在枕頭上, 側著身, 兩人勾著腰, 纏著腿,相貼的掌心沁著熱汗。
臥室昏暗,傍晚微弱光線穿過窗簾縫隙, 雕刻著男人英俊的五官。顧勁臣睜著眼,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連日來的疲乏與緊繃的神經終於得以舒緩, 顧勁臣沒有喊醒他, 透過傍晚光線, 看他英俊的臉,硬朗, 利落,充滿美感。
容修是在黑天時轉醒的,睜開眼時, 與顧勁臣視線對上,“醒多久了?”
看了一眼時間,容修很驚訝,不知不覺睡過去,竟然睡了四個小時。
雖說他隨時隨地都能小憩, 在小渡家那種場合,也能迷糊一會,但從不會超過半小時。
而今天,在準嶽母家,和對象在臥室裡一下午,睡在人家床上,孤男寡男……
“太晚了,”容修脊梁骨緊繃,連忙坐起來,“白翼他們……”
“好像已經回去了。”顧勁臣抓著他的手,目光似帶著鉤子,流露何意不言而喻。
“我也得走了,不好打擾太晚。”容修說。
顧勁臣屏住呼吸,他有一瞬委屈,極其委屈。
但他沒說出那句,能不能彆走。
即將中秋的北方夜晚,窗外吹來的風有些涼意,屋子裡沒開空調,與醫院的溫差較大。
容修扯來被子蓋在他身上,起身打開床頭燈,穿上拖鞋去關窗,提醒他換了空氣要記得關,千萬不要吹風著涼。
容修一邊叮囑著,一邊換去睡衣,穿上他來時的西裝,坐回到床邊,手臂伸到顧勁臣背下托著,扶他坐起來靠在床頭。
顧勁臣抱住他,兩人沒立刻分開,滾燙的呼吸膠著一處,失焦地看著對方的眉眼,鼻梁,嘴唇。顧勁臣深深地看他,怎麼也看不夠。
容修沒有回避,他抬著眼,與他對視著,呼吸吹在彼此麵龐。
此刻,仿佛時間也停滯,直到顧勁臣啞聲問:“要走了麼?”
容修傾身湊近他,鼻尖貼上他額頭,嘴唇碰上他眼角,緩緩向下移動,輕輕地滑過顧勁臣的眼底,落在他的嘴唇。
沒有肆意地索取,也沒有在接吻前征詢“可不可以”,嘴唇輕輕貼上顧勁臣的唇。
顧勁臣忽然抬手,扣住容修的腦後,猛地就吻了上去,毫無理智與章法,悲切又不安。
容修沒有躲開,一手托著他的背,一手擋著他腹部傷口,欲念在兩個靈魂之間起承轉合,尖叫著足以撕裂一切理智,而他們很清楚,這種“欲”從不單純是性。
壓抑,滾燙,呼吸吹在顧勁臣臉上,容修的下頜蹭在他眼角眉梢,最後唇印在他通紅的眼睛上。
容修站起身,溫柔地複述著出院時的醫囑,從飲食到作息,掌心揉他額頭:“可以去陽台曬太陽,儘量不要出門,外麵有記者。”
顧勁臣沒有應聲,拉著他的手不放,容修站在床邊垂眸含笑望他。
“在家裡好好吃飯,應時應晌的,我會打電話給伯母,讓她三餐看著你。”
“……”
“我去和長輩們打個招呼,直接回龍庭了,這一周樂隊也有安排,不能時刻照顧你,所以你要乖乖留在媽媽家,要好好的,彆讓我擔心。”
“……”
“嗯?回答?”
“好。”
顧勁臣嗓子啞透,隻發出一聲。
半晌,顧勁臣鬆開手。
容修又與他貼了下臉。
像紳士的貼麵禮,一觸即分。
“顧老師,祝你早日康複,一周後登機見。”
容修微微頷首,轉身抬步離開。
聽到臥室門打開,又關上,聽到門外越來越遠的皮鞋聲。
顧勁臣怔怔望著那個方向,忽然抬手摁住心口,唇角止不住地顫。昏暗夜燈裡,看不清是他笑著,還是哭了。
*
回到龍庭那晚,容修和樂隊兄弟們排練到深夜。
之後他就一直把自己關在琴室裡,他要在出國之前儘量多地完成專輯總譜。
隔天早晨,丁爽拎著早餐,徘徊在琴室門外,猶豫著剛要抬手按鈴,容修在屋內打開了門。
陷入創作周期的容修,身上的魔王氣息更濃,身後琴室像吸血鬼魔窟一般幽暗。
容修眼底泛著紅,胡子拉碴,像個冰坨子,麵無表情地冷冷盯著丁爽。
丁爽:“……”
已經多久了,自從兩人和好之後,丁爽就很少到三樓來了,更不用他跑到琴室來喊人,
他還以為自己終於擺脫了這個恐怖的工作。
“做什麼?”容修拿著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他們都睡醒了麼?”
“都醒了。”丁爽打個立正,“哥,今天不是要出去嗎,該吃飯了。”
“哦,你先下去吧,我收拾一下。”
容修回手關了門,轉頭回主臥洗漱。
樂隊兄弟們在樓下集合完畢,等容修下樓一起吃早飯。
今天大家約好一起去給白翼提車。
買車,是一件十分喜慶的事情。
放在過去,誰家要是買一輛新車,都要先放鞭炮,驅邪求運,事業蒸蒸日上。
不過,龍庭卻是一片陰雲密布。
“樂隊集訓趕專輯”的緊張氣氛,將秋天的淒涼之感渲染到彆墅的各個角落。
沒什麼煙火氣,看上去家裡陰惻惻,風水不怎麼好。
大家一起吃早飯時,白翼無意識地望向開放廚房,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容修的餘光掃向那個方向,臉色發寒,“你再唉一聲,攬勝就沒有了。”
白翼:“???”
