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清再看向徐小歌之時眼底已經有了濃濃的殺意, 秀眉緊蹙,手捏著鬼木椅的扶手,捏得木頭傳出斷裂脆響。
她身後的侍女紛紛不自覺地後退, 生怕自己被遷怒,眼底驚懼之色儘顯。
徐小歌隔著麵具與慕容清對視, 神色輕鬆坦然。
慕容清深吸了一口氣, 再次加價。
怎麼也是天宇四大家之一, 這點家底還是有的。
她將價格抬到天價中的天價。
可徐小歌不動聲色地跟著又抬了價。
毒蟲身上的傳靈符帶回拍賣場上其它廂房的竊竊私語,徐小歌不動聲色地挑著身旁小桌上果盤裡的果子。
此時甲子拍賣行的老板也看出徐小歌這行為不妥, 遣了人過來相詢。當然, 最要緊的是探探徐小歌的底。
可先於甲子拍賣行的人,慕容清已經先忍不得了。
她生來驕矜, 哪裡由得人這樣戲耍?!
此時薄唇輕動, 透過毒蟲的傳靈符,徐小歌聽到這女人說的話是,“動手。”
話音剛落,便有諸多凶悍妖獸, 以及修為不低的慕容家死士向徐小歌所在的廂房看台襲來——
身處鬼城, 簽過太歲契頁, 慕容清自不能親自動手。
按太歲契頁的屬性,她若是違背,當真會化作鬼奴, 這輩子也離不開鬼城, 也永世難逃那位人間道主的製約。
可慕容家缺什麼都不缺人, 她雖不能動手,卻能讓他人替她動手。
各廂房此起彼伏地傳來驚歎之聲,有驚於“慕容清這女人果然不打算守規矩!”“有家底的世家就是不一樣, 讓人送死的位置都有人搶著上!”
也有人惋惜“好端端的,你說這人招惹慕容清乾嘛??要死了吧?”“可能是以為在鬼城招惹慕容清,慕容清不敢動他罷!”
在這些人閒話看熱鬨之時,妖獸已經靠近看台,可下一瞬——
隻見看台上飛出四張黃符,黃符停於看台外上下四角。
黃符成陣,隨著龍吟之聲響徹拍賣場,四條雷電組成的龍形撕破看台的空氣,自黃符中鑽出。
低階一點的妖獸碰到雷龍便化作了焦炭,中高階的也是受傷不淺。
雷龍撕扯變換著電光,叱吒全場。
全場一片嘩然——
“此人瘋了?敢在鬼城動手還擊??!”
“啊啊啊莫要過來——!!”
“鬼城的護衛呢!!?人呢?!!!”
“……”
此時無論修為深淺身份高低,皆是慌張不已。
他們在太歲契頁上簽過字,不可動武,這意味著哪怕是出於自保,也不能動手,否則就要化身鬼奴。
這場麵如同羊群中入了餓狼,羊群驚恐奔走,而原本該護著羊群的牧羊犬還不知在何方。
徐小歌初步以知微秘境裡的引雷符對付了第一波湧上來的妖獸,緊接著飛上看台的就是活人了。
這些人大多是慕容家死士,活人修士到底要比妖獸靈活知變一些。
這些人上來就動手,最前麵一人一劍戳破徐小歌的胸膛。
坐在原地木愣愣的“徐小歌”任由他戳,隻是在下一秒,這個“徐小歌”就化作了一張分.身符。
死士們大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回頭再尋徐小歌蹤影,徐小歌卻是借助隱身符已經上了拍賣的看台。
幫忙唱賣的女鬼隻是一介地鬼,徐小歌拿下的輕輕鬆鬆。
不過轉眼,剛剛慕容清無論如何也想買下的芥子屋就到了徐小歌手裡。
芥子屋雖名字有個“屋”字,實際上卻是一顆漆黑的如同二十麵骰一樣的東西,小小的,仿佛一個手串飾物。
唱賣的女鬼頗為識時務,一招之後知道自己打不過,便趴在一邊裝死,心裡卻在盤算著樓內的護衛怎麼還不到。
此事也算是鬼城大意。
入鬼城者,皆需簽訂太歲契頁,無論是客人還是商販。除了親屬人間道道主的鬼軍擔任護衛外,其他人皆不敢在鬼城動手。
也正是因為如此,地下鬼城建立接近百年,各城幾乎算得遍布中境洲和天宇洲,卻從未出現過今夜這種事。
百年的平安順遂,鬼城守衛自然鬆懈,反應也做不到及時。
那頭的慕容清已經拍桌子站了起來,兩步來到了看台邊,死死瞪著台上拿著芥子屋的修羅鬼麵人。
她肩頭的小銀蛟察覺到她情緒失控,直接竄出,想要替主人出氣,可被慕容清拽著尾巴扯了回來。
小銀蛟是妖獸,認過主,它若動手,這筆賬還是會算在她慕容清頭上。
慕容清後槽牙咬得咯吱咯吱響。
偏生此時台上的徐小歌拿著芥子屋,朝慕容清所在的方向晃了晃,態度輕鬆但挑釁。
慕容清險些被氣得一口血吐出來。
慕容家的死士大軍遲半步向台上追去,卻聽得慕容清嗬止他們“退下!”。
因為慕容清親眼看到徐小歌將芥子屋上拋,而後接於掌心,握緊。
慕容清看懂了,這是威脅,再動手,他就捏碎她想要的那個芥子屋。
鬼城的護衛軍姍姍來遲,見此情形,當即醒悟過來有人要強搶甲子拍賣行的拍賣物,於是紛紛向徐小歌發難。
