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7章 晉江文學城(1 / 2)

容修 席未來 20963 字 2024-03-22

司彬有點驚慌。

本以為兩小時之內藥效會退, 但顧勁臣仍然沒有醒過來,隻能出此下策。

司彬感覺到胸悶,接連不斷地咳嗽。

他強忍著身體的難受感, 半蹲下來,將礦泉水倒在毛巾上浸濕,擦拭顧勁臣的臉, 又用涼水沾濕手指往他臉上撣了撣, 嘴裡喚著“顧老師”。

顧勁臣動了下, 睫毛微顫。

司彬湊近他。

平時都沒有機會接近對方, 這是他第二次這麼近距離看顧勁臣,卻下意識地想躲開。

在司彬看來, 這個人總會對人露出溫和的笑容,但永遠保持紳士距離,讓人難以親近。

除了容修。司彬想, 好像隻有容修,和顧老師是同類。

而, 喜歡著顧老師的自己, 卻與他們格格不入。

其實想要接近顧老師也沒那麼難, 把他從車上抬下來搬到屋裡,並沒費多大力氣。

顧勁臣和他身高體型差不多, 但卻比他輕很多。

剛才他把人放下時,腦袋裡閃過很多念頭, 他想親近顧勁臣, 想觸碰對方,但都克製地打消了。

他真的隻是想和顧老師單獨相處,為什麼不能給他一點時間呢?

司彬半蹲半跪下來,湊近顧勁臣的眼前:“你醒了。”

不是疑問句。

被捆綁在凳子上顧勁臣, 睫毛不禁一顫。

顧勁臣睜開眼睛,作勢掙紮了一下:“司彬,你這是乾什麼,彆做傻事,放開我。”

“你口渴麼?”司彬說,“對不起,沒經過你的允許,就把你帶到這裡,這裡很安靜,非常適合聊聊天,說說心事,也適合試鏡。顧老師,你感覺好點了麼?”

顧勁臣注視著司彬的臉。

對方的精神狀態異於常人,眼神渙散恍惚。

“你說,想和我聊天?”顧勁臣強迫自己鎮定,聲音和緩下來,“我當然可以和你聊一聊,有什麼煩心事,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做傻事,為什麼把我綁起來?”

“我真的沒辦法啊,劇本裡的情節,一幕幕出現在我的腦子裡,所以我好想親口對你說,讓你看一看我的表演。”司彬站起身,雙手搭在顧勁臣雙肩上,眼中透著癡狂,激動地說,“顧老師,那個角色我真的揣摩了好久,如果不給你表演,將來就沒有機會了……”

“怎麼會沒有機會呢,司彬,你那麼有才華,隻要你好好的爭取,就一定會有機會。”顧勁臣渾身僵住,垂眼看到司彬觸碰他的手離他的脖頸很近,他強忍不適,溫聲道,“你說得沒錯,我們好好練習表演,然後再去見一見李導,我帶你一起去,讓李導親自給你試鏡,一定沒有問題的……”

“真的嗎,顧老師,你也認為我可以嗎,我就知道,”司彬的雙手從顧勁臣的雙肩滑到背後,他激動地抱住顧勁臣,“我就知道你懂我你最喜歡我,你所有的學生當中你最看重我,我會好好表現的,顧老師……”

側臉貼得很近,顧勁臣皺眉強忍住乾嘔,眼眸中瞬間泛出水光。他誘哄地說:“司彬,你先鬆開我,我沒辦法呼吸了,我不舒服。”

聽顧勁臣說不舒服,司彬驚慌地鬆開胳膊,抬手整理著他的頭發。

然後,司彬又半跪下來,用濕毛巾擦拭顧勁臣的額頭和手指,連撣他褲腳上的灰塵,都顯得那麼的小心翼翼。

——像把外麵的神像偷回到了家裡,放在私密的神龕上供自己瞻仰。

“顧老師,你先休息一會,我一會演給你看。”