昨天白翼一直追問,到底是什麼車,容修都表示到地方就知道了。
竟然是路虎攬勝嗎?
“張南親自去看過。”容修說。
容家四小開的都是攬勝,所以一會去提車時,張南也會坐鎮。
容修和顧勁臣當初聊過,兩人一致覺得,這輛車最配自家小白。
內飾中控一般,卻有著威猛霸氣的外觀,寬敞得仿佛置身於大貨車裡,非常適合搖滾樂隊,也適合“京城小伯頓”。
從國產三萬塊小強,變成了高配兩百萬攬勝?
白翼徹底傻眼,連歡呼也沒顧得上,緊張地看了一眼沈起幻。
沈起幻笑著搖了搖頭,這並不是他的主張,這筆車款也不是樂隊出的。
而是容修和顧勁臣兩人,拿出了甄素素給他們的零花錢。
於是這天上午,樂隊一起去4S店提了車,白翼開著新車一路凱歌。
五座攬勝運動版,正好是樂隊五兄弟。
時隔多年,三十三歲的白翼,擁有了屬於自己的第二輛車。
第一輛是二手皮卡,容修曾在它的車鬥裡裝了一堆油膩的鍋碗瓢盆開去自動洗車店。
然後就是他可憐的老奧迪,是沈起幻以前開著玩的,一直沒有更名過戶。
這輛車是全款買的,車主就是“白翼”這個名字。
由於心情格外激動,大家一致提議去西山大院,開到顧家小樓,給臣臣看一看新車。
“不行。”容修一票否決了。
白翼的導航都調好了:“為什麼呀?”
“沒放鞭炮,沒係紅布條條,”容修望著窗外,淡淡道,“這麼不吉利,離我的病人遠一點。”
白翼:“……”
兄弟們:“……”
路虎停在十字路口,白翼身子一歪,從褲兜裡掏出一個紅條。
白翼:“剛才交接儀式,經理給我了一個紅布條,我一會靠邊係上,也不行麼?”
容修瞟他一眼,冷笑一聲:“這玩意是糊弄鬼的,你現在係上去糊弄臣臣?剛才想什麼來著,這就是你的誠意?”
白翼:“???”
那一眼,冷冰冰,可真嚇人。
靠,魔王是吃了什麼槍藥啊,前兩天在醫院裡的溫柔和耐心呢?
“回家。”
容修慵懶地往後靠。
白翼:“哦……”
於是,喜提新車這天,什麼慶祝節目也沒有,五人開車往回走。
但又無法按捺住內心激動的情緒。
於是,又一個紅燈,車停下,白翼快速地點開微信,給臣臣發了一個語音。
白翼:“臣臣,我提車啦!路虎攬勝!吼吼看!等我到家發照片給你啊!”
發送成功。
紅燈還剩十多秒變綠,白翼的手指又落在語音上,似乎還想發第二條……
就在這時候。
一聲冰冷的嗓音幽幽地從身後傳來:“開車彆玩微信,看著前麵,注意安全,彆刮壞了車。”
白翼:“……”
彆!刮!壞!了!車!
白翼手指一抖。
此時,正好顧勁臣的語音回複過來,他隨手就點了收聽,直勾勾地目視前方。
“是嗎,好啊,恭賀喜提新車。”
揚聲器傳來清澈的嗓音,聽上去精氣神很足。
顧勁臣說:“不過,彆再像以前那樣了,彆再開到泳池裡。”
語音說到這,停頓了一下。
顧勁臣輕聲笑了,又道:“開車彆玩微信,看著前麵,注意安全,刮壞了車沒事,人彆傷了。”
容修:“??”
樂隊男人們:“……”
有那麼一瞬間,車內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
男人們甚至左右看了看。
影帝是不是裝了監控在喜提的新車裡?
容修的臉色要更怪異一些。
過了好一會兒。
白翼強忍著笑,抬眼看了下後視鏡,憂愁地歎了一口氣:“唉,這就是情商的差距啊。”
容修:“……”
白翼:“此時此刻,我無比地懷疑,我真的是你異父異母的親兄弟嗎?”
“閉嘴。”
“噗!”
兄弟們終於忍不住,在車裡一陣爆笑。
白翼又重新按了一遍顧勁臣的語音。
“哈哈哈哈哈,就怕對比啊,分分鐘被媳婦打臉。”
容修:“……”
*
就這樣,新車到家這天,正是午飯時間。
路虎開進院子裡,龍庭靜悄悄的。
大家進了屋,一起在大客廳坐了一會,激動心情過了之後,就集體安靜了下來。
不知為什麼,就有點打蔫。
想想,買了新車,也沒什麼可慶祝的,車庫裡的車還少嗎?
於是大家就商量著訂了個外賣。
這不是想象中的樣子。
在男人們原本的想象中,應該是大家一起開著新車回來,熱熱鬨鬨一進家門,就聞到屋裡飯菜香,聽到廚房傳來炒菜聲,餐廳有一大桌子家常菜,然後大家一起舉杯慶祝……
午後外賣到了,兄弟們一起吃了個戰鬥飯。
餐盒直接丟進垃圾桶,直奔地下排練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