芥子屋換手,徐小歌右手食指和中指捏著符籙,符籙上的朱紅字體流過金光,飛出之後瞬間化作萬萬張,襲向鬼軍。
慕容清也緊張芥子屋的安危,就怕鬼軍真將徐小歌如何,到時候徐小歌魚死網破,一個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捏碎芥子屋。
故而此時哪怕徐小歌沒有任何表示,她也立刻下令讓死士護住徐小歌,對鬼軍發難。
這反轉看得在場所有人一愣一愣的。
在場參與拍賣的修士不僅忙著自保,還上趕著吃瓜,甚至有些腦子思維跳脫的,根據神秘修羅鬼麵人前期獻殷勤的行為,和此時慕容清的態度反轉,腦補出了一出小情侶吵架後來鬼城互相作死的大戲。
慕容清急得心焦,眼睛盯著芥子屋眨都不眨。
偏偏自己不能親自上前動手,暴躁外顯,恨不能將此處所有人都殺光才能讓她心頭燥怒稍稍平息一些。
恰在此時,慕容清在拍賣場入口處看到一人,當即禦上所帶坐騎飛了過去,過去第一句話就是命令此人讓場中鬼軍住手。
來人正是甲子拍賣行的老板,此人發髻高綰,容顏風韻,一派三十出頭的美婦人打扮,雖衣著神態不顯,卻有種渾然天成的嫵媚。
老板看著場內局勢,也是眉頭緊蹙。
鬼軍雖眾,但那符修也絕非等閒,再打下去也不過是兩敗俱傷。
恰是此時,一道火龍自符中飛出,鬼軍被燒成了煙,不過頃刻就少了大半。
老板咬牙退步,拍了拍手,讓場中鬼軍住手。
停手之時,徐小歌手提臥雪劍,劍正停在一個偷襲他的鬼軍的脖子上。
徐小歌仰頭看向慕容清與拍賣行老板所在,雙方對視兩秒,徐小歌手中臥雪貼近那鬼脖子幾分,用力一拉——
鬼軍倒在地上,瞬間消散成黑煙。
拍賣行老板:“……”
慕容清:“……”
徐小歌麵具下的唇角微揚。
.
片刻後,徐小歌、拍賣行老板、慕容清三人到了甲子拍賣行的最頂層。
拍賣行老板無真實姓名,鬼城內皆稱其為青骨夫人。
青骨夫人作為中間人,也是來做和事佬。
她是人間道道主手下的小道主,年逾千歲,接人待物也非常人可比。雖心知徐小歌壞了規矩,很快就會變作鬼城的奴隸,此時依舊有禮得很,開口就是許道友。
她查過太歲契頁了,知道徐小歌姓“許”,名“許舸”,還知道他自青蠡城的某家客棧入鬼城。
此人今日方到青蠡城,隨他一起入城的,還有一個實力不俗的少年。進入鬼城之後去過陰陽消息鋪,隻可惜問不出他買過什麼消息。
“許道友若真是隻想搶奪芥子屋,拿到手後自然可以立刻離開,不必和鬼軍動手。既然留下與我輩浪費時間,想必許道友也有他求吧?不妨說說看,我看慕容家的小姐還是很有誠意的,她真的很想要那芥子屋。”
慕容清不知徐小歌身份,但也隱約看出雙方有仇。
此人今日處處都在針對她。
她簽過太歲契頁不敢出手,又眼見手下死士與這鬼城護衛軍不是對方對手,更怕對方捏碎芥子屋泄憤……
若非這種種顧慮,她也不會坐在這裡與人好商好量。
她必須拿到那個芥子屋,她就是為芥子屋來到鬼城的!
徐小歌也不廢話,開門見山,“我之前在貴行拍過一截鑽心木。”
慕容清臉色一白。
那鑽心木還是她的東西,就是由她放入拍賣行寄賣的。
徐小歌:“若慕容姑娘忍得了三天三夜鑽心木之苦,我就把這枚芥子屋還給她,如何?”
徐小歌當年也在煉丹爐裡待了三天三夜,若非有靈物作保,隻怕早就變成慕容清調理紫府的丹藥了。
青骨夫人狀似不偏不倚,側過頭看慕容清,
“喏,這位許道友開價了,慕容姑娘可願接受?”
慕容清臉色白了又青。
她用這鑽心木懲治過不少人,到底何等厲害,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慕容清怒目瞪向青骨夫人,冷笑道,
“這物品是在貴行被搶,難不成要我這個買主負盈虧?貴行可真是會做生意。”
青骨夫人笑得嫵媚,
“做生意哪有不出意外的,這遇了盜賊土匪,皆是常事——許道友見諒,話有些不大好聽。這遇了盜賊,我行照價賠償寄賣之人就是了,如今咱們三人坐在這裡,難道不是因為慕容姑娘實在想要此物,我才來做中間人與這盜賊相商的嗎?”
慕容清看青骨夫人將自己摘的乾乾淨淨,心頭火起卻又無處可泄。
她死死瞪住帶了修羅假麵的徐小歌。
徐小歌猜出她所想,自己摘了修羅假麵。
修羅假麵下的麵容清俊非常,五官精致細膩,他唇角帶笑,眼下一顆朱色小痣點得萬般生動誘人。
徐小歌隨手把修羅假麵擱在桌子上,笑道,
“姑娘也可以不同意,隻是我待會兒捏碎了它,姑娘可不要心疼。”
“你!!!”慕容清氣絕,呼吸急促,簡直恨不能把徐小歌剝皮活剮。
她死死盯住徐小歌的臉,想從記憶中窺探到有關此人的記憶。