司彬站起身,轉身去貨架上拿出了劇本。

“你必須先告訴我,直播的時候你喝的東西是什麼?”顧勁臣問。

“你知道了?”司彬抬起手,箍住自己的脖子,仿佛難受得即將窒息,又忽然癡癡地笑,“顧老師,你看到我的直播了,你來直播間了嗎?我以為不會有人在乎我了,我知道你一定很關心我,我哪兒做得不好,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不要忽冷忽熱地對我,我們還像在馬來西亞那樣不好嗎……”

顧勁臣不可思議地打量他,不敢再說反駁的話語刺激他:“司彬,我當然關心你,你到底喝了什麼?”

如果是普通的農藥一定用治愈的希望,已經五六個小時過去了,司彬現在似乎並沒有不良反應。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假藥。”

司彬兀自低喃著,緩緩坐在地上,靠在他身旁,頭歪靠著,臉枕在顧勁臣的身側,“可能真的是假的……”他拗口地說,有一句沒一句地。

然後,他又講了講回老家時發生的事。

老家蓋了新房時,司彬沒有回去,鄰居老伯家幫了不少忙。他這次回去時,老伯家有點滲雨,老伯兒子去縣城了,他就幫老伯修屋頂做防水,然後在老伯家的破倉庫看到了堆積了很久的農藥——老伯家好久不種地了,那藥也不知堆了多久。

司彬神誌恍惚地咕噥著,又湊上去抱住顧勁臣,說要給顧老師演戲。

顧勁臣被反綁雙手,無從掙紮,沒有任何辦法,“你嘴裡有味,味道很大,我對味道很敏感,快把你喝的東西吐出來,摳一摳喉嚨,快點,我頭暈,快點……”

司彬慌了神,在顧勁臣的催促下,連忙起身去乾嘔,發現自己的聲音不好聽,又轉身去貨架後麵,跑到院子裡嘔了一會。

顧勁臣坐在木凳上,環顧屋子四周,並沒有看到自己的手機。他額頭上逐漸滲出汗水。

他想到容修。

容修找不到他,一定急得發狂,眼淚在顧勁臣的眼眶裡打轉,他希望容修能儘快找到他,他怕司彬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

在剛才的談話中,顧勁臣已經察覺到司彬的精神異常,他必須得想辦法逃脫才行。

可雙手挷得緊緊,手腕白皙皮膚已經被膠帶紙邊緣蹭破皮,他根本沒有辦法掙開。

*

“失去了目標線索?”容修怔怔望著前方,舉在耳邊的手機險些滑落。

他覺得自己就快失去理性,隻聽見耳朵裡轟隆轟隆地響,嘴唇翕動著,卻說不出一句話。

見容修麵色煞白,白翼連忙衝過去,在背後扶住他。

而容修動也不動站在原地,隻覺背脊一股股地發冷。

查到了那輛麵包車的確是司彬直播團隊的,文東去相關部門調取道路監控。

但是,從園博園出來之後,有一大片胡同附近沒有監控,很快就找不到那輛車。

顧勁臣失蹤目前還處於保密階段,市局已經調派人手在尋找,但很明顯不能瞞多久——央視和園博園的保安、工作人員們都知道了這件事。

樂隊兄弟們都是累得低喘,一個多小時過去,大家把大樓每一間屋子都找過,附近已經搜個底朝天,幾乎可以確定,顧勁臣確實不在園博園了。

“這裡留一些人繼續找,我們去局裡。”容修說著,抬步往大樓門口走,“封哥已經到分局了,李導他們在等我們的消息。”

大家連忙跟上,丁爽拿來雨傘,多寶跑進大雨裡開車門,裘謙已經把庫裡南開到了演播大樓門口。

走到樓大門,遠方傳來一陣低沉的隆隆雷聲,容修壓住頭望向黑漆漆的天空。

打雷了。

顧勁臣。

希望他在一個聽不到雷聲的地方。

在這一刹那,思緒和感情全然爆發,壓抑的情緒無法克製,驚惶和恐懼將眼睛籠罩,容修眼前一瞬間陷入漆黑……

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他以為是夜空太黑,但他收回視線時,發現自己看不到眼前的兄弟們。

容修幾乎不能呼吸了。

“……容修?容修!”白翼呼喚著他。

而容修也在心底呼喚著自己,他說容修,你必須振作起來,顧勁臣還在等你去救他。

他多麼希望,顧勁臣隻是不懂事,沒有打招呼就私自跑出去玩玩……

容修的眼底的光芒隻是浮現了一瞬,又很快暗了下去,顧勁臣不可能那麼做,因為他知道自己會擔心。

容修的身體在顫抖著,他感覺到了害怕,前所未有地害怕。

兄弟們都被容修的臉色嚇到,沈起幻和白翼一齊上前,伸手抓住了容修的身體。

黑暗大概持續了三十多秒。這是極其可怕的黑暗。

然後光亮再次出現,剛才的黑暗仿佛是下暴雨時的打雷閃電,忽明忽暗一閃一滅,容修耳邊是嗡嗡的耳鳴,一陣緊接一陣,互相交織。

容修極少在臉上露出太豐富的情緒,而此時,心中翻騰的情緒完全無法隱藏。他捂住了臉,“找,必須找到,白翼,聯係我媽,還有我爸,一定要找到。”

白翼趕緊拿手機:“馬上!”

“彆忘了說,司彬喝了藥。”容修絕望地把頭埋在手心中,“趕緊找到他們,還來得及,他不會對勁臣怎麼樣,他不敢,他怎麼敢……”

在演播大樓門口,容修說完這些,一動不動僵了許久。在白翼以為空氣都要凝固時,他緩緩挺直了腰杆,昂首挺胸,重新變成那一貫的波瀾不驚。

而後,容修抬步走出大門,急急地衝入雨中,丁爽狂奔上去幫他打傘。

容修上了車,剛坐下來就愣住了,“去哪找,李飛昂說的幾個地方,張叔都找了麼,沒有落下的麼?”

“你冷靜點,已經在找了。”沈起幻也上車。

此時已經是夜裡快十一點。

“快點,開車。”容修說。

他閉起眼,仰靠在靠坐上,心臟狂跳不止,額頭上全是冷汗,急切中毫無他法,隻能心裡反複喚著顧勁臣,顧勁臣,希望聽到對方的回應,

容修緊攥著拳,幾乎將手心裡的小骰子攥碎。

為什麼偏偏是衛忠不在時?為什麼要留他一個人?為什麼不把他好好地帶在身邊?他反複地問,懊悔在撕扯,恐懼在抨擊,自責的詰問一聲聲震耳欲聾。

夜空猶如撕開窟窿,瓢潑大雨絲毫沒有變小的跡象。

但願他沒事,但願他沒事,容修望向車窗外,反複祈禱,隻要他沒事,一切的痛苦可以由我承擔,雷啊,雨啊,饒了他吧。

*

“你生氣了?”

司彬往前邁了一步,沉默了片刻,又往前邁了一步,來到顧勁臣的麵前,接著富有感情地說:

“原諒我。來吧,狄狄,把你的手給我,擁抱我……”

已經午夜了。

顧勁臣昏沉得幾乎睜不開眼,司彬在他的麵前,瘋魔般進行他的表演。

望著司彬癲狂的模樣,顧勁臣渾身顫栗起來,他感到極度的窒息和恐懼,還有無止境的困倦與疲乏。

但他不敢睡去,他害怕閉上眼。

不論是身體還是生命,他都不能失去,容修還在等著他回去。

而且他仍然理智,此時仍在思考,他想,這種疲乏之感,可能與自己攝入的迷藥有關係,他計算著恢複精神和體力的時間,來分析身體究竟攝入了哪種迷藥成分。

窗外大雨席卷著胡同的垃圾,屋內沒有空調和換氣扇,濕熱的氣流來回湧動。

顧勁臣覺得呼吸困難,他一直沒有喝水,此時已經口渴難耐,喉嚨似火燒,嘴唇乾得發疼。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背在身後的雙手互相箍緊,指甲深深的嵌入掌心中——他想要自己清醒過來,他想要自己的神誌儘快恢複。

“怎麼不說話?該你了,為什麼不說話?”司彬死死地盯著顧勁臣,“是不是我演的哪裡不好?為什麼出那麼多汗?”

司彬說著,來到他的麵前,彎下腰打量他,又轉頭望向緊閉的窗子,“老師,你覺得熱了嗎?”

“是……”

他以為司彬會去開窗,而他話音未落,司彬突然伸手。

那隻手剛接近,顧勁臣就絕望地閉上了眼,一種末日的預感使他如墜冰窖。

司彬一把撕開了他的襯衫衣領,露出了小片胸膛。顧勁臣發狂地喊:“滾!滾開!彆碰我……彆碰我,你掐死我吧……彆碰我……”

司彬像是被這聲低吼驚醒,他慌亂地縮回手,又想要抱抱他,便顯得手足無措:“你不是熱了嗎,顧老師,我不碰你,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可是到了你的台詞——我剛才演到……你一股大蒜臭,這句詞。”

顧勁臣死死咬住嘴唇,隱隱有血絲。

而後,他緩緩鬆開牙齒,顫抖著聲音,接了下一句台詞:“咱們這會兒乾什麼呢?”

“咱們等著。”司彬說。

顧勁臣抬起眼,抿著嘴唇,他們正在表演的是《等待戈多》。

明明是他喜歡的戲,可是現在,他生平第一次厭惡表演,也厭惡接下來的台詞。

過了好一會,顧勁臣才接著說:“不錯,可是咱們等著的時候乾什麼呢?”

司彬微笑,“咱們上吊試試怎麼樣?”

顧勁臣:“……”

倫敦西區話劇演員出身的影帝,幾乎忘記了接下來的台詞。

司彬盯著顧勁臣的臉,拍著手大笑,兩眼在黑氣裡閃閃地發光。他的聲音已經中氣不足,喘著氣地說:“顧老師,我的表演合格了嗎?”

不等顧勁臣給他評價,司彬笑著,不由分說又開始演彆的戲——

從《紅磨坊》到《堂吉訶德》,從《家》到《蘇三謀殺親夫案》,演完《雷雨》的最後一幕,他就借著大雨那一幕往窗戶那邊飛跑,推開窗,大雨隨風吹在他頭臉上,吹亂了他的頭發,澆了他一身雨水。

然後,他轉過身來,望向顧勁臣。

他的衣服被破舊的窗欞刮爛了,手背也被窗欞上的釘子割出血,他轉著眼珠子,在地上四下尋找,最後盯著牆邊的一根手機自拍杆,嘴裡咕嘟著什麼。然後他拿起杆子,瘋狂地掄起來,發泄般瘋狂地砸著玻璃。

砰!砰!砰!

嘩啦!

敲砸聲,混合著窗外轟隆隆的悶雷聲。

風雨呼嘯著吹進屋子,吹得顧勁臣身體發涼。他渾身發抖,無法思考,隻能垂頭緊閉著眼,久坐不動。此時已是淩晨,容修還沒有來,他感覺到絕望。

*

“還有什麼地方,快想!”容修紅著眼咬著牙,瘋狂地在分局繞著圈子,看起來猶如一隻嗜血的猛獸,眼裡霍霍地冒著凶光。

李飛昂坐在張隊對麵,被容修那一嗓子嚇得後背繃得直直的,可是他真的已經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想到了。

白翼和兄弟們開車出去找了,帶路的是小東北和劇組的兄弟們。

演員培訓的半個月,他們和司彬住在同個宿舍,印象裡有一些司彬提到過的地方。

還有兩位張隊派出的警官也趕往了司彬的老家。

容禦和甄素素已經得知了此事,派出了貼身的隊伍出來尋找,也和市局有了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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